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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定楚弄来了一条冷手巾,刚巧仆人也送来了食物,易盼月师徒两人干脆就地而坐吃了起来,顺便吹吹晚风,欣赏皎洁的十五明月。
徐定楚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易盼月。
“师父,奉劝你一句──”
易盼月饮着茶水,抬眼看向徐定楚,等着他要说的话。
“没事别对人微笑。”徐定楚的语气不是开玩笑的正经。
徐定楚正经八百,易盼月却喷了他一脸茶水。
“天啊,师父──”徐定楚老大不爽地跳起来大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盼月兀自笑道。
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明明是有意的。徐定楚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把他刚刚的好心劝告当一回事──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认识的无名郎中。是的,他拜他为师,但他却连他姓啥、名啥都不知道。这真的有点荒唐,但是他就是没由来地钦敬这个自称无名郎中的人。
“师父的笑容可以让女人开心,同样也可以教她们伤心──这才是我真正要说的话。”他师父才到村里三个月,他就隐约感觉得出来,师父的四周总难免出现脂粉的勾引。
“微笑可以让人延年益寿。不过,徒儿你观察得倒是挺入微的嘛,为师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劝告。”易盼月轻轻松松地回道,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鲜蔬。“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学得怎么样了?”
“是还好,可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有把握。”徐定楚照实回答。
“没关系,还有几天,我可以慢慢教你。”
徐定楚蓦地放下碗筷。“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盼月扒完碗中最后一口食物,慢条斯理地将碗筷放下交给仆人处理,又慢吞吞地站起来,微笑道:“走,跟我来。”
易盼月散步似的领着一脸疑惑兼着急的徒弟,悠哉游哉地往后院的山林间步而去。
“师父,到底要去哪里?”徐定楚着急地址着易盼月的衣袖问。
然而易盼月却不作任何答覆。
过了一会儿徐定楚又问:“咱们何不用轻功飞过去?你知道我轻功一流的,我可以背你过去,只要你告诉我要去哪里就好。”
易盼月仍不说话,徐定楚丧气地垂下脑袋。唉,这闷葫芦师父!徐定楚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徒弟──”闷葫芦终于开口了。
徐定楚有点心虚地抬起头来,殷勤道:“是,师父。”他等着易盼月吐露讯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让他师父这样的谨慎、这么的神秘,徐定楚忍不住神经质地环视四周,担心隔墙有耳。
“饭后散步有助于消化,刚好也可培养你的耐心,你说这样是不是一举两得?”
易盼月轻快地说。
徐定楚差点被一段凸起的树根绊倒,踉跄了好几步才找回平衡。他有点无奈地说:“是,师父所言甚是。”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你明白就好。”易盼月走在前头,笑得好愉快。
徐定楚一路挥开挡路的杂草,这是他家的后山,路他熟得要命;若要赏月,走另外一条开好的山径方便安全得许多,他实在搞不懂他师父干嘛走这条已荒废多时、杂草丛生的旧径。
知道他师父是不到想说的时候便不会说的那种个性,他也学乖了,便不再多问。少了徐定楚的大嗓门,一路上便只剩山林原始的声音。风呼呼地吹着,夜莺略带凄凉的鸣叫,就像鬼魅般的哀号。
易盼月带着徐定楚乱窜,好像没有一个目标或是目的地。
徐定楚暗地里叫苦,想问却又忌惮前头的经验。
易盼月这样没头没脑的“散步”,把徐定楚的头都转昏了。
山路原来就难走,再加上黑夜的掩护,徐定楚早失去了辨视方向的能力,只好紧跟在易盼月身后,走一步算一步了。※※※
望着逐渐露出鱼白的东方天际,冷傲霜一夜未眠。
她随意披着外裳,有点落拓浪人的放浪形骸──哦—不,因为天生的性别不可能更改,所以她必须舍弃这个专于形容男子的字眼──放浪形骸。
那又该怎么形容她?似乎其它的字眼都无法形容得贴切,于是只好不负责任地说:此女子非一只秃笔所能尽其描绘,她就像一幅泼墨山水,有最难以捉摸的气质,说山非山,似雾非雾;又像一面缂丝锈锦,那么美丽、绝艳,却是死的,绣得再真仍无法成为活生生的实物。
她不知为何所隐居的地方会被人发现,也不知她身怀一身医术的事情会为其他人所知道。她困惑着,思考并且搜寻记忆……
一夜未曾合眼,说累倒不至于,只是有点烦。她掬了一盆水洗去脸上的倦态,一道记忆猛然闪过脑际,为她一夜无眠所思考的问题找到了答案──是那个猎户。
是了,八成是他。
冷傲霜皱起细眉,冷哼一声,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和一个小陶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居住十余年的地方。
她万万想不到,因自己一时的慈悲,竟逼得她必须离开这地方。她真的后悔了,后悔过去她多事救人。
山底下人声鼎沸,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而来。
冷傲霜冷眼笑看着,这就是自作孽吧。只因她一再违背自己的誓言。
罢了,一切只不过沧海桑田、过眼云烟,又何须在意?
