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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去看子郜却见他半眯着眼凝着娥看。
入了大堂。
宋夫人道:“娥既回来,便先安顿罢。”然后转头看我,“此事便交由娻处理。”
闻言,愣住,脑中细细闪过从各处得来的信息,心中冷哼,面上却不在意一笑,宋夫人还真有意思,看来一场意外,她变得圆滑多了。
她一向将宫中大小事务自揽,何时将这些安置之事交于过旁人?与她亲近的,住着的自是离她近些又好些,不亲近的,便被打发的远远地,一副眼不见为净。
现下,忽然将此类事务交于我,意思不言而喻,至少目前她不愿与娥正面冲突。而娥的处所确实是件极为棘手之事。
三载之前,子郜独宠于娥,二人居于子郜少寝,进过子郜寝室,那一排排金器无一不刻着娥之名。
如若安排进原来的地方住,便会引一干媵室不满。然她的居室不能比一般媵室差。但现在并无好的居室,若要安排地好些,可能还需劳动媵室搬动,又着实麻烦。
况且娥的身份还存在问题,大周礼法,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只能有一妻,那么,娥算妻还是算媵?
转头,“此事……子郜以为呢?”
古代女子思想局限认为后院之事亲自需打点妥当,不应劳累夫君,但我偏偏将球踢给子郜,一则试试娥在他心中是否真的那么重要,二者,我目前虽然觉得娥或许是林修然找的眼线,却委实不愿在未摸透之前与之有正面冲突。
倘若真是柔弱女子,在目睹了子郜那场变身,还能清醒不惧怕地在如此多人面前护着子郜……不会太简单。
如果她真是娥,也只怕早己不是原来的那位了,心中带恨了么?眸子淡淡扫一眼仍旧垂眸看不清神色的女子……从下舆车便一直低头,是不敢看,还是怕抬眸之际泄露内心?
正思索着,忽然有小童哭声传来,初时以为是裌,转头去寻,瘦瘦的小脸气鼓鼓瞪我,笑笑,这几天我因着我整理寝室,未教他东西,正气着呢。
看一眼瘦得尖尖地小下巴,决定让稚多做些好吃的,这些时日不在,好不容易养胖的身子竟又瘦了,我的孩子定是要白白胖胖才行。
孩子,不是裌在哭?
正左右寻着,前头娥娇嫩的细音响起,“哦哦哦,蒿不哭,不哭,一会便摆饭了,不哭,阿父亦在,见着阿父,蒿当高兴才是。”原来娥的怀中一个三岁左右孩童,正含泡泪花哭得伤心,宋候在一侧,亦不停安抚,有些手忙脚乱,怔了怔,这就是两人要接的人?子郜的孩子?真有些不能敢相信……
而娥言罢,入宫后首次抬起头来。
微仰瓜子莹白小脸,面上笑得开心,当然对着的自是子郜。而子郜,我的夫君,亦是满眼柔光看着此时娥怀中单小的人儿。
“娥,蒿怎地如此瘦小,可是又饿了。同皋一并回少寝罢,皋处有些蜜糖。”
子郜话一落地,引起一片哗然。
娥也是愣了愣,随后抿唇一笑,十分娇羞道了个好。
皱眉,子郜的声音里自然的柔情让我心中突了突,这是那个对我坏笑的子郜?
