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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我也跟你姨妈说你工作忙,大概是回不来啦,你姨妈本来还指望你做伴郎呢。」
「那表姐和伴娘没准都跟我跑了。」薛皓哲笑起来,「伴郎怎么能找我这种呢,找个丑点的安全啦。」
「可是年纪合适,又没结过婚的男孩子很少嘛,最后定了你那个远房的亦安表舅,就是前段时间上你那里去的那一个。」
薛皓哲冷不丁一口咬空咬到了舌头,「呜」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薛皓哲有些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妈,我想了想,其实最近的工作不算特别忙。」
第十章
薛皓哲侧身闪过端着盘子来来往往的人们,他的乡下老家是海滨小镇,虽然没有什么过分精致的菜肴,生猛海鲜之类的却少不了,一桌菜满满当当的看起来也相当豪华,无论阵仗还是色香味都全不输人。
薛皓哲有些困难地在母亲的指导下称呼着「三姑婆」或者「四叔爷」之类的人,边不停地抬起头来四周环视,却一直都没有看到裴亦安的身影。
他当然并不是刻意来找对方赔礼道歉,只是想来看看是不是狗尾巴花果然还是插到牛粪里才能长得比较好而已,不管裴亦安有多么脱胎换骨宛若他人,薛皓哲都打定主意只过了今晚就离开。
只不过……只是想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了。
「新人来了!」
薜皓哲下意识回头望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新郎身边的男人。样子比起在他身边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大的变化,只是鼻梁上又重架起了一副款式老旧的黑框眼镜,身上的白色礼服不知道是从哪个影楼借来的,皱皱巴巴的,裤腿还吊了起来。
裴亦安的举动还是一样笨拙,甚至还踩到了新娘的裙纱,一片混乱中还弄掉了新娘新郎要交换的戒指,不得不趴到台下去摸了半天。最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裴亦安边摸着后脑勺边不好意思地踮起脚尖,边说着「好事多磨」边把戒指递了上去。
薛皓哲托着腮,喝了一小口盛在碗里的红酒。这个家伙,简直可爱得犯规了吧。越是这种呆呆傻傻的欠虐相,就越是让他觉得可爱到不行,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冲上去宣示所有权。
裴亦安递上戒指,好像吐出了一口长气一样,垂下手来四处张望一下,不期然地就对上了薛皓哲的目光。薛皓哲有些猝不及防,正在考虑是该举起手来打招呼还是笑一笑就好,裴亦安就立刻避过了他的视线,泰若自然地看向别处,就好像薛皓哲是一团空气或者透明生物一样。
薛皓哲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顿时额角都隐隐抽搐了几下,却还是耐着性子端正了身子望着他。
没过一会儿,裴亦安的目光果然又飘了回来,看到薛皓哲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下了就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有些不安地把手插进裤袋又拿出来,最后干脆趁没人注意走开了。
薛皓哲低下头去笑了笑.这个笨蛋,分明还是有在乎他才对啊。
席间裴亦安跟着两个新人不停地喝酒,他本来就是应付不了酒精的体质,却依然能在喝得晕晕乎乎的情况下努力地跟薛皓哲保持距离,不可不谓是一种了不起的精神。
等到了这桌,尽是些年轻人,劝了又劝,一对新人连忙逃开了,只剩下伴娘伴郎助阵。裴亦安被劝了不少酒,喝得舌头都打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皓哲在场不想被看到认输的样子,还是在奋勇厮杀着。
「我先干了!」
薛皓哲在一旁哭笑不得,只好扶住他,低声道:「小舅舅,你喝多了。」
裴亦安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管!我喝我的,关你屁事。」
薛皓哲觉得太阳穴旁边的青筋抽了两下,两手穿过喝得什么都不晓得的男人腋下把他架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这么讨厌?!」裴亦安甩开他,有些跌跌撞撞地趴到桌子前面,「不……不是说了不用你管吗?!我……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薛皓哲原来只是气他居然敢当做不认识自己,一开始才没干涉,没想到他会被灌得烂醉,只好坐下来耐着性子陪着他。这家伙喝了酒简直是危险系数暴涨,脾气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等到宾客散的差不多,裴亦安也总算是彻底喝趴下了,薛皓哲动手推推他,「小舅舅?小舅舅?」
「怎么办,要不找个车送回去吧?」旁边的人说道。
「没事的,我送他回去吧。」薛皓哲叹了口气,拉过裴亦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把他背了起来,却差点又向前摔了个趔趄。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是把那点膘都藏在哪里啊?!
薛皓哲背着软趴趴的裴亦安,沿着海堤慢慢地走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了整个海面,平静又温柔的波浪轻轻地拍打着堤岸,只是听着这声音就勾起人不少柔软的回忆来。明明是这样温医又浪漫的画面,薛皓哲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他背着背上的男人,有些不满地吐槽:「为什么一遇上你,我就总是要当苦力啊?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笨就算了,还那么倔,我不是都打算要跟你道歉了吗?」
「那么多坏习惯,害的我全都不知不觉地染上了,又小气又脏又没品味的家伙。」
「我为什么会那么倒楣,遇见你这种糟糕的男人?!」
他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就感到颈间一点温热的液体,先是一滴、两滴,而后慢慢濡湿了他的整片肩膀。
那就好像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一下子就让他的皮肤和神经泛出一种近似糜烂的疼痛来,那痛楚随着呼吸的起伏,一下子就传递到了心脏里,很痛。
「像女人一样流眼泪,也不能挽回你糟糕的事实啊。」薛皓哲托起男人的臀部往上提了提,「还这么笨重,完全不是我的型。」
「不过……」他叹了口气,「还是回来吧。」
「你煮的咖啡虽然苦得要死,不过总算比外面的强一点。」
「还有你那些衣服,扔在我那里算什么,快点拿回去,总比你现在穿得强多了吧。」
「我……」
「呜……」
背上的男人发出的声音让薛皓哲顿了顿,「嗯?」
「我很难过……」裴亦安终于小声地,「要吐了……」
薛皓哲赶紧把他放了下来,才看到背上的男人满脸都湿漉漉的,一手捂着喉咙,看上去就很痛苦的样子。薛皓哲扶着他走到路边,他「哇」地一声就吐了。
薛皓哲一脸黑线地拍着他的背,这家伙那点可怜的眼泪,竟然都是因为灌酒灌到想吐,他是疯了才会觉得这家伙是委屈地湿了。单细胞生物知道什么叫做委屈吗?!
