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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耀宗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目中无人地径直走了进来。除了严耀钦本人,再没人有资格被他放在眼里。
而会议桌两旁满满严氏族人,各自显露出复杂表情,对于严三出现,他们也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会场气氛发生了微妙变化,恐怕很多人早已做好了调转枪头准备。
卓扬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这位就是三叔吧,久仰大名。让奇怪得很,爸爸昨晚刚刚出了事,三叔就突然现身,还大张旗鼓召开家族会议,可真是有备而来啊!倒像是准备许久了一般从容。如今爸爸暂时失去了联系,连警方都认为他只是失踪,可是看三叔神态,是笃定爸爸已死了,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本人就是杀了爸爸凶手,因此比谁都知道实情!”
少年伶牙俐齿、语带机锋倒真有些出乎严耀宗意料,他挑挑眉,嗤笑道:“就是那个连亲老爸是谁都不知道野种小侄子?哼哼,真是胆大,这正中间位置,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坐,哪能够什么杂七杂八人都在上头大放厥词!看在二哥给当了十几年便宜老爸份上,就替他教导几句,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他漫不经心扫视着满座人等,高声喝道,“是严氏子孙,上个当家人亲弟弟,上上个当家人亲儿子,来接手严氏一切,名正言顺!谁再把和二哥失踪扯上关系,就是居心叵测!可别给外头郭督查、冯科长几位增添不必要麻烦!”
左右严耀钦已死,区区一个毛孩子,碾死他比碾死只蚂蚁费不了多少力气。之所以耐着性子与之周旋,不过是还不想过早撕破这张斯文假面皮罢了。严三是有恃无恐,就算全世界都知道是他杀了严耀钦父子,只要警方手里没证据,照样奈何他不得。就像当年夺权失败之后,严耀钦四处追杀他,害死他老婆孩子,逼得他不得不远走马来一样无从追究。
这个世界除了法律和道德之外,还有一种不得不遵守世俗法则——强权。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肆无忌惮将弱小者践踏在脚下,蹂躏凌|辱或者拆骨食肉,不用负任何责任。
此刻即将接收权利严三,望着即将失去权利卓扬,眼中便绽射着吃人凶光。卓扬在这目光威逼之下,双手止不住战抖起来,只有紧紧扣住扶手边缘,才不至失态。这种强硬对峙他本就不擅长,而严耀钦离去,更是抽走了他所剩无几力量。
可是没办法,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已经没有退缩余地了。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正如三叔所言,野种是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更何况,爸爸早已登报和脱离了父子关系。但无论如何,还是姓严,和大哥,是实打实兄弟。严予行是严家太子,这毋庸置疑,那做弟弟帮哥哥守着位置,有何不妥?”
他一扬手,将连夜找出遗嘱摔在桌面上,上面清楚记载了严耀钦死后留给严予行一切。会场上传来了交头接耳沙沙声。
看着这份遗嘱,卓扬心被狠狠拉扯了一下,疼得想哭。就在昨夜,当他打开书房保险箱翻找遗嘱时,看见摆在正当中,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财务票据,而是一张自己随手画出速写图。那张图里,爸爸站在公寓露台上打着电话,只有简单勾勒几笔,线条粗糙而潦草。
像那样画,自己随手就可以涂抹出无数张,可就是如此平淡一张小画,却被整齐地裁剪掉毛边,用硬塑膜封好,如同稀世之宝一般,被单独摆放在保险箱上层正中位置。
无意间反转过那幅画,看到自己随手记下文字,卓扬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睛。上面记载,正是那间位于墨尔本私立中学。原来从那时候开始,爸爸已经知道了自己打算。那么之后他决定放自己远行,并不是什么逃避和退缩,而是宁愿压抑住心中情感,去满足自己一个心愿。
他无法想象,当自己满载着喜悦与希望远走高飞时,老严又是抱着怎样心情,目送儿子离去。
真后悔,为什么那时不留下来!不留在老严身边!为什么不呢!