稚在一旁小声低咕,“哼!有儿子了不起,在小君面前炫耀,真不害羞!一回来便霸占勾引公子。”
“稚!”低低喝斥,在我面前如何没关系,在外头却不能如此没有礼数让人捉了把柄。
不远处,徴寻望过来,看一眼嘟嘴的稚,了然一笑。
众妇亦引颈相望,只我与宋夫人面上波澜不惊,淡淡笑着。
到了大堂之后,娥手上的稚子己被保妇接去。而娥亦步亦趋跟在子郜身后,两人身影很快消失闱门之后。
抬头望着古朴的宋宫,高高的庑顶仍旧威严耸立似亘古不变,长长的走廊过道亦让人觉着从未有过的幽长,流水般的磬乐穿过钟室薄壁传来……第一次觉得原来我还有被人忽略至厮地步,这是第二次子郜因娥忽略我。
过了几日,娥祭拜宗庙告祖之后,算是彻底将位置给定了。此是宋候之意,祭拜宗庙在实际上承认她是子郜妻子,但从名义上,归作媵者。
从另一方面,他也算是守了他的诺言,以为的,并未亏待于我。
同一日,有信从鲁而来。
信是兄酋写来的,一些很平常的话语,细细将他最近生活道来,又问了我在宋如何,又为在陈之时走得匆忙不能见我之事道歉,拉杂了一些鲁宫之事,自然有熙与母亲的,信里信外,一种淡淡温情环绕,使我特别思念母国。
寻思着哪日回鲁一趟。
最近,我迷上了种花,专程在后面辟了块园子,吩咐稚寻了几位世妇将之前窗下种的一些花草移植过来,又画了图样,写了特征让人去野外帮我寻花。
自林修然事件后,我深刻意识到自己落后太多了,优渥的生活与安稳的环境将我内心的警惕差不多磨平了,此次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林修然。
心中暗忖,往后,此类事情,不可再发生。
我如何受伤,与消失之事,在子郜与宋候面前,我只含糊交待一番,子郜虽有不满,然我不愿提及,他也只有作罢。
这日,我正在后边的池子里喂鱼,小小米粒从指尖一粒粒滑落。忽地一阵脚步,稚一脸怒气进来,“小君,那女子真让人生气,如此霸占公子己是十日有余,还不放手!”
扔米的手一顿,抬头淡淡扫一眼稚因生气而有些发红的脸,不在意一笑,“稚,我吩咐之事可己办妥否?”
“尚未。”
“如此。你且去膳房拿饭例罢,顺便让烹夫备些莲心汤。”
她需要下下火才是,如此沉不住气。子郜入娥寝室己是专宠十日,两人如何我不在乎,因为心中装了一人,没有心思去在意别人如何……
只是,皋,你让我等得似乎久了些。
第一次如此专心至致的等一个人,第一次会梦见除血腥以外的东西,那双唯汝一人的黑眼睛……是我的慰藉。
太过理智,并非好事。
我能如此清晰的分别出白皋,黑皋,子郜。
念及白皋,我音调毫无平仄。黑皋时,则柔软些,子郜么?感觉像少时不驯的林修然些,当然只是性子像,两人相处也像。
如此,以致于连替身亦无法做到,明明是同样的面貌。
“稚!速去。小君之事岂容你置喙!”
“可……”
“去罢。”稚一跺脚,不甘离去。
徴恭立一侧,“小君……”说罢,停顿下来,似在斟酌用词。
撒下掌心最后一点米粒,看一眼不停争食的鱼群,转头噙笑,“徴以为这宋宫如何?是否像这鱼群一般有趣?”
徴愣住,凝着鱼群,若有所思,“小君所言甚是,以小人之见,小君此时定是韬光养晦。”
“不假。”
“据小人得来消息,看得出来,庶小君娥与宋夫人多多少少不合,庶小君娥因宋夫人中箭坠涯,吃过诸多苦,若说不恨,小人不信……只怕庶小君娥己不再是那任人捏揉之人,而宋夫人,只怕并不如面上般诚意接纳庶小君娥,毕竟因这女子,她与公子三年来情谊淡淡,甚至决裂。”
“倘若汝为母,必不会允此女子长期近汝儿之身……”下面的话我接了,笑容满面看徴,一直以来知她有双十分犀利的眼,还有岁月练就的睿智。
默不作声看徴半晌,她会是阿母留我的最大财富么?
