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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颂霜嘤咛一声,娇躯激飞,衣袂碎裂,自樱桃小口中呛出一道血箭,却被蒙蒙掌风瞬息蒸发,不见了踪影。
万紫琼枝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骤然松开杨北楚伤痕累累的肉身,一条条分支簌簌收缩,重新变回原来模样。
杨北楚的元神光影晃荡,在空中飘飞出三丈多远,又向下一折,没入肉躯。
“哇──”吐了口殷红鲜血,杨北楚摇摇晃晃站直身子,伸手指头将嘴角的血丝抹去,恶狠狠看向石颂霜,提气挥笛便向她的眉心击落。
石颂霜玉容惨淡软倒在地,浑身经脉被震得几欲断裂,真气波荡涣散提不起丝毫劲力,眼睁睁瞧着杨北楚气势汹汹举笛逼近,却已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她双目一闭,暗道:“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
忽听杨恒一声呼喝身如箭矢激射而起,右掌平平推出拍向杨北楚背心。
杨北楚起初浑不在意,心道这小子没伤没病也不是对手,如今捱了明华大师一掌小命去掉一大半,更是不足为虑。
孰料随着掌风迫近,他陡地觉察不妙。敢情杨恒这一掌非但势大力沉,犹如雷霆万钧,兼且恢宏磅礴,笼罩四野,令得自己避无可避,惟有硬拼一途。
原来两人打斗时,杨恒亦在依照那塔中老者所传的掌法心诀,不动声色打通右臂经脉,悄悄将积蓄的功力注入掌心,打算寻找机会给杨北楚狠狠一击。
这时石颂霜危在旦夕,他奋起精神,强行腾身出掌,使出一招“怒射天狼”,积攒了半晌的真气如山洪暴发,源源不绝地涌入右掌,虽是重伤之下这一掌的威力亦足以崩云裂山,熔金销玉。
杨北楚凛然回首,讶异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手,云岩宗可没如此刚烈雄霸的掌法!”
此刻也无暇多想,他振声长啸青玉魔笛光华闪闪往身后挥去,“砰”地与杨恒右掌迎头激撞,爆出一蓬夺目光焰。
杨恒的身子如同捆枯柴横飞出去,本已受伤的经脉被笛中透来的魔气一催,愈发地雪上加霜,眼前天旋地转金星乱舞,几不知身在何处。“砰”地摔跌在碎石堆里,口中淤血狂吐不止。
石颂霜绝处逢生,惊讶地睁开妙目,正瞧见杨北楚身躯一晃,满面杀气地侧目望着杨恒道:“小畜生,你真当我不杀你?”
杨恒身上疼得像是要被烈焰煮沸了一般,却不晓得杨北楚此际的滋味也决计不好受,只是硬吞下涌到喉咙的热血在强撑着而已。
他心头苦笑道:“我豁出性命的一掌,居然没伤到这魔头半根毫毛,今晚已是凶多吉少,可惜拖累了石姑娘,令得她一块儿遭殃。”
想是这样想,他的脸上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对你这种灭绝人性的家伙,我压根就没抱任何幻想。实话告诉你吧杨北楚,我不想死……”
杨北楚冷冷颔首,说道:“很好,那就乖乖跟我回东昆仑!”
杨恒笑着摇头,声音越来越微弱急促道:“别自作多情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可是我宁愿一死,也绝不跟你走!”
杨北楚冷冷道:“杨家……就这么让你深恶痛绝,宁死不归?”
杨恒全凭一口血气支撑不倒,说道:“为何不扪心自问,你和杨惟俨都对我爹妈做了什么?你算说对了一点──我对杨家深恶痛绝,宁死绝不向你们低头!”
杨北楚徐徐说道:“可惜这由不得你!”
石颂霜稍稍缓过一口劲儿,听着叔侄二人的交谈思忖道:“杨恒若被杨北楚抓回灭照宫,势必会大受屈辱,以他的刚烈性情又岂能苟且偷生?罢了,大不了舍命一拼,死在一起算了!”
