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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何诧异万分,忍不住也探头望去。只见各路命妇、各王府女眷陆续进得宫来,一个个花团锦簇,光彩照人。“王爷?”她忍不住出声了。
“再等等。”信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几何白了他一眼,压抑着胸口怒气,靠在轿厢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听信王低呼,“来了。”
几何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又扭头望了去。
外面竟是信王妃的撵仪到了。几何诧异极了,这王爷有怪癖不成,偷摸窥探自己内人?
侧妃田秀英先下了撵仪。只见她脚一沾地,便一挥双袖,打开双肩,仰着下巴,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前走去。几何从未见她这般模样,凌然傲气,丝毫不管后面的正妃周韵竹,不接不等,在人前毫不顾忌!
周韵竹扶着侍女的手慢慢下了撵,望着前面的田秀英,面色阴鸷。她挥手唤来一侍女,耳语一番,侍女称诺,赶紧小跑向前奔去。周妃布置妥当,眼神向四周一环顾,扶了扶鬓角金钗,这才不紧不慢地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向坤宁宫走去。
“噗嗤。”信王笑出声来。
“笑什么?”几何瞪向信王,像瞅一个病人。
“看戏啊,”信王自得其乐,“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韵竹是差人先去禀告皇后:信王妃携侧妃贺礼。如此皇后便会答复,请。这样前面的田秀英就无法单独先行觐见了。她和皇后再熟,也得等周韵竹到了,才能一并入内。”
“真无聊。”几何都被绕晕了,不由嗤之以鼻。
“你说的对,”信王放下轿帘,微微颔首,“所以这样的女人,可以宠,可以用,但不能爱。你说对吧?”
几何面上一烧,扭头掀开她那侧的轿帘,“微臣愚钝,听不懂王爷的话。”
“本王不信你听不懂,”信王轻笑出了声,“也无妨直接告诉你,本王就喜欢你。就觉得你可爱。”
几何面红耳赤,腾地起身却又被人牢牢拉了回来。
——“听说皇兄给了你一道圣旨?”
几何心里咯噔一声,停了手臂的挣扎。
这才是此行的正题吗?
她平心静气,慢慢坐了回去。信王既然开口相问,就必然知晓一二,此刻否认也没什么意思。“王爷果然是手眼通天。”她讽刺地恭维开来。
“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信王剑眉一挑,“应该是传位本王的旨意吧?”
“王爷不觉得愧对陛下吗?”几何被他的表情激怒了,一时横眉冷对,义愤填膺。
“你想过没有,”信王毫不畏惧地将目光迎了上来,意味深长地拖着话音,“皇兄,他为何将旨意单给了你?”
“可能是陛下信赖微臣,知臣非乱臣贼子。”几何直脖,义正词严作答。
“呵呵……”信王扶额,笑的快没气了。这笑声听着压抑沉闷,不知怎么好似有缕无奈夹杂于其中。好一会儿,他才笑够。
“那旨意一定是保全魏客二人的。”信王长长叹了口气,“给别人,都不如交给你好。”
“为什么?”几何一个激灵,似被针刺了一般。
信王不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几何被他看的芒刺在背,心慌气短,“你看我做什么!”
“几何,你以为皇兄……傻吗?”信王考究地盯着她的眼眸。
几何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信王会说出这样一句,当即干干地张着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你,不会对你如何。”
几何自错愕中震醒,却发现信王早已下轿。前方只有一个背影,向坤宁宫行去,龙骧虎步,灿若月拱。
☆、我心匪鉴
五月十一日;皇太极避袁崇焕;先攻锦州。未想锦州不虚;金军久攻不克;死伤甚多;士气低落。
五月二十七日;皇太极十五日攻城未果;转攻宁远。
五月二十八日,金军开攻宁远城。明军火炮重伤金国贝勒济尔哈朗、萨哈廉及瓦克达。同日;锦州明军趁金军主力西进、势单力弱,偷袭金军大营;获胜迅即撤退回城。
五月二十九日,皇太极不愿腹背受敌,放弃宁远,率军专攻锦州。
六月初三日,皇太极再攻锦州。金军遭遇密集火炮打击,尸填濠堑,伤亡惨重。
六月初五日,皇太极从锦州撤军。宁锦——大捷!
