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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何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忏悔,就感觉旁边有一道考究的目光射来。她一转头,发现戴龙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目光幽深、探究、冷鄙、疑惑。
“怎么了?”她很诧异他那复杂的表情。
“你……”戴龙城嘴角一弯,不知怎么了,这笑容让人感觉诡异的很。“你好狠的心思。”他附耳上前,几乎唇语。
几何一愣,难道这小子明白水磷?看懂了她的举措?!“是他们逼我的,”她肃颜低声回复,“若你是女子,会乖乖去当压寨夫人?任由这群鸟人糟蹋?”
戴龙城盯着她,感觉要从她的瞳神中瞧出什么来似的,“那但愿,他们不会有活口。”他微微笑开了,“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你就不要为我担心啦,是祸躲不过,”几何大咧咧地笑了,“我死也会带几个垫背的。只是龙城兄你要记住,到时候离我远点。我死后你们就自由了,也算还你的救命之恩了!”
这群山匪给她换了正绑的姿势,绑得还不紧,她的手完全可以触到囊中的火药。如果稍后有山匪残余来寻仇的话,她就带他们一起去上西天。
戴龙城点头,不语。
屋子外面很静。静的有些令人发慌。几何甚至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突然一声惨叫,或者是纷杂的脚步声向她奔来……可是,没有。
一柱香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外面始终静悄悄的。众人磨开了绳索,趁着晨曦未至,悄然向外间探步。
——外面没有一个人。所有的山匪都集中在屋内,似睡过去一般。戴龙城劈腿踢开了门,捂着鼻子快速闪到一边。
屋内很黑,没有一点火烛。借着月光,可以隐约看到一屋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何扫了一眼,甚觉罪孽,不由悄声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不是道士念的。”耳边突然传来戴龙城的讽笑。几何一惭,四顾一瞧,所幸郑一官之流都在忙着另屋寻货,未听此言。待烟尘散尽,几何入内摸走了自己的遂发手铳。仔细检查了一番,完好。想如此宝贝却无人认得,若是手铳通灵,此刻也会伤心不已吧。
几何整理好褡裢,刚出得门,就见郑一官率众致谢,“多谢这位道爷救命之恩,不知道爷如何称呼,日后一官也好报答。”
“自保而已,怎值得公子如此。”几何惭愧拱手,“说来也巧,在下也是泉州人氏,你我还是同姓,在下贱名‘几何’。”
“这么巧?!”郑一官很是开心,“郑——几——何?”他嘀咕开来,不由乐开了,“道爷这名字倒是奇,想必是有什么来历吧?”
“郑兄,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戴龙城竟破天荒地插了话,他微笑示意几何,随他寻马去。几何有些受宠若惊,这冷面男居然这么主动地邀请她!还带着笑,第一次啊!这厢不由心花怒放,赶紧跟郑一官告辞,屁颠屁颠地随着戴龙城而去。
马很好找。海匪的马都牵走了,就剩下他们二人的坐骑了。几何看着戴龙城体贴地牵着两匹马前行,心里美得能开了花。雨后的空气很好。二人溜溜达达地下了山,正好赶上日出。红光金影,绿草香露,白马俊男,美轮美奂。这不就是传奇小说中的情人爱侣吗?几何突然觉得自己耳根一热,沸血荡漾。既然上天都送来了,那就好好把握,不让这个男人跑了!瞅着戴龙城芝兰玉树般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
前方水草丰美,地势开阔。“郑姑娘,”戴龙城突然回了头,冲她淡笑了开来。
“嗯?”几何满面娇羞地垂下了眼眸,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
可是,那戴龙城只是一直在笑,那奇怪的笑,直笑得她越来越慌,头皮发麻……
“又见面了。”戴龙城不怀好意地缓缓抬起右臂。
几何诧异地瞪着他,只见他伸手将衣袖缓缓卷开。
——他的右手腕上,有一个圆形的红印?
哎呦不是!是牙印!!
“啊——”几何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尖叫起来!
“哈哈!你记得啊。”戴龙城双手叉腰,就差没仰天大笑了,“老天待我甚厚啊,得来全不费功夫!郑小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几何乖乖地跟在戴龙城后面,极端垂头丧气。
真是时衰鬼弄人啊,自己怎么总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窝呢!绕来绕去,竟又绕到那个可恶的锦衣卫手里!这个芝兰玉树的情人,居然是偷看她洗澡的淫贼!鸟人!混蛋!!
这世界太残酷了。可怜自己的春心刚刚萌发,就被无情地扼杀在襁褓中……她无数次地摇头,想把这可怕的梦境摇醒,却总是徒劳。
对,这事情是有预兆的!怪不得这戴龙城的声音她一开始就觉得熟悉!可是,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她被这小子英雄救美的义举和好看的皮相迷惑了!她丧失了判断力!想她这辈子,能熟悉几个男子的声音?她这笨脑子,怎么就不想一想呢!爹说的对啊,世事险恶,她还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这个戴龙城,他声音耳熟,他有奇怪的震伤,他还认出了水磷……多么明显!
马,突然停下了。
几何冷不丁回了神,竟发现前面林中有人在列队等着他们。她定睛一瞧,是郑一官及手下,好像清点完了货物,整队待发。
郑一官见了几何,微笑着策马上前。几何目光刚一游离,就受到了戴龙城严肃的警告。“少玩花样,小心我捆你上京!”他笑面如常,嘴皮微动。
几何干干地咧了嘴,笑的比哭都难看。
“道爷此行是要去哪里?”郑一官言语间已靠近马前。“我等此去福州,若是同路,一起可好?”
