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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岚便在此时混出了内室,一路号叫“起火了!起火了!”往外奔去。
他的面孔被烟灰糊得焦黑无法分辨,衣帽还在冒着青烟,与不远处嘈杂的救火声,都像是极其不详的讯号,
所到之处都引发一阵极大的骚动。
已经准备安歇的姬妾侍女们纷纷出来查看,有的看到门口的栏杆上冒起了青烟,院子里的小树丛上腾起了火苗,便慌张地惊呼起来。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给这情势造成了更大的混乱,简直就像是一场无可抵挡的浩劫。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继续奔走着。
不再在内室的回廊上,而是在雷山圣地的重重屋顶上,一路不停歇地奔走着。他的右手抓着一把机弩,左手十分灵活熟练地将点了火的油布团子扎在箭头上,往各个小院落中疾射而去。
他的眼睛亮得像是幽深的夜空中的两点星辰。
不知道这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是否传到了那个人的耳中?
蓝岚想到这里,唇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嘲弄一般的微笑。
不不,内室离山门,还有两三刻钟的路程,不会那么快就到那里的。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巫行云,突然抬起头朝着内室的方向,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像是一种莫名的预感,带着孤注一掷的兴奋。
如果有人同时看见了他们两个,一定会惊讶于两人的面貌虽绝不相同,笑容竟会如此神似。
喧闹混乱的内室,剑拔弩张的山门。
雷山圣地里最宁静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有几辆乌蓬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等待启程。
等待着一声令下,便义无反顾地穿越一路的火光与呼喊。
一个衣饰华美的孩子跨上了马车,稚拙天真的笑容就像是这个夜晚的第一个注解。
第二把火,竟然是从层层布防的花园中烧起来的。
在此之前,叶尤之已经被三番五次来报要求增加救火人手的消息弄得心烦意乱。虽说保护攸关性命的药草最最紧要,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大半个雷山宫室被烧成灰烬,他这个雷山执事也实在是太没脸。
雁先生似是看出他的踌躇,十分热心地道:“这火烧得诡异,或是有人故意喧闹,趁乱行事。叶执事奉命在此不宜远离,不如便由我去查探一番,安定形势。”
叶尤之觉得他这个建议很可行,就是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阴阳怪气的讨厌鬼为什么今天突然这般善解人意。
他还没发话,便听鱼先生道:“不,还是我去。”
雁先生涨红了脸道:“我去有何不同?”
两人争着要去,弄得像是桩难得的美差。
鱼先生冷冷地道:“你不过是想去看,王公子如何了罢?”
雁先生也不否认,只嘻嘻一笑道:“王公子的性命与族长大人的病情切切相关,如何能够不理会?我便是特地去关照一番,也是应该。”
话音刚落,人已在回廊尽头之处,一转身便不见了。
鱼先生死灰着一张脸,恨恨朝着他身影消失之处瞪了半晌,才缓过脸色来。
他们两人长着一副孩童形貌,连争执也像是毫无意义的斗气拌嘴。叶尤之看在眼里,觉得无稽,唇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只是他的微笑顿时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见了火。
就在他脚下的不远处。
为恭候沈王二人大驾光临,是他亲自带人在花园中布好了暗线。此时他正看见,有极小的火苗,正沿着那线网极迅速地游走,在地沟中暗暗灼烧。
他想,点火的人肯定不会蠢到选在离他近的位置开始引火。
也许此时整个花园都已经被笼罩在火线勾成的筛子里,而他却毫无所觉!
值得欣慰的是,那线网上的火势不过是手指可以拈灭的大小,若是不自乱阵脚,应该不难扑灭。
正想及此,突有破空之声。
竟是天外飞来的一箭。
那箭头上也不知沾了什么事物,在落地之时突然蓬开淡黄色的烟雾,沾到火星,即刻发出爆裂之声,燃起极为汹涌的火苗。
他还来不及呼唤卫队上前扑救,只见箭如急雨,分别往花园的各个角落射去,顿时四周火光四起。
叶尤之只感觉到汗珠从鼻梁上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然后从鼻尖滴到了胸口。
本来该滴到脚尖的,难为他肚子实在太大挡住了路线,于是只好滴到胸口。
他老婆已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最近的爱好是用她还没怎么大起来的肚子来和他比大小。
想到老婆,叶尤之忍不住便叹了口气。
他自己已年过四十,他老婆却只有二十一岁,娇滴滴地就像一朵鲜花。方才内室守卫屡屡要求人手增援,都被他一口回绝,也不知道他老婆现在有没有事。
他只知道,若他不管好眼前的事,别说是他老婆,他祖宗十八代都会有事。
鱼先生平日跟随王怜花采药,自是将所需药草种类记得清楚,此时便分头指挥众人先去救那几处周围的火势。以防万一,还挖出几株,移到早已准备好的陶盆之内,往药庐内搬运。
叶尤之带着剩下的守卫,仍旧在外围巡逻,谨防有外人趁乱混入花园之内。
往箭来方向追去的卫士不多久便来回报,屋檐上并不见人。
这倒也无所谓,不再放箭便好了,着实也不指望几个身手普通的卫士能追得上敢与族长公然对抗的高手,不管那高手究竟是谁。
何况,除了看守花园,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
他将眼光转向那个地方。
面朝花园的那个房间,还掌着灯,远远看去,灯光昏黄,朦胧温暖。
叶尤之看着那扇在晚风中半开半闭的小窗,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
线网的其中一头,就通向那个房间,在窗边结成一个结,挽住一个精致的小铃。不知道今夜之火,是不是从那个小巧的铃结处开始焚烧?
