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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小臣唱宴完毕,卿客和鲁国诸士们从东西两阶登阶上堂,裌与兄酋都在队列之中,鱼贯入席,除裌与兄酋因正服丧分席独坐之外,其余众人皆两人连席,共用一几。
而我那时见裌也在,正要去看他时,却见他旁侧的阿兄似微微皱了皱眉,向一旁动了动身子,虽不可轻易察觉,但敏感的我还是看了出来,阿兄对裌的态度让我霎时有些凉了心……
他这样,全是因为我吗?本来就对两人冷淡的很,现在因为我带上了厌恶了吗?正夫人还真是厉害!如若没看错,那举动里多多少少似有些瞧不上裌罢。也不知何时,温和的兄酋在裌与皋面前变成了个高傲的不过接近的王公贵族,几人之间本就不太对盘,不知是不是我多想,特别是自小裌在天子大殿之上,胡言乱语几句之后,阿兄更是冷淡的很,如若不是裌缠着他,只怕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正思索着阿兄变了的原由,不多时,有寺人抬着小几进来,硎簋豆鼎置于其上,分别置于诸士膝前不远,卿士大夫们的膝下五彩织边暖席炫目迷人,身侧君父衮服冠冕,雕几一侧小臣恭立。
一时之间,堂内一股芦葫炖肉的清香,芦葫便是那个时代的萝卜了,每年冬至都会有这么一道菜式,这己成了惯例。
朝案几之上的簋内望去,菜算得上丰盛了,除了芦葫炖肉,还有脍炙羊枣,鲜美苽菜,以及刚刚祭拜完宗庙的膰脍,每人一小豆蒸制的熏鱼,佐以醴酒。
如此美味的饭食,却似乎有人并不喜欢。
一者便是阿兄酋,整个过程都见他是微夹眉峰,他的脸色,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憔悴了不少。一者是从入大堂开始便不时偷瞄我的林修然,再者便是鱼了。
不时朝我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上次寺姆被逐离一事,以她的能力,很快便会猜到是我说了什么罢,如此看我,那神态分明早己知晓。
不过,我舀一勺脍炙,吃几口,不错,挺香的!
我不明白,那种在主子面前嚼舌根的下人,有什么好护着的,这种人早该被逐的,鱼如此针对我,指不定她也有使几分力的!哼!自不量力!
此事颠倒黑白告到君父面前,能有好果子吃吗?以为能将我怎么着,没成想,我也不过轻轻一句话便挡了回去,下人便要有下人的样子,尽自己本份的事,搓窜些别的,算个什么事,如此倒是死得快些也在所不惜了,谨言慎行永远都是真理。不过这件事同时让我明白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这宫里,谁都可以当继夫人,偏那正夫人一族的不行,既然母亲不愿争,只要不是正夫人一族的,我便袖手旁观,只要是的……
握勺比的手一顿……也要让她变得永远不是!
想毕,抬首,看一眼正吃着东西的林修然,此人虽不太着调,但却也知道什么是最不能说的,最不能做的,我以前还担心他凭着在现代那点见识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比别人多优越,会到处嚷嚷自己是从哪来的。
看来,他倒还算个明白人,只是不知为何对我如此偏执,要真能回现代,我想,我不会像他一样那么迫切的想回去吧,那个世界我待得有些厌烦了,特别是那组里的事情,每日里刀光血影,真的厌倦了……
“阿母在想何事?”尚未进门,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将刚想之事放置一边,笑了笑,“阿母在想小裌这些时日学了何?”
裌顿时双眼发亮,“阿母,裌很乖的,裌己学会易经第五卦,裌己同阿父算过,待裌学会第十卦时,阿母便会与裌同居一室!”
说至这里一顿,垂头萎靡,“可裌问阿父,倘若裌下月便学会十卦,阿母是否可早些到来,阿父道不可!”
到这里,忽地抬头,眼睛瓦亮,“阿母曾有诺,只要裌学会五卦便不离开小裌,可是真的?”