几何怯生生地望了戴龙城一眼,赶紧笑辞了。
“那郑某拜谢道爷救命之恩了,山高水长,有缘再会。”郑一官竟下了马,大礼庄重作揖。
几何没料到他会如此,岂能马上受礼,她赶紧也下了马,伸手去扶。“郑兄太客气了,小道只不过是……”
说时迟,那时快,几何只觉得一阵风过,自己突然被人揽至怀中!
郑一官!她的大脑彻底呆滞了,一点思路都没有!
“放开她!”戴龙城的反应很快,瞬间便弃马拔剑逼了上来!
“姑娘莫怕,”却见那郑一官一边软语安慰,一边拖带着几何速速后退。众海匪拔刀出鞘,一时全挡在他们身前,那刀口,齐刷刷地对着戴龙城!
姑娘?露馅了!自己又被劫了?海盗也兴抢压寨夫人?!几何叫苦不迭。这世界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吗……从锦衣卫到拐子到山匪到海盗,要说她这女人,也太抢手了吧!
“姑娘莫怕,郑某看姑娘神色异常,恐受此人挟持,故出此下策。”郑一官退至安全地带,小心地将几何放下,“若郑某看错了,马上向姑娘和那位大侠赔罪。”他的牙齿很白,笑容平和。
“没……没有看错!”这悲喜交替的太快,几何的嘴都不好使了,她真的想狠狠夸奖下郑一官,这海匪头子果然不是白当的,太厉害了!
“郑兄,我是为朝廷办差,这女子是钦犯!”戴龙城看出事态不妙,忙亮出身份。
“戴兄弟,她一豆蔻女子,能犯什么大奸大恶之罪?”郑一官闻言后却面不改色,“她既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周遭又没人监察你的行踪,念在咱们毕竟共患难过,请高抬贵手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郑兄,她是朝廷钦定的要犯,此番务必要押解进京,还请兄弟不要挡了戴某的道!”戴龙城一抖兵刃,剑锋飒飒,“要知道包庇者,按同罪处!”
“哈哈……”郑一官反笑得更利害了,“戴兄弟,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哥哥是混海上的,最不怕的,就是朝廷那一套。我们只知道有仇要报,有恩要还。在道上混,就数这规矩最大。今日之事,我没遇到则以,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昨夜若不是几何姑娘出手,你我如今还不知是什么状况,救命之恩大过天,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呢?”
“你我既不同道,多说无益。”戴龙城一咬牙,直接亮了剑势。
“戴大人!”郑一官却突然抬高了声音,“郑某不想以多欺少!更何况,你身上还有内伤。我们海上人讲究一诺千金。哥哥惜你也是个英雄,所以不愿痛下杀手。今日几何姑娘我带走了,你若不执意来追,我等就不取你的性命。此诺必行!”
话音刚落,海匪们齐刷刷地拿出一排火铳。
——这玩意虽然准头不行,利落劲儿也不及弓弩,但组起团来就要命了。一排打出落地开花弹,打不死人也保证能伤残了人!
果然,那戴龙城见之变色,不等海匪点了引信,便一个鹞跃,翻入了林中……
几何又安全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液态黄磷也是磷,燃烧的时候会有烟,那烟是剧毒的,关门堵窗会死人的……
☆、日本郡主
几何心里很忐忑。不知自己是真的安全了,还是更加危险了?久闻盗亦有道,看样子这郑一官像是个有道的海盗。但有戴龙城那只美男蛇咬她在前,面对郑一官这个相貌英俊的“井绳”,几何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她无法回到从前那么纯朴的思维了。她现在怀疑一切,看谁都像坏人!
这个人会不会是在打消她的警惕,想把她卖到吕宋去?或者,弄到船上当压寨夫人?还有,她离开了戴龙城,离开了危险,为什么反而心里闷闷不乐呢?她闭上眼,竟全都是那个戴龙城的音容笑貌!她蒙他仗剑相救,她与他策马山林,她和他嬉笑颦闹,她靠他暗夜取暖……有关他的一切一切,仿佛有人用刀刻进了她的脑海,天啊,她喜欢他,她竟开始想念起他!
疯了疯了,他是要抓她的人啊!几何使劲晃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郑一官貌似温和,他手下兄弟也都是些直爽的粗人。带几何一同上了路,众人就七嘴八舌地就开始了问询。“一姑娘家既穿上道袍,自然是有难言之隐。”“有什么冤情跟大哥说,大哥能替你砍了贪官!”“几何姑娘为何被朝廷通缉啊?”
几何陪着笑,只说是父死寻母,可能父亲在京师惹了仇家,来公报私仇。她长了教训,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几何姑娘要去哪里寻母?可有什么线索在下能帮上忙?”郑一官也插了话。
“我要进京。”几何想了想,“我只知道一个传教士见过我娘,我要去找那个传教士。”
“如果是洋人,还比较好找。”郑一官微笑颔首,突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你就这样,孤身一人进京?”
“到了福州就好了,我可以冒充道士使用勘合,直到杭州呢。”几何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到杭州之后呢?”郑一官竟追问到底了,“千里迢迢的,你怎么再赴京?”
怎么赴京……天知道。“呵,”几何感叹一声,“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那进京可有落脚之处?”“可有熟人?”“银两可够?”“什么都没有你怎么敢上路!”
几何越来越无语,面对郑一官一连串的问话,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海匪的事情不少,几日后进了福州,一群人先去了趟港口,把货物装上船,和留守的同伴接应上头,这才松懈下来。几何见他们处事潇洒不羁,大碗喝酒,大声唱歌,好生逍遥,心中也不免生出艳慕。
“明日我送你去福州官驿,”郑一官在狂欢宴上兴致很高,“今天就在这里好好痛快一番,送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