等到裴亦安吐得差不多,薛皓哲才又重新背起他来上路,男人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呼出的气息也都喷在他的耳后,虽然疲惫,却怎么都吐槽不起来了。
「我……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啊。」薛皓哲毫不客气地回嘴,「白痴醉鬼。」
「你……你是混蛋。」
「对,混蛋才会背你回去。」
薛皓哲恨不得把他往地上一扔算了,却仍然只是把男人的屁股往上托了托,低声地,「只有我这种傻混蛋才会。」
裴亦安又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就安静地趴在薛皓哲的背上睡着了。薛皓哲背着他,听着海浪声和男人平稳的呼吸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笑了笑,加快步伐走了起来。
裴亦安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他坐了起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奇怪,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呢?
思考了一会儿,也只是让头更痛了而已,裴亦安打了个哈欠放弃思考,刚放下腿准备下床,卧室的门就开了。
「小舅舅……你醒了?头痛吗?要不要喝点蜂蜜水?」
打开房门映入他视野的男人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家伙,虽然很久不见还是一样端正英俊的脸,一样温柔地笑着,好像这段时间的生活一下子都被压缩了,其实两个人还是同居在一起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裴亦安愣了一下,才嚷了起来。
「昨天是我送小舅舅回来的啊。」薛皓哲把蜂蜜水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而且小舅舅边走边吐折腾了一路,回家了以后又吐了,我一整条裤子都被弄脏了,只好在这边过夜咯。」
裴亦安往他衣冠楚楚的白衬衫下面一看,才看到他穿的是自己搭在洗衣机上的运动裤,才有些内疚地,「呃……抱歉。」
「没什么,趁热喝了吧。」薛皓哲端起蜂蜜水来递给他。
裴亦安拿过杯子,点点头喝了下去。
四个月前,他回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想再见面前的男人了。并不是因为被干涉或者被奚落,而是因为他终于了解了两个人之间存在的差距。
这是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他的外表或者交际圈变得完全不一样,骨子里也都还是裴亦安而已,一辈子都不会变成薛皓哲那样的人。所以薛皓哲,永远都不可能对他说出「喜欢」,永远都不可能把他当做要一生一世的对象来看待。
因为他不配。
不管薛皓哲对他有多么好,有多么温柔,多么体贴,他也都不敢再要了,那只会让他越陷越深,沉浸在他们可以长久的错觉里不可自拔。
虽然已经是长进他心头里的刺,他还是连皮带肉地狠狠拔了出来。否则的话,总有一天会伤的更深吧。但是还是好痛,好像被拔掉的是他的一部份生命一样,让他根本就不敢面对伤口,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疗伤。
薛皓哲也并没有半点消息,也许就像他一样,薛皓哲也早就知道了吧。他们之间是并没有可能的。
抱着回忆度日就好了,有那些就够了,伤口总有一天会重新长好,他已经慢慢地并不觉得痛了。
然而当薛皓哲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薛皓哲是一根针,给他带来的痛楚,并不只是那表皮上已经长好的一块,而是深入到了完全没办法想像到的地方。
痛得几乎要哀泣起来。
他根本就没办法抗拒薛皓哲的温柔和体贴,却又绝不想再陷入那样焦躁不安的情绪了。喜欢上男人已经很糟糕,喜欢上比自己强的多的男人就更加糟糕了。那些摆在他们中间的高度,他已经不想去费力攀爬了。
「我、我要去上班了。」裴亦安站起身来,「已经迟到了。」
薛皓哲愣了愣,看着他迅速地随便穿上外套就要出门,「小舅舅……」
「你可以找我的裤子穿,」裴亦安边穿鞋边说道:「你的裤子我洗好了以后会寄给你的。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他逃也似地拉上门走了出去,恨不得把那张脸隔绝到另一边永远都看不到才好。
裴亦安坐在公车上,边托腮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边发呆。
薛皓哲的话,大概已经回去了吧。
就像鲸鱼没有办法在小湖泊里生活,他这样的虾米跑到大海里去也是死路一条。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跑去大城市里是错误的,再找到薛皓哲是错误的,会想要和薛皓哲在一起,则是错误中的错误。
裴亦安吃力的一步步走上阴暗潮湿的狭窄楼梯,掏出钥匙打开门,才看到桌上摆好的一桌菜。
「回来了。」薛皓哲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饭已经做好了哦。」
裴亦安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你没走?」
「以前都是小舅舅在照顾我,难得我过来,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吗?」薛皓哲把菜放在桌上,动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围裙,「快坐下来吧,我的手艺可是进步了不少的。」
裴亦安坐到他对面,拿起筷子,过了半晌才放下,「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