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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被革职查办,到底怎么样,张氏却没与她说。如今王小姐的闺私出现在了她的房里,韩大人,莫不是将王大人的家产吞了吧?
淑雅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双眼盯着那黄花梨亮格柜。耳边是冯姨娘笑嘻嘻的声音‘新妹妹必定是个天仙般的人物,不然也对不起爷那十八桌酒席了。’
她还从来没听过那个姨娘能有这样的脸面,办十八桌酒席。她本以为,只是知府大人的示威,然而仔细想想,这里头大有文章!
世家根系盘绕,当初王大人初初上任,未必没想过当家作主,只不过世家相互,他没地方下手,又被世家联合起来喂了个肚圆,自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连任了两次六年,王大人替世家瞒上,世家供奉着他。两相倒也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二哥之事,给了韩大人一个下手的刀柄。这种微妙的平衡已是被打乱!
淑雅一个激灵,忽然醒悟了,韩大人是太子的人,但是两派相争,说远,其实也不远,说近,其实也不近。韩大人目前的目的,只怕是打破世家的平衡,先是连家,然后逐个击破!
想通了其中关节,淑雅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坎坷不安的情绪紧紧的萦绕在她的心头。只要太子还没登基,韩大人在敬川还没站稳脚跟,那她便是安全的!
只要在这之前,在这之前
碧萼看淑雅的脸色微白,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嘴唇也似乎微微哆嗦着。心下担忧,刚刚靠近就被淑雅一把抓住了手臂:“碧萼,你说我要是有个儿子多好!”
碧萼脸色一白:“姑娘你在想什么!”
淑雅面露苦涩:“你说这世道,女人必须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出嫁前是靠父兄,出嫁后,没了丈夫,便要靠儿子顶门户。若是没儿子,便是地痞下流的人物也随意可欺。”
一个念头慢慢的浮上了淑雅的脑海,难怪这时候的女人拼了命也要一个儿子,不然滔滔浮世,那里有一个女人落脚的地方!
碧萼哆哆嗦嗦的压低了声音:“姑娘难道你想想,出去?”出去了,没有世家可依靠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淑雅盯着窗外,慢慢道:“你我还能把你嫁出去,若是太子登基了,我在这里便是能活命,那里能活得畅快?”说白了,她不过是韩越泽对付世家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棋子而已。
碧萼脸色虽然仓皇,但还是咬牙坚定道:“姑娘到哪里,我便到那里!”
淑雅不去看她,到时候若真必须有安排,那里能容碧萼任性?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的转动。只要太子没登基,韩越泽一天没在敬川站稳脚跟,那她便还有希望。现在第一步,便是要往外面传递消息,第二步,是要说服白兰茂帮自己的忙。第三步;
淑雅沉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已变得坚毅。任何时候都不轻言放弃,便是渺茫如浮光的希望,也要紧紧抓在手中!
若是真到了死路,那该死便死!怨不得人,也怨不得天!命该如此!
“碧萼,拿纸笔来!”淑雅冷静吩咐,碧萼一听她底气十足的吩咐,先前的惶恐倒没了,反正自家姑娘这样肯定是有主意了,自己着什么急?想罢,拿了纸笔进来。宛月一直在外头伺候,主仆俩个在里头说悄悄话,她便在外头一边绣花一边守着。也是个人的时运不同,若是自己有碧萼那么好运,宛月向里头看了一眼,自己又怎会被卖?
宛月慢慢地绣着手里的帕子,轻轻咬断了针线,到底是十几年的情分摆在那里,自己再怎么挣也挣不过碧萼,还不如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
淑雅绞尽脑汁,往纸上写了些菜谱出来,她实在是没别的本事了。也就只能把这些拿出来了。
碧萼本以为她会写什么的,伸脖子一瞧,见纸上写着些菜谱,不由得奇怪了:“姑娘,你这个是什么呀?”
淑雅白了她一眼:“这可是你家姑娘我的压箱底。不给人家一点好处,你还想让人家给你办事,那里来那么好的事!”