她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勉强凝聚起丹田残余的真气,寒声道:“杨北楚,你若执意相逼,带走的不过是两具尸体!”
杨北楚一怔,问道:“你居然为了这小畜生要和我拼命?那也太傻了!”
石颂霜默然不答,一步步蹒跚着走到杨恒跟前。杨恒抬头凝视她苍白的面容,缓缓道:“你何苦?”
石颂霜向着他一笑,无视杨北楚在旁虎视眈眈,反道:“你又何苦?”
杨恒心底生出万千柔情,道:“杨北楚,你知道当年为何会输给我爹?你虽然聪明,却永远无法明白世上为什么总有些像我,像我爹娘那样的傻瓜,宁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珍守住心中的挚爱。”
杨北楚伫立许久纹丝未动,徐徐问道:“你怎知我不是个傻瓜?”蓦地一声激越清啸,身形连晃数下,倏地消逝在黑夜里。
杨恒和石颂霜死里逃生,均是愕然,兀自难以置信地互视了一眼,目光里充满惊喜与迷惑,委实不明白杨北楚何以在最后关头放过两人,飘然而去?
过了片刻,不见杨北楚回转,石颂霜才相信这魔头是真的走了。她的娇躯一软,精疲力竭地倒在杨恒身旁。
“我的包裹里……有……云岩宗的九元丹──”杨恒粗重地喘着气,发现自己已很难将一句话讲完整。就似自己的身躯,仿佛也不再完整。
“我有药,”石颂霜显然仍不愿接受明灯大师的好处,艰难地从袖口里取出瓷瓶,先倒了一颗在杨恒嘴里,又自己服了一颗,说道:“这地方并不安全。”
杨恒点点头,灵丹入喉化作一股温润的液体,使他感觉稍稍好受了些。然后他吃力地扭过头,看见石颂霜也正侧脸凝视着自己,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丝苦笑,均知以目下的状况两人连路都走不得,也只能躺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旷野里虫鸣啾啾,一阵阵轻柔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夏夜的清凉和四周的花草芬芳,让人心神宁舒,只觉得不久前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好似已是极遥远的事。遥远得就像高悬在夜空的圆月,徐徐隐没在云朵里。
两人便这样肩并肩地静静躺着,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与万籁俱寂的安宁,默数着天上璀璨的星辰和身边人一声声的呼吸。这一刻,显得美妙而静谧。
“那夜……大魔尊也来过这里?”过了不知多久,石颂霜轻声问道。
杨恒低低“嗯”了声,回答道:“你在奇怪,我为何要隐瞒?”
石颂霜螓首轻点,又摇摇头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苦衷?”杨恒自嘲地一笑,说道:“苦衷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不管怎么说,明镜大师是因我而死,这个仇一定要报!”
石颂霜瞧着杨恒眼中那束跳跃的火焰,深悔自己不该向他提及这件事,于是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道:“那位小夜姑娘和你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杨恒愣了下,苦笑道:“你扯哪儿去了?我说过,一直都当她是自己的小妹。”
“我曾经也有过妹妹。”石颂霜默然须臾,轻轻道:“我如此痛恨严崇山,除了因为心痛娘亲的死,更是因为我一直痛恨自己弄丢了小妹。”
杨恒一惊,就听石颂霜幽幽叙述道:“那天我抱着小妹逃了出来,路过一座市集又累又饿,禁不住停下来想买些吃的。我将小妹放在摊边的一张小桌上,正数着身上几文铜钱时却被人撞了一下。铜钱掉到了地上,我就低头去捡。可等我拾起了铜钱,才发现小妹没有了──”
她的眼眸里忽然闪动起泪光,就似夏夜里凝聚在叶尖上脉脉闪烁的晶莹露珠,语音也变得微微哽咽,说道:“我到处去找,逢人就问,可没人看见小妹是被谁带走的。后来我绝望了,就在道边哭。等哭够了,我便往家里走,心想丢了小妹,我没脸再见娘亲,大不了让那些恶人把我也打死好了。”
杨恒听她诉说着隐埋在心底十几年却从不愿向人提及的悔恨往事,心中升起强烈的同情与伤感,柔声道:“你当时那么小,这一路走得很辛苦吧?”