现在什么都晚了……世上再没有老严了……
看着众人传阅着那份遗嘱,议论纷纷,严耀宗面带不屑:“哦,替大哥守着?哈哈哈,那可要告诉个不幸消息了,刚刚听说,今天凌晨大少爷坐了胡家飞机往回赶,谁知刚起飞没多久,就失去了联络,很可能……现在已经掉在太平洋里喂了鲨鱼了。不相信话,就打开电视机看看,新闻说不定还在播呢!”说着戏谑地大笑起来。
话一出口,举座哗然,形势再次发生了戏剧性扭转。谁也想不到,叱咤风云严家父子会死得这样容易。
严耀宗仰着脖子笑了几声,却干巴巴收住了,因为在他对面,那个少年并没如他所想一样,表现出惊慌失措,反而比刚才更多了一份平静与坚定。严三干咳几声,制止住场中喧嚣,胜券在握地宣布:“大家长和太子双双遇难,耀宗深表痛心呐。但是蛇无头不行,总要选出来个决策人,带领大家做事。现在就都表个态吧,有人反对严耀宗吗?”
严氏族人彼此交换眼神,迟疑着各自表态——有人早有异心,当即倒戈;有人见机行事,曲意逢迎;有人垂首沉默,敢怒不敢言。
看够了这形形色|色嘴脸,卓扬把他们一一记在心里,冷冷说道:“大哥出事了正好,省得麻烦。三叔啊,这样简单事,就不需要多费唇舌了吧,按照爸爸遗嘱,他死了,一切由大哥继承。那大哥死了呢?这个同母异父弟弟,和身为叔叔一样拥有继承权,所得到一切,大可以与分庭抗礼。想投票吗?好,反对!还有在坐诸位……”他眼如深潭,语气波澜不惊,“们就那么肯定爸爸和大哥必死无疑了吗?们有谁,亲眼见到了爸爸或大哥尸体?”
严三身边几人梗了梗脖子,说不出话来。他们自然知道严耀钦被炸成了焦炭,严予行也陈尸海底,却不能明说,一旦松了口,无异于不打自招和严家父子之死有关联,警察就在门外,岂不落人口实。
严耀宗暗暗皱了下眉头,这个小野种倒比预想难打发。他步步为营,唯一失策,就是完全忽略了严家还有这么个紧咬不放小儿子。
见卓扬态度强硬,在场到底有几个忠臣元老,抱成一团发出了反对声音,与严耀宗对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阿义悄悄拿了自己手机给卓扬。电话是丁冉打来,他简短知会,严予行已经避开所有耳目,安全抵达台湾,他那头由白狼汤尼亲自带队去接应,人一定会完好护送回里岛,保证万无一失。
得知大哥是安全,卓扬整个人松懈下来,再没一点力气,如果不是椅子支撑,几乎就要软软栽倒在地上了。他所做一切,就是稳住局势,拖延时间,等大哥回来,现在使命就要完成了,可他还有另一件十分想做事。
他不能容忍那个杀掉了严耀钦男人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甚至还带着让人憎恶冷笑。从小到大,他世界里没有仇恨。他可以原谅爸爸怀疑与利用,可以原谅生死攸关之下舍弃,可以原谅大哥嫉妒,小姨算计,瞿江误伤,却没办法原谅这个害死了老严人。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严耀钦早已占据了他一整颗心,成了对他而言最重要人,甚至重要过他自己。
他设想中未来,恬淡温馨,看看风景,尝尝美食,品酒作画……可是所谓美食,要是那人亲手烹饪,所谓美景,要是和那人并肩领略,所谓好画,是要有那人来做题材。这个世界没有了严耀钦,一切就就都没有意义了。
这就是爱啊,是深入骨髓爱!