碧萼一听就明白了,脸上微微有点不忿:“当初姑娘给白少爷出主意开钱庄,已是天大的恩德了,更别说还把压箱底都掏出来给他做本钱。如今姑娘要办事,直接吩咐他就对了,未必如此!”
淑雅一听便皱眉严厉道:“休胡言!”
“我也只是出了一个主意,一点本金,白少爷已是把压箱底给我挣回来了,每月那些红利,便是报酬,那里还欠咱们的人情!抛头露面,一应事物都是人从头到尾自个操办,那里有咱们一点事!人家能记得给咱们红利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碧萼有点不服,淑雅察颜也只能自个教:“施人恩德不求报,若是存着这种心,不知满足的,反而会惹人生厌!这年头,咱们若是想要在外头干个什么,左右都离不开一个男人出面,白少爷肯帮咱们,咱们已是要感激的了。”
碧萼垂下头,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淑雅拍了拍她,也算无言的安慰了。
正这时,楼下忽然吵了起来。
“明明就是我烧给我主子的热水,凭什么你问也不问一声就拿去了!“
淑雅皱皱眉,对碧萼道:“去看看,到底什么事。”听这质问的声音,有点像她的小丫头绿竹。
碧萼忙去了,淑雅瞧了一眼空荡荡的花罩子,有点陌生的难受。正巧宛月走进来了,淑雅便道:“你说要不要在这花罩子上吊珠帘?”
宛月抿嘴微笑:“姨娘,碧萼惦记着呢,临走了把咱们那个白瓷珠帘给拆下来了。”
淑雅目瞪口呆,那白瓷珠帘还是偶尔一次跟连嵇远提过,因这东西没人做,连嵇远还是花了许多钱,找了许多地方,这才做出来的。没有想到碧萼有心,竟把这东西带来了。
淑雅满心欢喜,正想说把那白瓷珠帘拿出来,便被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铜壶砸地音打断。接着便是一少女尖锐讽刺道:“不过是一壶水,我拿了又怎么了,当谁稀罕!”
淑雅一皱眉,碧萼眉间带着恼色,提着裙角快步走了进来道:“姑娘,绿竹跟杜姨娘的丫头曼蕊吵起来了。”
第五十八章 人在屋檐下(五)
“怎么吵起来了?”淑雅皱眉问道,碧萼脸上也有丝不悦:“绿竹烧水要给姑娘泡茶,结果一眨眼没看顾到热水就被人提走了。
淑雅捏捏太阳穴,她在这里还没站稳脚跟,刚来的第一天丫鬟就给自己找来了麻烦,虽说她们这边没什么错,但第一天就出这种事情未免不妥。
淑雅思量着,态度硬了,人家就会以为她不知深浅,为人轻狂肆意。态度软了,又会给人落下软弱可欺的印象,将来不说她这个主子,便是她的下人,要如何在这里立足?
“你去看看。”淑雅有点烦,这种事总犯不找她出面。一个主子不知身份地跟一个粗使丫鬟计较,未免掉身份,让人看轻了去。
碧萼应是,走到天井上,扶着美人靠探头道:“吵什么吵!不过是一壶热水,这就成了斗鸡眼了?”
天井下的中堂一静,碧萼看了眼被砸到地上的铜壶,就对绿竹骂道:“还不快把壶子捡起来,不过是个小丫鬟就敢使性子?!杜姨娘那边又不是没人烧热水,谁就稀罕你的水了!还敢摔壶子,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怎的一眼看不到,一个个就轻狂得眼里没了主子,有没有规矩!”
碧萼这手指桑骂槐使得大义凛然,任曼蕊脸憋成了绿粽子也吭不出一句来。
绿竹十分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不是我摔的壶子。”
原本安静的堂下又静了一静,碧萼道:“那是谁。”
绿粽子变成了紫粽子,曼蕊瞪向碧萼,同在堂下的红梅指着曼蕊道:“是她。”
碧萼似乎一愣,看着曼蕊道:“杜姨娘的丫鬟?”那疑惑的语气似在说‘杜姨娘的丫鬟怎会那么没规矩?’