石颂霜那宛若冰雕玉琢的娇挺琼鼻在夜色里轻轻抽搐了下,回答道:“我没感觉到辛苦,只想着回家、回家。心里隐隐盼望有好心人会认出我的小妹,将她送回家来。可到了家,却发现娘亲倒在血泊里,而小妹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想见当日噩梦般的经历,她的娇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颤抖,将脸深深埋藏在手下,两行珠泪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杨恒摸了摸袖口,又解开身下的包裹,从里头取出一方干净的绢帕,递到她的面前说道:“等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去找!”
石颂霜平复心绪接过绢帕,见角上有红线绣了个小小的“夜”字,知是小夜偷塞在包裹里送给杨恒的东西,于是也不用它,只用手指轻轻将玉颊上的泪痕拭去,说道:“你将它收好了,不然小夜姑娘会伤心。”
杨恒也不知石颂霜为何要屡屡提起小夜,收起绢帕道:“其实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着这帕子。”心中忽地想起数年自己离山出逃,在庙中邂逅小夜祖孙,也是她不嫌脏臭,为自己挑去脚上水泡,敷药包扎的旧事,不由得涌起徐徐暖流。
石颂霜注意到杨恒的神情变化,低哼了声道:“口是心非!”
“什么?”杨恒一醒,莫名其妙地望着她道:“我怎么口是心非了?”
“自己想吧,”石颂霜把头转过去,仰望着星天,冷冷道:“我累了。”
杨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石颂霜为何突然变脸,回想自己方才好象并未做错什么,摇了摇头心下叹道:“难怪听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石颂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杨恒的回应,微微一怔侧目望去,才发现这家伙已沉沉睡去,压根没把自己的问题放在心上。
她不由感到一丝羞恼,凝望着杨恒熟睡中显得坦然而安详的面庞,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于是,她眼眸里的嗔怒的神色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柔情温馨。
次日天光见亮,杨恒被射入眼帘的晨曦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觉着身上的酸痛略减,只是身下的硬石塥得骨头生疼。
晨风吹来,令他的头脑一清,暗道:“糟糕,我怎么稀里糊涂就睡着了?要是半夜里来了云岩宗的人又或杨北楚去而复返,可怎生是好?”
他一边自责一边转过头去,只见石颂霜卧倒在自己的身畔,双腿蜷曲,纤手抚胸,犹如海棠春睡,唇角含着一缕恬静微笑。
露水凝结在她的衣发上,闪动着熠熠辉光,那娇憨的模样仿如魔咒,使得杨恒的视线再也无法挪移开分毫。
他依稀记起从前在一本古书上读到过的文章,里头有大段的描写是用以歌颂一位神女的美貌,只是忘记了作者是谁。却还回忆得起里面有段是这样写道──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穠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接下来的内容杨恒便记不清了,依稀还有诸如“披罗衣之璀璨兮,珥瑶碧之华琚”之类的词句赞美。当时读来心生神往,以为世上绝无此姝。可此刻他又不禁觉得,用这些诗赋来形容石颂霜之美,仍稍嫌苍白未尽其韵。只怕古往今来所有的文人墨客搜肠刮肚,所想出来的诗句也难以描绘伊人丰采。
蓦地,他的心头生出一股冲动,也不知是怎地就向那两瓣红润诱人的樱唇上吻了下去。霎那间一缕醉意没顶,令他的思绪再想不到其他。
突然石颂霜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唇正贴在自己的檀口上,不禁又急又羞,也没看清是谁便扭转开俏脸,一巴掌使劲挥了过去。
“啪!”杨恒面颊火辣辣地一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