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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对杨恒恨之入骨,却也晓得这少年素来一言九鼎,即是当众许诺,便绝无事后反悔之理。故此拿定了主意,佯装被龚异嵬说动,趁其不备突施冷箭,一击得手,将个无相神君抓得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杨恒见状更不迟疑,出手拿向大魔尊背心大椎穴。他知娘亲的神智已被龚异嵬控制,此刻多言无益,惟有先制住了她再另谋解救之策。
大魔尊神智虽失,一身修为仍在,当即侧身挥尺拍向杨恒右臂,母子二人相逢不相认,便在这殿阁之中斗作一团。
蝶幽儿如释重负,全身几近虚脱,倚靠在明柱上细细娇喘,调息养神。
真禅伤势颇重,也插不上手,坐靠明柱为杨恒观敌了阵。阁内这五大顶尖高手忽而为敌,忽而为友,瞬息万变跌宕起伏,直看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却又奇怪外面的十八罗汉,二十八宿卫为何不进来救援龚异嵬?
那边杨恒对上母亲,当真是头疼无比。单以修为而论,他已胜过大魔尊一筹。况且数日前东昆仑大战,大魔尊几度重伤,虽经调养仍远未康复。奈何自己不敢施加重手,大魔尊却是舍命相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以万里云天身法游斗周旋,苦不堪言。
那边青天良和龚异嵬的战况却是一边倒。无相神君即敢在八十年前放下狠话,要与三魔四圣一争短长,其魔门造诣确也惊人,可惜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又教青天良偷袭得手抢占先机,尽管竭尽所能亦难挽败局。
不到二十个照面,龚异嵬便阵脚渐乱,被逼得满殿游走。他结义大哥刁冠绝的惨无人道爪,相较眼前的青天良,几成了杂耍把式。这老狐狸的“太素冰元爪”配以神出鬼没的身法,端的凌厉狠辣之极,在他身周幻动出一道道炫目青芒,便似一张天罗地网不断收紧。如果等这张落网缠到身上,那他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两人高呼酣战,龚异嵬奋力一掌将青天良迫开三尺,喝道:“明昙,过来!”
大魔尊听到龚异嵬的喝令,不顾杨恒正一掌向自己击来,飞身挥尺砸向青天良后脑。
杨恒急急收住掌劲,叫道:“老狐狸,小心!”
青天良飘身飞闪,大魔尊的屠佛尺落在空处。谁也没有想到,龚异嵬猛地探左手扣住大魔尊脉门,右掌虚按她的头顶,冷喝道:“都住手!”
杨恒已攻到龚异嵬身前,又生生凝住身形,怒道:“龚人妖,你好歹也是魔道一方人物,居然使出这等卑鄙伎俩!”
龚异嵬头顶紫气蒸腾,喉咙里咯咯沙哑低笑道:“这就像推牌九,前头都算你赢。但只要龚某握到一手好牌,就总有翻本返利之时。”
杨恒望向娘亲,见她神情木然,浑不知命在须臾,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愤懑,一边寻思对策,一边冷静问道:“你想怎样?不妨划下道来,杨某无不奉陪!”
龚异嵬冷笑道:“你想做孝子,龚某不妨成全你们母子一回。咱们也来作个交易──你把蝶幽儿杀了,我便奉还令堂。”
蝶幽儿暗自一凛,蔑然道:“让他杀了我?龚老四,你可真会异想天开。”
这时候真禅在龚异嵬背后向杨恒比划了两下手势,杨恒朝他竖起了大么指。
龚异嵬立时警觉,将大魔尊牢牢控制在身前,低哼道:“你们两个耍什么花样?”
杨恒轻笑道:“龚人妖,你不必多疑。你的手段委实高明,所以我忍不住挑起了大么指。可又担心若是杨某果真依你所言将幽儿姑娘杀了,你却仍不放人该如何是好?”
龚异嵬不以为然道:“笑话,龚某还会骗你不成?”
蝶幽儿冷冷道:“那可难说。当年你们赌咒发誓效忠家母,结果如何?”
杨恒深以为然地颔首道:“这倒也是。”转头问青天良道:“老狐狸,你觉得呢?”
青天良双手负后,目光闪烁不定,回答道:“老夫只关心咱们两人之间的交易。”
杨恒苦笑道:“计划不如变化快,你没瞧见这次是龚人妖逼我杀人么?”
青天良目放凶光,不咸不淡道:“我只管打发他,他要你杀谁与老夫何干?”说着话全身杀气大炽,如一股无形的寒潮直迫龚异嵬。
龚异嵬摸不准青天良的来路,全神戒备道:“杨恒,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恒似也急了,叫道:“老狐狸,有话好好说。当心龚人妖狗急跳墙!”
龚异嵬听杨恒口口声声称自己人妖,一声冷哼道:“小秃瓢,龚某数完三声,你若还不出手杀那妖女,便等着给你老娘收尸!”
杨恒道:“龚人妖,你跟我玩心机,却不知这殿阁里的人,个个才智拔尖,谁都不是省油灯,你只能算这个……”说着将翘起的大么指往下翻转,按向地面,脸上笑容犹存,低喝道:“动手,杀了这人妖!”
