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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唐善完全没有考虑江成的身份地位,先前没有谦卑恭敬的虚伪,现今也没有颐指气使的傲慢。亦如平常般,同江成商榷着他的想法。
多少年来,不管是在玄灵武院,还是在深宫大内,江成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武院,他是弟子。在皇宫,他的侍卫。严厉的院规,严酷的军法,束缚了他自己的思想,只剩下遵守。
唐善与他商榷,时不时询问他的意见,有争执、有驳斥、有认同,这让他不由地生出了些许亲近之感。
兄弟,只有兄弟间才能进行这样的对话。
阿狼刚刚来到,就发现房内的气氛有异。唐善与江成瞪眼相对,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绷起,看起来像是两只正在决斗的公鸡。
看到阿狼进入,二人有过短暂的停顿,可马上再又剧烈的争执起来……
“那可是三百死士,个个都是顶级大罗。你让猎营小队出击,那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只是袭扰,又不是真的打,他们没有接到命令,不会轻易开战,应该会退让的。”
“退让个屁,狩猎小队的人数还不到一百,一个冲锋就给你包饺子吞了。”
“那就派十队,二十队,三十队,彼此拉开距离,我就不信,他能一口都吃了。”
“二位?”阿狼插嘴,“怎么打起猎营的主意来了?”
“是这样……”二人争抢着介绍起来。
462:扰袭战
安顺客栈。
石天罡愁眉紧缩,背着手,默默的站在房内。
石飞倒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品着香茗。
“难道是唐善授意的,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我们,发现了那些死士,所以派出小队进行袭扰?”石天罡目光闪烁,呐呐自问。
“呵呵,不是冤家不聚头,他竟然从修界跑到玄界来追杀我,有趣。”石飞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原本是一块烂泥,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尊玄神。也好,这样才对等。”
“飞儿!”石天罡声音严厉,“还有那位阿狼,两尊玄神,我们不能大意。”
“你对付他,我对付姓唐的。”石飞淡淡的道。
“我们还没有查出他同太子的关系,也没有查出金蛋的由来,不可以轻举妄动。”
“照我的意思,先打他一下,看看太子那边有什么反应。”
“你的主意不错,可上面的人不这么想,我们得遵命行事。”
“这些人,畏手畏脚,难成大事!”石飞摇摇头,抓起茶杯,不再说话。
乌金城。
唐善对江成苦笑,“猎营的弟兄可真够疯狂的,让他们袭扰,可他们却冲上去拼命!”
江成抬了抬眼眉,“还好我们赌对了,那些死士不敢恋战,稍有接触便退走,不然猎营的损失可就大了。”
“你知道猎营的兄弟们为什么会拼死冲杀吗?”唐善想着什么,喃喃着,像是在向自己问询答案。
江成摇摇头,在他的意识里,既然参军就要遵守军令,没有什么原因。军令是袭扰,猎营可以把它变成袭扰战,因为这并不违反军令。可如果猎营畏缩不前,那就要执行军法,大开杀戒。
唐善想的则不同,猎营组建没几天,绝大多数来自他城,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他,为了延城而拼命。
“有件事情很有趣,越是修为低的兄弟,便如金仙或是低等大罗境的修士,越会奋勇向前,不顾及生死。反而是那些修为高一些的兄弟,虽然也很卖命,但却远不如他们疯狂。”
唐善眼中徒然射出精光,像是想到了原因。
修士的日子过得很清苦,如果修为低下,简直可以用艰难来形容。这些人聚在一起,也就具有了一定的实力,可以在延城辖下随意猎取妖丹。而他们不必上缴任何赋税,也就等于拥有了自己的私地。
或许他们眼中没有唐善,也没有阿狼。可他们却把延城当成了家,把自己当成了延城的主人。越是修为低下的修士,越觉得这一切弥足珍贵,哪怕拼着一死,也要去捍卫。
“命令!”唐善霍的站起来,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战后,凡是阵亡的兄弟,每人抚恤一万颗妖丹。家人接入我城,府库出资,划地建房,奉养百年。”
江成脑中炸起一声轰响,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无声。
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每个修士在参军之前都会有这样的心里准备。享受了待遇,就要付出义务。立下战功自然会受到奖赏,可绝对没有抚恤妖丹一说?还管你的家人,奉养百年?
这道命令一下,猎营、丁卫的八万军士岂不要热血沸腾,嗷嗷叫着扑向那些死士?
“怎么了?”唐善见江成脸色发白,还以为自己的提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去传令!”江成直接跳了起来,撞破屋顶,当空掠去。
唐善歪着头看了看屋顶的破洞,“刚修完地,又得修房!”
延城,城西,一日的路程。
徐伯眼中满是迷惑,仅是今天一天,他已经带领三百死士迁移了八处驻地,大大小小的杀战经历了一百多场。
远方,又出现十几支小队……
疯子!他对唐善的猎营做出了评价。
七八十人的小队,多半是金仙,再就是低等大罗。即便是队长,也不过是一等大罗的修为。
不成规矩的队列,五花八门的服装,杂七杂八的武器,看起来令人发笑。
可惜,他早已经笑不出来。
就是这些不伦不类的战斗小队,着实让他感到吃惊。别看这些人的战斗力并不强,可却敢于拼命,面对实力远远超过他们的死士也浑然不惧,战意激昂,奋勇冲杀。
他没有接到开战的命令,所以只能尽量避免冲突的发生。
最初的时候,他还向对方解释,说自己只是路过,并无恶意,请求对方不要误会。但是没有人听他说些什么,直接冲过来,直接开打。所以他只能撤。
而到后来,他实在不堪其扰,擅自做主进攻,想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三百死士集体冲锋,接连摧毁了猎营七个小队,五六百人全部被歼,无一人生还。
这样的威慑应该可以了,他想。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猎营并没有恐惧,反而变得更加愤怒,一下子跳出来七八十个小队。
全面开战,徐伯不敢,所以他还得退。
他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是死士战队吗?被一群杂牌军狗撵兔子似的追逐着,刚刚甩开这一波,另外一波又会冒出来。
“撤!”徐伯看着逐渐临近的猎营小队,无奈下令。
又是逃!