戴龙城的名字仍坚定不移地不见诸纸端。但几何心里明白,皇帝心里也明白。锦州一地守城十八日,戴龙城的现况着实令人揪心。所以在明军凯旋回京之日,皇帝含笑叫来了几何。
“爱卿,回府去瞧瞧吧。这两日就不必来宫里了。”朱由校竟自行蹒跚下了榻,“朕送送你。”
几何感激涕零,当即拜别皇帝,飞一般向家跑去。入了府门,就见那戴龙城正立当场,张开双臂,大笑灿烂地迎接于她。她高呼一声,像猫儿般扑进爱人怀抱。
“想我不想?”戴龙城用胡须轻轻扎着她的脖颈。
“你还敢问!”几何是又恨又怕,当下一口气全撒出来了,“宁远根本就没事!金贼就冲着锦州去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讨厌!”
戴龙城大笑着懒腰将她抱了起来,直奔寝屋而去。众仆从捂嘴轻笑,自觉地转向一旁。
戴龙城将佳人压于身下,舌探香唇,手揽酥胸。几何被撩拨得春云上颊,杏脸微红,情不自禁地就□着将身儿黏蹭了上去。
“我发现辽东是我的福地,”戴龙城意识到了她的迎合,嘻嘻地在耳边吐着热气,“每次从那儿回来,夫人对我的热情就会更上层楼……”
几何还未及佯嗔薄怒,就被褪尽罗衫。他的手探到了桃园深处。水丰草美,花开蜂来,当下纤腰昵抱,便杀了进去。几何嘤咛一声,只觉整个人被冲撞的酥软融化,身形也随之律动开来……
这一夜,但为蝴蝶甘同梦,愿作鸳鸯不羡仙。
几番云雨后,两人依偎而眠。
几何红颊上潮,起伏难平,当下也不能入睡。她绕着戴龙城的头发把玩,突然起了好奇心。“四哥,你的原名……叫刘什么啊?”她靠在郎君臂弯,娇声问开了。
戴龙城一噎,有些停滞。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几何煞白了脸,心下直埋怨自己不会讲话,大煞了风景。
“没什么,早放下了。”戴龙城轻拍安抚着,“寻常名字。”
“叫什么啊?”几何更好奇了。
“叫……刘德华。”戴龙城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
“刘德华?”几何拧眉,“还是戴龙城好听。等咱们有孩子了,一定要起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
“孩子?对,得起个好名字。”戴龙城翻过身来,懒懒地接上了话,“叫……男的就叫大宝、二宝,一直叫到小宝。”
“干嘛啊!”几何不乐意了,“刘大宝,刘二宝,亏你这个爹想的出来!亏你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怎么起了这些个恶俗的名字!”
“你不懂了吧,”戴龙城得意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知道牡丹吧?自上而下,牡丹分为‘神品’、‘名品’、‘灵品’、‘逸品’、‘能品’、‘具品’。”
几何挠头,静闻其详。
“‘神品’最优,名字反而最普通憨直,有‘大黄’、‘小黄’、‘绿花’、‘花红无敌’。到了‘逸品’,就叫‘非霞’、‘观音现’、‘满地娇’。再到‘能品’,有‘依栏娇’、‘迟来白’、‘醉猩猩’。品相最差的‘具品’,名字却是最好听的,有‘烟笼紫’‘玉碗白’‘“海天霞’‘淡藕丝’‘四面镜’‘醉春容’‘白璎珞’。是为大巧若拙。”戴龙城见几何听的没了声音,又郑重地加了一句,“要是女儿,就叫大黄、小黄。你就是大黄她娘……”
几何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厮又在没事逗她玩寻开心,她哇呀一声,粉拳轮将了过去……
一夜安睡。几何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了。今年的夏天尤其的热,一早就能感觉出暑气蒸腾。
花厅早被木香置上了冰盆,几何与戴龙城都没了政务,缩在家中描红画绿,品茗斗茶,你侬我侬,甚是惬意。
这一日还未到黄昏,几何正和戴龙城讨论自由后先往南洋游历,寻郑一官讨酒去,突听得宫内撞钟!钟声沉闷急促,连绵不绝。戴龙城突然变了颜色,几何也预感到了不妙……
紧接着,秦二就奔了进来,“皇上……皇上驾崩了!”