呃……那时当然是假的,这臭小子……
“不假,裌当然未曾与阿母离开过。”伸手捂了捂他的小胸脯,我笑着道,“小裌此处可有阿母?”
“自然。”
“那便是了,阿母永远都在小裌心里,自然不曾离开。”
“阿母坏!”裌也知道我是忽悠他,当下不高兴了,吊嘴,“同小阿父一样坏!小阿父来了鲁,却不愿进宫,每日躲在宾馆处,还道倘若小裌能请阿母去宾馆处,便诺裌十只大雁!”
这孩子爱吃雁肉,有此一想倒不奇怪,只是奇怪他小阿父到底何人,能伴在裌身边的,自然官位不低,随行入鲁却不进宫面见君父,这人好大的架子!
“来,裌,与阿母说说,小阿父长何模样,何以至长昊却不拜鲁君?”
小裌眼露迷茫……理所当然对我道,“小阿父除了裌与祖父,谁都不见的……”
从衣柜中翻衣的手一顿,既是如此,此人……为何独独知道我来着?“裌可知为何你小阿父独请我往宾馆处?听裌说来,我与他并未见过。”
抖开衣裳,这些新衣是我在鲁宫闲着无聊时帮他做的,君父与阿母也各做一套,自然阿兄也有,只是,我没来得及送出去,两人便好似冷战了的。小裌一边伸手试衣,一边歪头道,“阿母笨,阿母当然见过小阿父。”
见过……
呃,我被弄迷糊了……到底哪路神仙如此神神秘秘?
又与裌玩闹一会,说了些他在宋国的事,便差人送他回去,临走时,小家伙还不忘叮嘱阿母明日定要记得前往大街……
见他认认真真板着小脸左右叮嘱于我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
嫁宋
又值一年仲春,醺风和暖,柳绦千垂。
我身着冠帔伏拜西阶,阿母再次含泪为我整冠敛帔。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她的脸色红润许多,虽眼角含泪,一双水眸却更显得温柔一如这满宫的春光般醉人。
我的决定没有错,母亲的变化,君父也看到了,再次证实男人是观感动物这句话是正确的。
阿母保宫食疗虽效果不错,我还是吩咐世妇们后续需持久地帮阿母精心调养才行,最近君父去她的宫室频繁许多,一贯有些严厉的目光在对上阿母时也温和下来不少。我总算可以放心了,便吩咐世妇们开始让阿母多吃些碱性温和的食物,希望阿母能如此一举得男,好让她老有所倚。
虽然我也是她的倚靠,但总有远水解不了近火之时,找到熙,我弄了许多精美玉石和一位亲自调…教过的烹夫与他,请他务必帮我照顾好母亲才是。
目光转向立在众人之侧的兄酋身边,最近他与阿嫂亲近不少,听说阿嫂又有了身,此时正偎在他的身边静静看向这边。
能看见阿兄如此幸福,我多少是有些高兴的。
兄酋见我扫向他,先是一愣,尔后回我平淡一笑,然后眼光移向了别处。
我又看向君父,轻轻道,“君父,阿母就交给您了!”