夜幕降临,袭扰终于停止,他终于可以安静的梳理一下头绪。
情报上说,唐善的猎营刚刚成立,以七八十人为小队,分散在延城郊外狩猎。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可以不必理会。
徐伯真想骂一声,“尼玛?”
对方的实力的确很弱,可人家人多,耗尽真元就走,也不知道藏到哪儿休整去了。
一百多场杀战打下来,每次所对的猎营小队都不相同,四五万人轮番扰袭,谁受的了?
什么叫不必理会,面对一群又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不理会行吗?
一天时间,他九次飞剑传书请求开战,可却全被驳回。
幸好他带领的是死士战队,这些死士神智受控,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否则的话,同样是三百顶级大罗,恐怕也会被对方的人海战术所击溃。
死士,修为还在其次,不怕死才是真正恐怖之处。
偏偏敌方那些低等修士也不怕死,你冲我也冲,你守我也冲,你逃我也冲。没有任何章法,没有任何战术,就是一群疯子。
骤然间,徐伯心里一惊,背脊上霎时冰凉一片。
幸亏石天罡没有准许他开战,当真打起来,五万疯子涌过来,三百死士又能杀掉多少?即便斩杀三千,三万,可总有真元耗尽的时候。到了那时,三百死士岂不要任人宰割?
他连忙收回心中的暗骂,把尼玛改成英明!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暗暗后悔,如果不是他擅自做主,发起那次冲锋,损失一定会大大减少。
那次冲锋,共有三十七位死士阵亡。可这一天下来,一百多场杀战,一共才阵亡四十六位死士。
三十七位顶级大罗,只因为他一时之愤,血染沙场,这样的罪责他承担不起。
他只有隐瞒,把那次冲锋彻底从自己的记忆里抹去。
安顺客栈。
石天罡愤怒的吼叫着:“四十六人阵亡,怎么可能?”
石飞一笑,“唐善的猎营不会有那么强的战斗力,应该是徐伯自作主张,私自开战了。”
“他敢?”石天罡瞠目咆哮,面目狰狞,杀意爆现。
“徐伯是自己人,就算犯了错,也该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石飞替徐伯求情,“而且我想,他已经吸取了教训,不敢再犯了。”
“四十六个顶级大罗!”石天罡心疼的直咧嘴。
“这样下去不行!”石飞摇着头,“唐善只是打出猎营这张牌,还没有动丁卫营和狼卫。”
“别慌!”石天罡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丁卫营和狼卫都在城内,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们,一有异动就会传来消息。猎营的修士需要恢复真元,今夜应该无力再战。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稳住,不能乱。”
石飞抿嘴一笑,“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头。”
石天罡神色一紧,“哪里不对头?”
“说不准,只是感觉!”石飞抬眼看去,“我还是想先打一下。还有这个姓唐的,我得碰一碰他。”
“唔!他曾经把你打伤,又跑来玄界追杀你,是该碰一碰……”石天罡想了想,随即又改口,“还是等等看,不管上面怎么说,总之我们要谨慎一些。”
“您怕我们暴露?”石飞问。
石天罡点点头,“毕竟我们身在延城,在这里打,吃亏的是我们。”
石飞苦笑,“也许我们已经暴露了!”
“不会!”石天罡不信,“如果唐善真的发现了我们,哪里还坐得住,早就杀上门来了。”
“也许……”石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着,“只是也许……”
乌金城,两个猎营小队静静的等候在广场上,身前的空地,整齐的摆放着四十六具死士的尸体。
江成陪着唐善来到。
唐善沉着脸,劈头盖脸地对两个小队长教训道:“不是告诉你们袭扰吗,谁让你们开打了?一千多个兄弟送了性命,换来四十六堆烂肉,值得吗?”
两个小队长面面相觑,惶恐不安。幸好看到江成一笑,这才释然,暗暗松了口气。
“城主不是责怪你们,而是知道你们修为不高,不想让你们拿命去拼。”江成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说话的口气变得如此委婉,完全不似以前那样冷酷无情。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是一句贴己的话,竟然换来了微弱的啜泣声。十几个七尺男儿,偷偷抹着眼泪。
江成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一腔热血,不受控制地向上翻涌。他有些激动,“城主下达的抚恤令,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今天死去的兄弟,并不知道抚恤令的存在,可他们依然奋勇冲锋……”他眼前出现朦胧的水汽,“今天战死的兄弟,抚恤妖丹翻倍。”他垂指点向地上的尸体,“这些是猎营的战功,每杀一人,犒赏妖丹十万!”
没有人出声,纷纷看向唐善。
唐善点点头,“他可以代表我。”
“城主英明!”众人齐呼。
唐善呆呆的站在那儿,如同一座雕塑,动也不动。
江成拨臂,两队修士无声退下。
“怎么了?”他问。
唐善没有回答,默默的看着一具死士的尸体,那是一个女人……
——雅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