几何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什么时候,怎么回事?”她拉住气喘吁吁的秦二,“我昨天离宫的时候皇上还好好的!还下地来送我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夫人,听宫里人说,昨晚天热,皇上非要与九千岁和奉圣夫人游湖,不慎掉入水中……今儿个就……龙御归天了!”秦二也狐死兔泣地擦了擦眼泪。
游湖?几何只觉头晕目眩。她才离开一日,皇帝怎么就殡天了呢!再说缠绵病榻的人游什么湖啊?不对,她要找魏忠贤和奉圣夫人问个明白去!
“你要干嘛?”戴龙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皇上刚刚驾崩,正值人心惶惶、风云莫测之时,你现在进宫,太不安全了!”
“那谁继承皇位?”几何一冷静,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说是皇上一早就准备了遗旨,让信王继位。”秦二压低了声音,“还是司礼监正印大总管王体乾宣读的,不会有假。”
“呵,呵!”几何不由悲从心来,笑出声来。
皇帝是不会出两份遗诏的。王体乾的那份……圣旨上的内容、笔迹……一切都可以在脑海里自行想象了。那信王平素貌似与王体乾从无交往,所以没人会怀疑他俩勾结到一处。有皇后支持,又有大总管相助,信王想不坐上龙椅都难。
“秦二,悄悄去打听打听,九千岁和奉圣夫人现在什么情况了。”几何收了苦笑,“速来报我。”
秦二点头退下。
皇上因何突然驾崩,只有那两个凶多吉少的人最清楚了。几何只觉浑身力气一下被抽空了,神情恍惚的如临梦境。天启皇帝朱由校的音容笑貌清晰而真实地浮现眼前,这样一个触手可及的人,怎么就突然崩了呢……
“想哭就哭吧。”戴龙城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肩膀。
“皇上……才二十三岁啊……”几何靠在爱人肩头,泪水夺眶而出。
“是‘先皇’……”戴龙城抚着她的秀发,轻轻更正着。
天启七年八月乙卯,皇帝崩于乾清宫,年二十三。
丁巳,皇第五弟信王朱由检奉遗诏嗣皇帝位。立周氏为皇后,田氏为贵妃。尊嫂张皇后为“懿安皇后”。
一代风云人物,生祠遍布全国的司礼监客印大太监、东厂提督、九千九百岁魏忠贤,从此却淡出视野,销声匿迹。
秦二打听了半个月,只打听到两个消息。一是魏忠贤被派去凤阳守灵了,二是奉圣夫人被赶出宫了。可探子在守灵处根本找不到魏忠贤踪影,奉圣夫人府也树倒猢狲散,一个人影也不见。虽说这两个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几何着实想与他们见上一面,将有些事情,问个明白。
天启七年十月,天启皇帝葬于德陵,谥号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熹宗。
十一月,朱由检下旨逮治魏忠贤,磔尸河间。同时清算阉党。
第二年正月,改元崇祯。平反冤狱,重新启用天启年间被罢黜的官员。阉党专权时代正式告终。天启朝的大太监尽遭清理,统计阉党共计二百六十余人,或处死,或遣戍,或禁锢终身。奉圣夫人死于浣衣局,涂文辅还算幸运,听说和新帝的宠妃沾了点亲,只被罢了实权,调到南京养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