这时,突然有极响亮的马嘶声。
几辆乌蓬的马车,整齐有序地从雷山圣地的车马道上经过。
那个房间丝毫没有异动。
马车眼看着便去远了。
叶尤之轻轻吐了一口气。
气还没有吐完,就听到了轰然的一声巨响。
是那扇小窗被一脚踢破,飞出去砸在地上的声音。
两个重叠的人影从那小窗之中,箭一般地射了出去,直往那马车追去!
叶尤之尖叫道:“追!”
剩余的卫士连忙追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们就算有轻功,也决不可能比那两个人更快。
所以最该追去的人其实是叶尤之。
众所周知,他的轻功好得绝不像他这个身材的人该有的。
而只要他能抵挡那两人几招,卫士们也就能赶上来救援。
但他却没有动。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婆。
在走廊尽头处,被墙壁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了一张脸,一只手。
叶尤之疑惑地看看他老婆,又转头看看卫士们追去的身影,感到了大势已去的疲惫。
他示意她过来,她却浑然不觉,还是执着地一边向他招手,一边缓缓后退。
神情很惊恐,手势很僵硬。
叶尤之慢慢地走近她,猜测着很有可能在她身后用刀指着她的人是谁。
待转过墙壁的弯角,他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他老婆身后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而她居然还在机械地朝她招着手,看上去就像头快被吓死的蠢猪。
叶尤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大吼道:“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来这里装神弄鬼!”
他老婆的神色愈发惊恐,好像身后真有一个人,用刀指着她,一生气便会要她的命。
叶尤之冷冷地道:“你身后连个屁都没有。”
他老婆半信半疑地回头一看,果然无人,顿时猛扑进他怀里,流泪抽噎道:“刚……刚才他、他……让我一直向你招呼,我、我也不知道他什、什么时候不见的……”
叶尤之听她口气觉得怪异,便问道:“你认识他?”
他老婆颤抖着回答:“蓝……蓝岚……”
她刚说出那个名字,就觉得叶尤之的怀抱顿时僵硬了,并且,正在慢慢地滑下去,以她渺小的力气根本支撑不住他庞大的身躯,只得被迫放弃,任他倒在地上。
然后,她以十分安全的姿势与方位倒在她丈夫肥软的肚皮上,昏迷了过去。
蓝岚看了看自己点倒两人穴道的那只手指,很有些自豪地道:“能让叶执事也吃到我的亏……这真该好好骄傲一下。”
第三把火,是从王怜花寝室的后堂烧起来的。
卫士们在门口看守,屋宇连片,实在是很难发觉后堂的异样。待雁先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匆忙奔走救火的混乱状况,顿时怒从心起。
“叶执事没有吩咐你们要好生保护王公子么?”
卫士们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叶执事只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踏入王公子寝房一步。”
雁先生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他三步两步冲到王怜花的床沿边,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还有几点烟灰的污迹落在上面,看上去特别可怜。
他三下两下就把他抱了起来。
有不怕死的卫士前来阻挡:“叶执事吩咐过了,不要将王公子移往别处。”
雁先生一脚将他踹倒,扬长而去。
他不过十二三岁的个子,抱着个大人,还伸腿去踹人,看上去滑稽地可以。
待把王怜花抱出了寝房,他才想到,把他带去哪里的确不能不说是一个应当深思的问题。
有人替他出了个主意:“去花园。”
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主意,饶是他再大胆也不敢听从。
但却不能不听。
因为说话的人,正是他怀里的王怜花。
王怜花睁开了双眼,认真地凝视着他。
这双眼睛真是难以形容。
方才明明方才从头到脚都无一丝活气,可只当这双眼一睁开,苍白憔悴的脸庞立刻充满了骄傲无比的神采,身体里汩汩流淌着的是令人惊诧的生命力。
就像有一朵花,突然盛开在了他的怀里。
不过太美丽的事物,若是落到无福消受的人手里,就会变成一件很要人命的事。
越美丽,越要命。
王怜花看上去也的确有点想要他的命。
他的手指轻轻地指在他的心脏部位。
指甲留地有点长了,显得手指更细长尖利。
好像一戳就能戳进心窝里。
当蓝岚狂奔到断情花花丛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火已经将这花丛吞噬了一大半。
方才在屋檐上射箭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几朵断情花,已经开了。
花色比火光更艳,没有任何看错的可能。
当时他很小心地避开这一片,现在也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火这么快就能烧到这里。
烧光,都烧光了。
精心筹划的一切,终于反叛的决心,都成了空虚的讽刺。
不!还有一朵!
隔着火光的屏障,蓝岚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花。
这世上最后的一朵断情花。
那样红,那样艳。
既像火,又像血。
只不过那朵花,不是长在土里,而是被握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也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这只手更稳定、更可靠的手。
手的主人很有几分歉疚地对他说:“我到这里的时候,花只剩下了一朵。”
他朝着蓝岚的方向,伸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