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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季里茨的车速很慢,因为这条街的交通堵塞了。昨天晚上敌人的空袭让临街的一幢六层的楼房坍塌了一堵墙,修路队的工人和警察正在一起指挥着车辆通行。这正好让施季里茨有时间想想自己昨天去见舒伦堡时候的情景。
“长官,我来向您报告审讯施拉格牧师的结果。”施季里茨回想着自己上司的神情,舒伦堡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青青白白的,还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不算好的精神没有妨碍他优雅的举止。他轻柔的朝自己微笑,眼睛非常明亮。
施季里茨有时候会觉得有趣,他看着舒伦堡的时候总会想起切萨雷龙布罗梭的《犯罪人论》。他曾经好好研究过这本由意大利犯罪学家写成的著作,现在把其中的观点拿来和舒伦堡对比,却发现龙布罗梭的结论完全被打破了。
龙布罗梭认为犯罪人会有显著的生理特征,比如扁平的额头,隆起的眉骨,深陷的眼窝,巨大的颌骨,和左右不均的脸。但这些舒伦堡都没有,他长相清秀,英俊漂亮,看起来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龙布罗梭还认为犯罪人会有某种奇特的精神症状:痛觉缺失,极度懒惰,病态的虚荣心和易被激怒,喜欢纹身……舒伦堡却也不曾具有这些症状。他冷静、聪明、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然而施季里茨从不敢小看自己的上司,在他眼中,整个保安局中最危险的的人物有两个,一个是缪勒,一个就是舒伦堡。甚至舒伦堡比缪勒还要为险些,毕竟当年能周旋于海德里希和希姆莱之间,还能做到左右逢源的人只有他一个。
“是吗?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吗,施季里茨先生?”舒伦堡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却不会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几乎听不出来口音。这样证明他当年的确是名成功的间谍。
“很遗憾,我们并没有查清牧师和前首相布吕宁的关系。”施季里茨默默回想着自己的回答,自己语气里的遗憾表现的恰到好处,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么牧师这边先放一放吧。”舒伦堡的回答里罕见的带了点倦意,这让施季里茨有些迷惑:处里最近的工作并没有忙到让舒伦堡熬夜加班的地步,舒伦堡平时似乎也没有失眠的习惯,那么……莫非他和西方的和谈也有牵连?他是希姆莱的心腹,和西方接触这样大的事,他怎么会毫无所觉?即使希姆莱没有告知他,他也不可能没有觉察。但是,如果希姆莱是刻意瞒着这个心腹呢?毕竟这种事揭露出来可是叛国……
想到这里,施季里茨不禁拧起了眉,难道自己要冒险去试探舒伦堡?不行,这未免太冒险了,和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过招是不明智的……正在这时,站在前边的一个警察急促地挥了挥手,喉音很重的喊道:“开车吧!”
“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警察,都不像我们这里的警察这么喜欢发号施令,挥动着警棍,做出各种手势,指指划划的。”施季里茨在心里抱怨着,刚刚抱怨完,他突然一愣:他发现自己已经把德国人和德国当作自己的民族和自己的国家来想问题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喃喃自语着,“我怎么会认为德国是‘我们这里’?不,它不是我的祖国。但如果不是,我却已经在这里生活工作了20年了。20年了,无论是谁都会分不清祖国的界限的,但如果当真分不清了,那么也就离完蛋不远了。真奇怪,我竟然喜欢上这个民族,喜欢上这个国家了。不过,总之我并不喜欢希特勒就对了。”
当施季里茨陷入困惑不解的时候,希姆莱正沉浸在无尽的恐惧中。他现在格外害怕,害怕里宾特洛甫会将贝纳多特伯爵来访的消息,以及自己和他达成的共识告诉元首。里宾特洛甫不是个信守诺言的人,这一点他很清楚。如果里宾特洛甫当真告密,而元首认为自己叛国的话……希姆莱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正因为恐惧,他昨天惶恐的打电话给卡尔登布鲁纳,恳求他立即告诉元首贝尔多特要来柏林访问的消息,看看他的反应。为了更加保险,他还打电话给自己在大本营的联络官,爱娃勃劳恩的妹夫费格莱茵,要他也就这件事摸摸元首的底。
而现在,他又期待又惧怕的电话来了:“领袖先生,我把伯爵来访的消息透露给元首了。但元首只是简单地评论说,‘在全面战争中,仅靠这种冒失行为终将一事无成’。”
这样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让希姆莱格外不安。他又想起准备在瑞士和杜勒斯接触的沃尔夫,好在沃尔夫的事还没有人觉察,但如果卡尔登布鲁纳或是别的什么人知道了沃尔夫和西方接触有自己的授意,再加上这次的伯爵来访,那自己岂不是要倒大霉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埋怨舒伦堡,不过他也知道,舒伦堡的某些话是正确的:这可能是自己向世界展示自己是一个人道主义者的唯一机会。然而比起元首可能的怀疑和震怒,人道主义就不算什么了。这样一想,恐惧又占了上风。最终希姆莱决定,暂时不能让自己与贝尔多特扯上关系。而舒伦堡还不知道自己上司的这个决定。
施季里茨的车已经开到了去埃尔文和凯特住宅的转弯处,可是那里又有警察封锁了道路。
“那边出什么事了?”施蒂尔里茨的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一条街被炸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警察回答他,“敌机投下了一枚大炸弹。”
施蒂尔里茨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他强压着心中的紧张不安问:“九号住房怎么样?也被炸了?”