寐思
天快要黑了,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就要消逝。此是自娥回来后第十一日,子郜偶有入我宫室,却每次都在半途被娥请之人唤离。
见着又一次消失在闱门的袍角,我握了握尚有余温的陶盂,没有说话。
“小君,你的手。”
随着徴的惊叫,我低头,手指不知何时被刚刚子郜打翻的细陶给割着了,樱红的血液沿着灰白的陶瓷滑下,红漆装饰的陶盂此时看来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绝美。
窗外,月光渐明,透过小窗洒在席上。
凝着莞席之上纵横交错的影子,我冷冷一笑。如此心急么以致慌到打碎了陶盂?不过生了场小病便如此折腾人,还真是让人……无语。
“稚。”
正握手恭候一侧的稚慢慢上前,微低着头。
“抬起头来。”命令道,语气有些不太好,“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稚怔了怔,忽闪眼眸,不敢看来,我问话刚完,她便身子一抖,声音极小道了句“小君……”
“尔跟随于我,己差不多八年有余罢?”
“然。”
“那么,娻之脾性汝早己知晓罢?”
“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
“哦?!”陶盂重重一放,“如此,汝乃有意为之?”
“没有。小君,是是是公子命小人隐瞒……”我忽然迸发的怒火让稚手足无措,结巴着回我。
双眼定定看着摇头的稚,徴在一旁不停使眼色,“不让说,你便真不说,难道还不能用别的法子告知于我?”
稚微怔,“是,小人愚钝。”
或许是徴的点拔,又或许稚并不愚钝,总算做了件让人满意之事,将子郜所问之事述于牍上。
阅读着竹牍之上的事情前因后果。
没想到子郜背地里竟使唤着稚注意我的举动,对我的事过问的如此祥细,一直让我有些怔忡,如此,他到底意欲何如?
自从重逢之后,我总似看不明白这人,那心思是越发的深了……
只是……看一眼垂眉敛目的稚,这宫里人确实需要清一清了。
让徴去寻了宫中保妇,从藏柜中取来宫中之人身份文牒,我将这些人分成三种,一种便是亲近的,可以信任的,即稚和徴,还有几句随嫁而来的仆役世妇。平时,只有这些人可入我的居室。
第二种,是可越闱门的,但却只能活动在宫室之外,这种人身份来历比较明晰,又是无不良记录的,再者看起来还算忠厚老实的。
第三种,那些有疑点的,或者看起来精明些的便归作粗使的,比方说做些洒扫或汲水擦洗的活儿。
将墨迹未干的简牍交于徴好生处理着,这才带了稚缓缓起身,刚刚从外头弄过来的东西,尚未过目呢。
两人一路且行且停,主要是我一向喜欢散步,慢悠悠地走这种思考习惯一直未变过。
两人行至目地的,便见半车植物在月光下发着黑幽幽的光。
“便是此处?”
“然。”
“嗯,且让舆夫御下来罢。”
一头早候着的御夫上前,连者后头跟的寺人们立刻忙碌起来。
曼佗罗,不可欲知的死亡和爱。
这种植物夏秋开花,又名风茄子,最主要是……此花有毒,用于镇痉,镇静,镇痛,麻醉,自上次被林修然迷晕过一次之后,我便想着自己也要弄一点,必要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过去,与阴暗血腥还有靡烂为舞,这种东西也常常能见到。更何况现下大周各地有产,自是不难见到的。
稚让人找回来的这种,是开着白花的。
洁白的花朵似帐幔般下垂,碎银般的月光流泻,仿佛天使一般圣洁,不知是否有人知道其实它是披着天使外衣的镰刀之手,随时都会毫不留情挥舞着收割生命。
小心命人种了,一直忙至月上中天,这才歇下。
第二日,去宋夫人处见礼,伴着铮铮磬鸣,我没想到子郜竟也是在的,而娥小媳妇般坐在他的身侧,扫一眼那位置,我越过两人,择了对面的席位坐下,这位置正好在宋夫人下首,正是正妻之位。
“娻来啦!刚刚正说及你呢。”
刚坐下,宋夫人便笑盈盈问道,语气莫不亲切,想来与娥对比,再加上这些时日我有意顺从,总算是知道我这儿媳的好了。
对一个人好,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