她点燃了一把火,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引燃了自己的住所,任其熊熊地烧着。
烈火烘热了她的脸以及胸口边缘的一块衣料,没有悲伤,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释怀。
冷傲霜的唇角逸出一抹冷冷的淡笑,在众人未登上山顶之前,凭借着绝顶的轻功离去。
在离去的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蓦地浮起一张有点模糊的面孔……
就让他当她死了吧,反正……也只不过是个不重要的人……※※※
易盼月一夜未眠。
他箕踞坐在山洞口,让早晨的风舒服地拂在脸上,万分享受地轻闭上眼;一滴露水滴了下来,正好滴到他的眼角。他睁开眼,坐直身子—一只手抚去那滴在眼眶附近的露水。从远处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拭泪。
易盼月也意识到自己举止的可笑,微扬起唇角—看着东方的天际渐露鱼白,满山薄雾缭绕,像少女披戴轻纱,每一扬手都是春山,每一投足都是微笑。
无尽的幻想从昨日便无可救药地缠绕住他,这……约莫便是思念了吧。
以前从不曾有过如昨日、如现下这般深沉的想念,几乎要令他疯狂,甚至不顾一切想马上动身飞奔而去,只为多看她一眼也好。
从三年前药叔死后,她一定更寂寞吧。他还记得那次他送药叔的骨灰回去,她静静听着他讲述,没有掉一滴眼泪,却连着三天不进食,将自己关在房里,多么倔强的性子啊……
而后,他成了无名郎中,担起药叔行医江湖的责任。
直到朝日从山后升起,金色的光芒夹带着斑斓的朝霞,辉映得整片山头清艳无比。赏够了世间的美景,易盼月才回身走进山洞里,叫醒睡在早已燃烬火堆旁的徐定楚。
徐定楚发现他真的搞不懂他这个年轻的师父。
昨夜说走就走地拉他上后山,也不说要做啥,好端端的放着便利的山路不走,却偏挑已经生满杂草的荒径。好了,绕了大半夜的山路,总算停下来休息了;谁知他竟找个山洞,生了堆火,说要留在山里过夜。哇拷!他是没差啦,凭他身强体壮的,武艺又高强,就算半夜出现什么阿里不达的东西,他也不怕;就怕他这文文弱弱的师父要是见有野兽出现,怕不被生吞活剥了才怪。
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又把他挖起来。师父到底是怎么了?没见他这样失常过。
而且昨天还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挺吓人的。
徐定楚默默地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而这件事情不会是他所乐意知道的。
易盼月叫醒了他,便示意他跟在身后。早晨的阳光晒起来十分舒服,徐定楚忍不住活动了手脚身体,再有晨风吹过—感觉通体舒畅。
发现跟得稍远了些,徐定楚连忙想追上去,却发现行走在阳光下的易盼月有……风的感觉!?似乎就要飘走了似的。
可能是因为师父身形修长的关系吧。师父平日又习惯穿宽松的袍子,走起路来自然有衣袂飘飘的感觉,嗯,应该是这样子吧。
易盼月领着徐定楚到一处崖边。
“徒弟,你看看那是什么?”易盼月指着山谷下的一遍青绿。
徐定楚有些失望地想,不过就是一大片长满了青草的山谷嘛,值得这么重视吗?这是他家的后山耶,该看的都看过了,有什么东西他不清楚──啊,是有啦,不过那也是因为师父昨晚带他绕来绕去,他才会有一点不认得路。
易盼月轻易地从徐定楚的神态中明白他心中所想,他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试试这家伙轻功的时候到了。
是的,易盼月很狠心地将徐定楚踢下山谷去──
“师父,你做什──”徐定楚压下吃惊的心,连忙稳住下坠的身势。
一口真气正待提起,就听见易盼月在崖上说:
“你下去给我好好地看清楚那一片青青绿绿的‘野草’是啥玩意儿!”
徐定禁安然无恙地到了谷底,身上只受了点小小的擦伤。
这师父还真不够意思,要踢人下来,也不先通知一声;幸亏他反应够快,要不他不死也会重伤。徐定楚一边抱怨,一边随手拔起身旁的一株草细看。
本来他是意兴阑珊的,不过是一株野草嘛──等等,这哪里是野草,这是…
…
徐定楚这回不仅仔仔细细地看,甚至闻、尝都来。
“老天,这……这是断魂草啊!”他之前简直是有眼无珠。
他向四周望去天啊,数量竟然这么多,满满的一片山谷都是断魂草啊!
简直教人难以实信。
“师──”原本要叫他师父下来,但随即又想到他师父只是个文弱书生,要他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岂不要了他的命?所以下一秒钟,他便乖乖地上去,手里紧紧抓着刚刚摘起的断魂草。
“如何,不见怪师父刚刚那一脚吧?”易盼月看他满身的狼狈笑道。
“嘿嘿──”徐定楚搔着后脑勺一迳地傻笑。“师父,你看,是断魂草呢,天下苍生有福了。”
“是啊,苍生有福了。”
断魂草虽名“断魂”,但它可是救命的良药。它是治疗瘟疫的药引子,平常一株难求,如今却生满了整个山谷,真是奇事。
“希望你能善加利用这一片药田。”易盼月说。
“师父,你要离开了是不是?”徐定楚不怎么确定,口气生怯地问。他一直有这种感觉,他师父不是那种会长期驻留在同一个地方的人。
这个无名郎中,一双眼湛然睿智得教人折服,一身超绝的好医术,更让人由衷的钦佩。很难说服自己,他真实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二十二?不不,该要再长一点,或许是二十四吧。
“你终于看出来了。”易盼月赞赏地答道。
“师父暗示得这么明显,徒儿要再看不出来,还配为人徒吗?”真被他料中了,徐定楚苦笑。
“我很少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易盼月的鬓发被微风吹动,神情缥缈有些仙风道骨。
“能不能问一下师父您?”徐定楚忍不住问道。
“什么?”易盼月笑回。
“师父……您今年贵庚?”
“二十。”易盼月轻松地说。
易盼月说完便仰头大笑,丢下因他的回答而震惊的徐定楚,步履轻qi书+奇书…齐书捷地走下山。
才二十!天啊,徐定楚开始怀疑他是否听错了。
徐定楚还在为易盼月的实际年龄暗暗惊异时,回神过来才发现不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