“是的,全都炸坏了。”
施季里茨只觉得头皮一炸一炸的,他缓缓的把车子停在了人行道边,下了车。如果埃尔文和凯特出了事,那么他在德国就真是孤家寡人了,而且,他头疼的想到,自己无法得知莫斯科方面对自己有何指示了。这让自己如何判断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呢?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喜欢上这个民族,喜欢上这个国家……施叔乃其实是喜欢上了这个国家的某个人了吧?施叔淡定看:按照剧情,我这时候对瓦尔特还没有多余的好感呢……呃,施叔乃太淡定了,马上加快乃和六六的感情进展~~
677孤家寡人
施季里茨沿着人行道往埃尔文他们的住宅的方向走去,但那个面带病容的警察拦住了他的去路:“现在禁止通行,先生。”
施季里茨撩开上衣的翻领,露出了党卫队的证章。警察向他行了个举手礼:“工兵们担心这片地方有定时炸弹……”
“那就是说,我们都要被炸上天去喽。”施季里茨故作轻松的朝九号住房的废墟堆走去。尽管他紧张至极,精疲力竭,但他还是做出像往常一样的矫健姿态,脸上还露出一贯的那种对一切都不以为然的得意扬扬的微笑。
“人都死了吗?”施季里茨在废墟边停了几分钟,转过头问一个正在监督消防人员工作的警察。
“很难说。轰炸的时候正是凌晨,来了很多救护车……”
“保存下来的东西多不多?”
“不太多。您瞧,乱七八糟的……”
施季里茨点点头,他心乱如麻,但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他又站了几分钟,然后帮一位哭哭啼啼,推着小孩的妇女把童车拖下了人行道,这才回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完了,现在真的就剩我一个人了,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开车回来的路上,施季里茨显得格外没精打采。但这倒也符合他下一个该去的场所——教堂。那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静流逝,这个世界没有终结。安息吧,你的灵魂,将会延续。你的诞生与你的生存只是为了传递那希望的诗篇,直至永远,将此泪水献给你,你的灵魂与我们同在葬礼……”葬礼是为医学博士卡尔普列施涅尔举行的,施季里茨来的有些晚了,他静静的站在偏僻的角落里,注视着正中放置的棺材。卡尔普列施涅尔是施季里茨的老朋友,他同时也为反法西斯斗争做地下工作,是施季里茨工作中的助手。
望着这一切,施季里茨的心情更加抑郁了。他想上前亲吻死者的额头,为他送上最后的祝福,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静静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凝望着这一切。站在棺木旁的是死者的弟弟——维尔涅尔普列施涅尔。施季里茨对维尔涅尔并不陌生,这位教授八年前因为不当言论而被别人告密,因而被逮捕,那时候正是施季里茨在背后运作才让他被放出来。当然,这一切维尔涅尔是不知道的。但这个可怜的人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他被捕的第二天他的妻子就离开了他,从此他一直过着独居生活。
这个时候,教堂的门开了,走进了三位穿着党卫队制服的人。施季里茨一眼就认出了最前面的卡尔登布鲁纳,他小心翼翼的稍稍向后移,让一位壮实的来宾挡住了自己。
“来的人是谁?”他听见来宾们在窃窃私语。
“卡尔登布鲁纳,保安局的头子。”
“普列施涅尔博士也在为他治疗吗?”
“应该是的。”
卡尔登布鲁纳进来以后和死者的遗孀还有亲属握了握手,当他看到死者的儿子时,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颊。这个动作让施季里茨想起了三年前,海德里希的葬礼。那是施季里茨见过的最豪华的葬礼,的确称得上极尽哀荣。而在葬礼上,元首就是这样抚摸了海德里希两个儿子的脸颊,他清晰的记得,孩子们当时是笑着的,兴高采烈。
“他们都在模仿元首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他。”施季里茨这样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的觉得索然无味。他听到前面的两个来宾在低低的交谈:
“我们以后该找谁看病呢?”
“是啊,这样的好医生。”
“是的,我以后该找谁呢?”施季里茨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前途未卜。他白着一张脸离开了教堂,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坐了很久,电话铃响了几次他也不去接。
“施季里茨,您怎么不接电话?”过了好一阵,施季里茨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那是阿斯曼的声音,施季里茨收拾起情绪,确定脸上的神态非常自然后才开了门。
“我也刚刚才回来,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那倒没有,我给你打了个电话,但你没接。正好我去办点事,顺路过来看一下。”阿斯曼微微一笑,还是那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施季里茨和阿斯曼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也笑了笑。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发生什么坏事了吗?”
“哦,只是今天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葬礼。”
“我很抱歉,施季里茨,我并不是……”
“没关系,对了,您到底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您是否介意下班后陪我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这当然没问题。”尽管并没有喝酒的情绪,但施季里茨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更不能搞僵和盖世太保之间的关系。
而这个时候,施季里茨的顶头上司舒伦堡正在希姆莱那里,劝说希姆莱接见已经到达柏林的贝纳多特伯爵。
“不是我不想接见他,舒伦堡。我现在忙着维斯瓦集团军的反攻,没时间去见他。”
让你的维斯瓦集团军见鬼去吧!舒伦堡在心里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