君父先是一愣,尔后颔首。
然后视线扫过鱼,再者是她身边新换的寺人。
正夫人的媵者姜姒并未出席这场嘉礼,也出席不了,这……如果真要怪,她应该怪鱼,若不是鱼耍些小心机,离间我与阿兄,我也不会动她,让她形容枯稿三月内无法起床己是最轻的责罚了。
谁让她偏偏要去争那继夫人之位呢,本来我还想手下留情些的。犹记得那天,宾礼之后群臣散去,来朝的卿客们最后也没有从君父口中得到答案带着遗憾离开鲁国。
送走裌后,我本想去阿母宫室,又因为喝了些鳢酒,周身带股酒气,有些不适,便沿着长廊慢慢走着,待酒气消了之后再去。
雪己经停了,庭中又覆了一屋新落的白雪,如细盐似的洒在庑顶上。
脚步不自觉的走向一条小径,以往小径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到路,下雪了枯草承不住风雪的力量,倒向一边,那条小径一下全现了出来。
一路慢慢走着,这处地儿,我很久没来过了,这里算是宫中最僻静的地儿了罢,此处亦有一方藏室,放的都是些脱线待修的简牍,我与兄酋与熙三人曾经最喜到此处翻些经年旧牍,看看能不能找到久古之物,也不知那些翻出来的东西还在不在,此时与阿兄相处,倒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我正要伸手推门进去看看,却忽地,里面鱼拔高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出来,“阿兄!”覆在门板上的手顿了顿……
愣了愣,阿兄?!
阿兄是哪位阿兄?
对方却似乎没有意思开口,两人之间明显地一阵沉寂。
从来没听过鱼如此大声,我心中不知怎地一股不好的预感,心随之跳了一跳。
本能左右看看,这里如此僻静,两人将随从寺人给遣开了,显然地是有极为私密的话要说,那侍卫想必是守在正门处,却不想我是从一条极为偏僻的小路走至这里,怕是撞了别人的阴私了,不过如果对方是鱼的话,我想我没必要做个正人君子,非礼勿听了。
于是,稍一思索,我选择留了下来。
“阿兄!”只听里面鱼又道,“你如此执迷不悟,是否知道自己倒底做何?”
又过了许久,对方终于回了鱼的质问。
是兄酋,相对于鱼的激动,声音却显得十分平静,“自然知晓,鱼,这就是为何阿母让你如此为难于娻吗?现下情景,你既己得到想要的,又为何质问为兄,感情之事,非我所不愿,乃不能矣,为兄亦知娻乃阿妹,但……有些事情你与阿母并不知晓,只是,你且放心,无论如何,娻只会是为兄永远的阿妹,与她……”
说至这里,阿兄顿住,没再往下说出去,似不能再说了般。
而我的心却是一点点缩紧起来,脑子全懵了,阿兄……竟是喜欢我的,那次在洛邑宾馆里,我果然没看错。
忽然间,全明白为何正夫人与鱼如此为难于我。
兄酋对我这位阿妹有了感情,那是不伦,完全悖逆伦理道德,倘若让外人知晓,只怕宫中各方权势借此事,上书太子失德,施压君父,兄酋就算是被废黜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正夫人是绝不允许发生的,知子莫若母,但她不能明目张胆从太子一方下手,便选择从我这里下手,以为只要我不见太子,太子便见不着我。
只是,此事正夫人处理的很好,只不过暗中借事施压母亲管束于我;分寸拿捏到位,我也确实因着阿母对兄酋冷淡不少,两人关系虽未疏远,但还是有了隔阂。
鱼却处理的十分不妥当,她毕竟还是年轻了些,如此急躁冒进,因此几人不和,君父也似有所耳闻,如果不是我不想闹僵,只怕事情远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她也不想想,我即将嫁去宋国,与太子还能见几次面?
她不想太子心中有我,这才离间,做出一副我欺负了她的样儿来,还真是让我无语。要知道,我这人要真欺负一个人,哪还有机会让她宣扬出来,我一向比较欢喜斩草除根四字。
鱼却不知,是人都或多或少有些逆反心理,有些事情如感情你越是想阻止,却越是阻止不了的。如果放之任之,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冲淡的,包括如胶似漆的爱情,恋爱时死去活来,结婚后吵吵闹闹要离婚的例子在现代比比皆是,越是激烈的感情,到最后越来越会觉得淡如白水,尝不出一丝味道来了。
只是,阿兄……
他明知道,明知道还……难怪这段时日对我总是忽冷忽热,这分明是他游走在矛盾的边缘之上……
他己经够苦了,但想起我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往他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
正想着,藏室里头,鱼似乎慢慢冷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