淑雅对面的厢房一开,杜姨娘的大丫环云烟脸色不自在地走了出来。碧萼看了她一眼,云烟感觉脸上微讪,似被人看轻了。她快步走到了美人靠旁,对着曼蕊厉喝道:“还不快回了!咋咋呼呼的有没有规矩!”
云烟本来想借着话茬子刺一刺碧萼,一抬眼,却见碧萼已经转头回房了。一拳若到了空处,未免憋气。云烟心里存了刺,脸色不愉的进了房。
而堂下的绿竹也捡起了铜壶,看也不看曼蕊一眼,直接回了房重新烧水。
碧萼进了房,到淑雅的身边轻轻的说了几句。淑雅点点头,没二话,原本想让碧萼把白瓷珠子挂上,最后想想,这东西挂着万一被人弄坏了倒不好。于是作罢。
到了晚上,因淑雅是新来的,秦氏便让姨娘们都聚在了一处陪老爷吃顿饭。
韩越泽今日似乎有心事,纵然脸上没表现出来,淑雅还是观察到他眉间一直是微蹙着的。
众姨娘向韩越泽与秦氏行了礼,等秦氏发了话才依次坐下,淑雅坐在了周姨娘的身边,一直微微垂着头,似乎因羞而不敢抬头。
韩越泽淡淡的瞥过她一眼,说了一声开饭,先动了筷子,众人方才拿筷吃饭。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韩越泽吃完饭便去了一进书房,那里似乎有人找他。
等韩越泽走了,杜姨娘这才淡淡地抬头看淑雅道:“方才曼蕊没规矩,我已是找人牙子来打发了她。”
淑雅一愣,秦氏与周冯二姨娘的目光皆落到了她身上。
杜姨娘接着道:“那丫头偷懒,没烧热水愣是拿了连妹妹的水,不打发了她,倒是怕连妹妹多心,觉得我的丫鬟没规矩,故意找连妹妹麻烦了。”
秦氏似笑非笑,冯姨娘的目光微微一沉,周姨娘垂下眼。淑雅再蠢也感觉不对了,有点为难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丫鬟有点口角这是正常的,不懂规矩慢慢教便是,我又不是那等轻狂人,为了一点小事便非要拿姐姐的丫头开筏子。姐姐这样倒是让我不安了。”
杜姨娘眼角似有讥讽之意:“那里,是我不懂教规矩,直接打发了干净。”说罢起身向秦氏行了礼,秦氏端了茶,众姨娘皆告辞。淑雅追上了周姨娘,她本能的觉得周姨娘是这里头唯一能放心相交的人。
“周姐姐?”
周姨娘看她追了上来,有点惊讶,再对上淑雅的眸子,清澈见底里微微有些局促为难。便压低了声音道:“那丫头是冯姨娘陪房的女儿。”
淑雅的眉头一跳,难怪如此嚣张惹是生非,原来是后头有人。淑雅知道自己此番是被人利用,给人当抢使了。杜姨娘借着自己拔了冯姨娘的钉子。
淑雅这回有点头疼了:“那我要不要跟冯姐姐赔罪?”
周姨娘微笑不语,冯姨娘从后头慢慢踱步上来,似无意道:“不过是个丫鬟,打发就打发了。”说罢看了周姨娘一眼,那一眼有些意味幽深。周姨娘笑笑,也没多说话。只是安抚性的看了淑雅一眼,淑雅似明白了什么,便笑道:“那妹妹我先回去了。”
领着碧萼回了房,本是要让厨房叫热水来梳洗,谁想却没有。
碧萼有点委屈:“若是在连府,姑娘那里会受这些委屈!什么东西不是先紧姑娘!”
淑雅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嫁人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嫁人后便是他人的鱼眼珠。’嫡女嫁人后都如此,更何况她。说罢她也不多心。既来之则安之。
宛月在连府待的时间少,所以也不觉得落差有多大。既然厨房没热水,那就让楼下的小丫鬟拿壶子烧。
碧萼展开了屏风挡着,给淑雅用热水拿干巾把全身擦了。如今不像在家,随时有足量的热水用,能这样便不错了。这时听见了走马楼上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