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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花,怎么了?”
“……无事。”
他这样说着,轻轻将左手放在右手臂上,而后,用力收紧。
那只手的关节泛了白,他的指尖似乎太过用力,直至陷入肉里,夙汐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之上亦传来一股锥心之痛,她抬眼,便看见他的长袖之上,有鲜血染开。
——他的右手,便这样的止住了颤抖,然后,开始重新为她梳发。
“小紫花,还没好吗?快给师叔梳好,师叔才好出门啊~”
女子轻快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夙汐的心里传来的痛意越来越甚,她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她恨透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坐在那里的她,就是那个让紫英痛成这样的她!
那样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凌迟着心脏一般、却没办法出口说出一句的痛。
紫英……紫英……!
夙汐挣扎着走到紫英身边,她想阻止那个紫英继续为她梳发下去,可她伸出手,手却从紫英的身体中穿过。
夙汐突然想起,这里是梦。
这里是紫英的梦。
在梦里……因为她、因为她要离开,他竟……竟痛成这样?
“……嗯。”
他轻轻应声。
——【别走。】
夙汐抬眸,她蓦地听到熟悉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在琼华,在天墉,在梦里,她听过许多许多次,可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喑哑撕裂的不成话。
——【别走。】
紫英为她梳发的动作缓了下来,越来越缓,越来越缓。一下又一下,他的黑色长发浮起一点灰色,而后抽出一丝灰白。
夙汐猛然瞪大眼。
——【是不是,如果我一直这样梳下去,你就不会走?】
而后,那样的颜色越褪越快,越褪越浅,他的满头青丝,就在她的眼中,径自化为了苍雪。
——【是不是,如果我一直这样梳下去,你就不会离开?】
黑发少年逐渐地变成了白发青年,他恍若未闻,犹自地梳着。
——【师叔,别走。】
——【别离开紫英。】
——【你能不能,别从紫英身边离开?】
——【可不可以,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紫英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
白发青年的眉目渐渐化浅,而后,他在她眼前,慢慢变成了天墉之上的仙人。
——那个看尽世间三千繁华,眼底沧桑,无喜无忧,无爱无嗔,寂灭清冷的紫胤真人。
“紫英。”
他的手陡然顿住。
“还没……梳好么?”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可即便你还未梳好……我也得,走了啊。”
日光倾泻入了屋中,一地斑驳。
他不答,只是慎重地、仿佛对待珍宝一样,指尖带着微微颤抖地握住了她的长发。而后,他并未像往日一样,让她的鬓角和脑后留上些许散发,而是慢慢地、不受控制地将她的长发悉数盘起,再用发簪固定。
——那样大逆不道的情感,终是以这样的方式,显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
直到,面前的人化为光点,他还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一样。
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也只能是一场梦而已。
那个人,终是早已离他而去。而他,亦无法盘起她的满头青丝。
她是他的师叔,他是她的师侄。
只能是一场梦……而已。
紫英的情感缓慢而压抑地渗入了夙汐的胸口,那样的苦涩和绝望,径自在她的胸口翻腾不休,似乎没有尽头。她张口,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法发出来。
——“夙汐你干什么呢——停停停,不要把头发都盘上去!”
——“唔?为啥?夙莘师姐,这还有讲究么?”
——“那是自然,女子嫁人之后才能把头发全部盘上去的。亏你还是大户人家出生,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我想想……貌似有印象……对不起我是个理科生对这种事完全不敏感哦漏所以饶过我吧别开枪我是个好人!”
——“哎,师妹又开始说胡话了~师妹你这呆呆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后嫁人了是什么模样?怕是连发髻都不会梳吧。”
——“哼哼,我才不怕,到时候自然是叫那人给我梳不就好了……话说师姐我们都出家了讨论嫁人什么的真的可以吗?不对你才呆!”
琼华之上,那份遥远的记忆,突然纷至沓来。
“紫英……”
周遭化为了一片黑暗,夙汐浑浑噩噩地前行着。
你在梦里,因为我要离开痛得彻骨。
你在梦里,为我盘上所有的发。
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可四百年前,我留下你一个人离开;在梦里,我还是让你孑然一身;好不容易与你再见,我居然……还是想着要离开。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我?
一而再,再而三,让你痛苦,让你难过,让你——
“夙汐、夙汐?!”
耳畔响起焦急的声音,夙汐恍惚睁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梦境,回到了最开始的小屋中。梦璃扶着夙汐,叫着夙汐的名字,见夙汐回神,她蓦地松了口气。
“梦璃……”
“夙汐。”
见状,梦璃叹了口气,她环住夙汐,安慰般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夙汐满脸泪如走珠,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梦璃,我……我以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做的那些所谓对他好的事,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在伤害他?是不是啊,梦璃?”
“玄霄曾经说过,我每每都是如此,每每都是那样自以为是。是啊,是啊,我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结果,伤他最深的,居然是我,居然是我……”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我……这样……连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我……我……”
夙汐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不成句,梦璃按住她的肩,她看着满脸清泪的夙汐,极轻极轻地又叹了口气。不再犹豫,梦璃直视夙汐的双眸,轻启朱唇,一字一句,仿佛要说到夙汐的心里:“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用去知道。我只知道,你痛,他痛;他痛,你痛。你是他的心魔,他亦是你的心魔。”
你是他的心魔,他亦是你的心魔……
夙汐怔怔不出声。
过了半晌,她蓦然出声,嗓音沙哑的难听:
“魇魅……是不是我……?”