人心难测,自己心更难测。谁能想到,重生一次,竟好像就是专门回来和那个人相爱一样。
严耀宗打量着表情变化万千少年,恨不得一枪崩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杂种小子。但碍于此刻处境,只好咬牙忍住了。
刚想出言威胁,少年突然神色微变,他一手抓住胸前衣襟,一手撑着桌面,试图站起来,却有些勉强,冷汗从额角滑下,喘息急促而剧烈。
严三暗暗得意,早听说这野种是个病秧子,有严重哮喘,吹个风淋个雨就能把小命给丢了,现在正好,不需要亲自动手,就可以由他自己把自己轻易解决掉了。
严耀钦啊严耀钦,枉精明一世,想不到两个儿子一对草包,都是废物!
他带着阴森笑意缓步上前,踱到卓扬身边,一把将费力站起卓扬按住,似对少年不适丝毫不觉,只一味俯□逼迫道:“别急着走啊小侄子,今日无论如何要论出个结果来。乖乖听叔叔话,在这份意向书上签个字,之后还接着做野种小少爷,大家叔侄一场,是不会为难。”卓扬被他按着肩膀一牵动,身体瘫倒下来,严耀宗下意识拖了一把,两人几乎跌在一起。瞬息之间,有样硬邦邦冰凉金属物顶住了严三下颚,他瞳孔一缩,那赫然是一直德吉林掌心雷手枪。那支枪体积很小,只有两发子弹,藏在身上不易发觉。虽然射程只有两米,击中要害却足以致人于死地。原来这小子是在装死耍诈,诱骗自己近身,严三嘴角嘲讽地一撇:“怎么,想杀?警察和律师都在门外,这可不是个开枪好时机。就算有本事杀了,也决走不出这间会议室。”“错了,这正是个开枪好时机!”卓扬释然一笑,“警察和律师都在场,就可以证明这一枪是个人行为,与其他任何人无关,绝不会牵连大哥了。既然敢拿枪对着,就没打算再走出去。这样等大哥回来了,就可以留给他一个干净又安全严氏了……”听见他如此平淡地说出大哥会回来,严三惊愕不止,少年眼神坚毅而决绝,没有半点危言耸听意味。所有人紧张伫立着,都不敢轻举妄动。有人软语劝阻,有人厉声喝止,有人晓以利害,可所有声音,卓扬都听不见了。他拉开保险,毫不迟疑地叩响了扳机。“砰——”眼前一片赤红。老严,这支枪是送,能够用它帮解决掉仇人,此生无憾……
、73化险为夷
枪口坚硬冰冷;泛着油黑的寒光,紧贴在严三下颚,顶进皮肉里,切住了他恐惧的神经。只需要轻轻勾动扳机;一发毫不留情的子弹就会从枪膛里旋转着高速射出,洞穿对方的咽喉。脆弱的大动脉顷刻破裂,血液在压力的作用下足以飙起几米高,上一刻高昂起的傲慢头颈,在下一刻,就会破碎成赤红色浓浆的喷泉。
枪柄正握在卓扬手里;在此之前,他从没想到过,这只舀惯了画笔的手也会带着恶毒仇恨去结束掉一条人命。
手底下带着怨魂,恐怕再难描摹出纯净灵动的画作了吧……呵,命都要留在这了,还想得到那么多……
只是这刹那之间的闪神,被严耀宗侥幸扑捉到了一线生机,死亡迫近,人总能被激发出超常的潜能。随着卓扬扣着扳机的手腕微微挑动,严三猛一偏头,子弹从他腮边划过,豁开一大块面皮,耳垂被生生轰掉了半边,伤口深可见骨,血铺天盖地喷溅出来,洒了卓扬满手满身。
这个疯狂的男人不甘心在胜利唾手可得之际死掉,更加不甘心死在一个来历不明的黄毛小子手里。
卓扬没料到自己的搏命一击竟然会失手,他想也不想,紧跟着开出了第二枪。严三已忍着剧痛向巨大的廊柱背后飞跃而去,子弹追上去,从肩头斜着插|进肌肉,“噗”一声闷响,严三向前趔趄着扑到在地。
就在卓扬以为得手的时候,他再次一翻身狼狈地爬了起来,挣扎着摸出手枪准备还击。超出了射程范围,这一枪实在是勉强了。
仅有的两颗子弹消耗殆尽,却没能杀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