梦璃凝视着她的瞳眸,轻轻点了点头。夙汐闭眼,她轻声呢喃,泪水自她眼角滑落:“怎么那么笨……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的……那么的……”
她突然再说不出话来。
几点星子缀于夜空,深夜寂寥。
四周寂静的只有风声。
半晌,夙汐开了口,她的神情尽数隐没在阴影里,寂静而又模糊:“梦璃……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让我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之后该怎么做……好不好?”
“……好。”
梦璃望着自己的友人,轻轻点了点头。
※
月色如水清冽,温婉少女将鬓边青丝仔细地挽在耳后,衣带在夜风中翻飞。少女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毫不犹豫地,她踏着月光,快步向白发好友的闭关之所而去。
“你是他的心魔,他亦是你的心魔。”
“足够了……四百年,已经足够了。”
“今次,便一并说清了罢。”
、转折
在那之后,夙汐心情平静了许多。
经历了那个梦境之后,紫英的事,她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了。
夙汐想起几年前的新年,在天墉之上,她开玩笑地让紫英给她梳发。那时候给她挽发的紫英,到底用是怎样的心情,为她梳着发?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也没能察觉。
夙汐知道,他必定是想着,她是他的师叔,他不敢逾矩,或许他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便会离开?所以他只想默默地守在她身边,默默伴在她身边,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站在她背后,注视着她而已。
笨蛋。
夙汐暗自下定了决心。
——魂魄溃散也好,渡魂也好,什么都好,她已经全然不想再理会。哪怕有一瞬也好,能真正相伴一瞬,也好过遥遥相望。
等你出关……小紫花。
夙汐望着禁地的方向。
你等了四百年,已经足够了。
——不必再等了。
※
在夙汐继续调查的时候,天墉之上,突然有弟子失踪。
怎么都找寻不到那个弟子的下落,也不知道此人是生是死。夙汐想,这个节骨眼上闹失踪,不是内鬼的几率根本小于百分之一她估计,这人八成已经死了。以欧阳少恭的思维来思考,既然他已经让屠苏下山的目的已达到,这人留在天墉也没什么用。既然已经变成一手废棋,还不如早早处理掉,也少了暴露隐患。
夙汐当下不迟疑,抢先天墉调查的弟子一步,把青玉坛的信物塞到那个疑似是内鬼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去了。
一个信物自然不能说明一切,但一个信物可以说明很多问题。搜出来之后,想必天墉也不会再给青玉坛什么好脸色看。
——直接坑不了你欧阳少恭,让你后院起点火总行吧?
夙汐把一切做完之后,便向掌门告了个假,她借着去逮屠苏的名头,好整以暇地下山去了。在离开之前,夙汐站在禁地石门前许久,轻轻说了声这次我一定会回来,她便转身离去。
——这一次,我即便走得多远,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你身边。
夙汐先是去了龙星商会见了小龙们,差点被逼着卖身。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她想起什么似的,跑去买了一坛女儿红,御剑去了西北大荒。
她要去的是不周山。
到了不周山,不周山依旧是一片死寂。夙汐登上盘龙镇柱,大喊了烛龙好几声,可衔烛之龙似乎在沉睡,任凭她怎么叫唤也没有反应。
夙汐略略有些失望,而后就释然了。
她将酒坛放在空地,而后仰着头,望着电光翻腾的苍穹,微微笑了起来:“以前我曾对神龙说过,若是琼华事了,我再来不周山陪神龙饮酒。没想到后来琼华事了,我一心赴死,倒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前些年回到世间,一心想陪在他身边直到魂溃,便没有来见神龙。只是不久前,夙汐确定自己心意,明悟自己所想,便决定来见神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如许短暂,我兄长曾经与我说过,人生短暂,所以生当尽欢,死将无憾,到了今天,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夙汐顿了顿。
“为了慕容紫英,夙汐想活下去。”
夙汐对着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神龙之前授我改命之法,又给夙汐天河眼睛复明线索,后来龙息护我百年神魂不灭,大恩大德,夙汐无以为报。”
“若是夙汐侥幸得存……必会再来不周山,陪神龙饮酒。”
夙汐起身,一道神识倏忽溢入她识海当中,她踉跄一步,霎时扶住额头。识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神树之实”四个大字,而后须臾化为齑粉,消失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神树之实?”夙汐不解呐呐:“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夙汐猝然抬首喊道:“神龙可在?你要夙汐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不周山上亘古不变的罡风。
“神树之实?神龙是要我去找神树之实么……”
夙汐迟疑摇头,她带着疑惑,御剑离去。
……
少女走后,男子的手陡然出现在半空。手提起酒坛来,黑衣男子的身影显现,白发血眸,若夙汐还在,必能认出此人正是此世的创造者之一、衔烛之龙所化的人身。
烛龙拍开封泥,仰头痛饮,而后将手中空坛随意一丢,一脸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