龚异嵬灵台陡觉不妥,就听“砰”地一响脚下血光炸裂,双腿被轰得骨断筋折失去知觉,整个人也教沛然莫御的罡风掀飞起来,不由自主松开了大魔尊。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真禅的手低垂于地,从食指中迫出一缕血线,悄无声息地顺着紫晶方砖之间的缝隙,缓缓流淌到自己的脚下。
这点异状尽管微乎其微,本也难逃他的耳目洞察。奈何先是被杨恒吸引了注意力,后又为青天良的杀气所迫,不敢有丝毫分神,竟没想到其中修为最弱也最不起眼的那哑巴小和尚居然突施杀手,一举成功。
眼见大魔尊脱出掌握,他无暇细想更顾不得双腿伤痛,右臂暴涨往她腰带抓去。
不意蝶幽儿“呀”地锐声尖叫,尖利的声线直刺耳膜,饶是龚异嵬修为精湛亦被她的“惟我独尊令”震得身躯一颤,只差半寸没能逮着大魔尊的衣袂。
说时迟那时快,杨恒、青天良双双掠动,一个轻舒猿臂揽住大魔尊,将她点昏;一个双爪漫舞布开天网罩向龚异嵬的头顶,逼得他全力招架难以顾及其他。
这一番兔起鹘落,四个人虽属首次合作,却心有灵犀配合得天衣无缝,竟将声威实力不亚于三魔四圣的无相天君龚异嵬玩弄于股掌之上,硬是没了一点儿脾气。
龚异嵬亦不愧是一代妖魁,虽败不乱,以无相指挡住青天良的太素冰元爪,浑身浴血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两人交手没几个回合,青天良突然口中闷哼,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一双太素冰元爪随之渐趋散乱。
龚异嵬起初以为是这老狐狸的诱敌之计,但后来越看越不像,猛记起青天良与杨恒之间的交易,才醒悟到这竟是对方药力发作走火入魔的前兆。
他欣喜之下转守为攻,猛劈三掌将青天良迫开,趁隙使出“乾坤转”之术,倏忽退开二十余丈,口中“呵呵”低吼,取出一张符纸“呜”地晃手以纯阴真火点燃,瞬间烧成灰烬,无数惨绿色的火星随着罡风飘扬开去,厉声笑道:“诸位,后会有期……”笑声久久不绝于耳,人影已穿出后殿,绝尘而去。
蝶幽儿疾喝道:“快截住他──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自己却已无余力追赶。
“叮──”明柱上的二十八盏灯笼齐齐爆闪,从顶端腾起一串串青色火苗,顷刻间幻作光焰炫目的虚无焰灵,如烟如雾涌将出来,铺天盖地杀向杨恒等人。
此际虽说众人业已胜券在握,可情势依旧不容乐观。蝶幽儿固是筋疲力尽,不堪再战;青天良亦为龙卷丹药力所困,自身难保。真禅有伤在身,大魔尊在昏睡之中,所能仰仗者,仅杨恒一人而已。
他怀抱母亲,运掌拍向扑来的一条焰灵。孰料掌风奔涌,穿透焰灵,对方竟似丝毫不受影响,张开双臂朝杨恒的脖颈抱到。
杨恒低咦一声,使出“善水诀”中的“逐流”之变,以水克火,身形飞纵躲过焰灵的环抱,甩手射出一支九绝梭“啵”地打爆一盏灯笼。
然而殿阁里的二十八道焰灵依然固我,毫不因灯笼爆裂而自乱阵脚,身影在半空中跌宕飘舞,来回穿梭游动,恰似一座星宿大阵将众人围困其中。看这情形不跟大伙儿耗到烟熄灵灭,断不会罢休。
忽听真禅一声惨叫,却是与焰灵对了一掌。那焰灵被他的灭音真罡轰得光影扭曲嗡嗡晃动,不一刻又恢复原状。反倒是真禅左掌被青焰灼伤,血肉模糊焦黑冒烟。
杨恒看得怒火中烧,思忖道:“这鬼玩意儿不畏掌力剑锋,恁的难缠。可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轮回始终,总有可治之道。”
就这时听见蝶幽儿恨声道:“可惜我神息告罄,否则只消祭出一次‘蝶恋花’,就可教这些鬼东西灰飞烟灭!”
杨恒心灵福至,暗叫道:“我怎么没想到?”当下抱元守一,凝动神息渡入惊仙令,脑海中五百大空印的影像浮光掠影,灿如星海。
他将大魔尊交左臂环抱,双手一捏法诀,灵台澄清空明无着无染,体内忽地幻放出丝丝淡金色光缕,如轻烟萦绕身周,凝聚不散,渐渐变浓,像个不断鼓胀的圆球往外扩充,发出若有若无的“嗡嗡”响鸣,如梵乐,如禅唱。
杨恒一声龙吟,睁开双目,两手以难以置信地速度在弹指间眼花缭乱地连发五百大空印,指尖金辉熠动在晨曦里划出千百道纵横交错绚丽多姿的美妙光影,宛若金莲怒绽,气象万千。
“轰──”身周金光翻卷,从里头涌现出千只金灿灿的佛手,“纳虚印”、“阴阳印”、“大悲印”、“不动明王印”……两两成对如一朵朵破土而出的奇葩争奇斗妍,飞舞萦绕在杨恒的身周,只在他心念稍动间“呼”地一声奔腾而出,似万幡招展旌旗蔽日向外渲涌,恢宏的金光瞬间充盈了整座殿阁。
那二十八道焰灵在五百大空印前犹如米粒之光,一触即溃,丝丝缕缕涣散消弭。
众人的眼睛被绚丽壮阔的光芒刺得无法睁开,实难以想像世间竟有如此奇术。
青天良更是又羡又妒道:“这小子何时参悟到这等匪夷所思的旷世绝学?莫非是云岩宗压箱底的功夫?不对,若是如此他上回在楼兰至尊堡时为何不用?”
蓦地察觉杨恒衣衫里有抹金芒闪动,醒悟道:“难道说,是那支金筒之功?”一想到那金筒正是自己亲手相赠,青天良顿时后悔得直想抓爆自己脑袋,恨恨寻思道:“他服食了龙卷丹,却躲过药力反噬之劫,想必也是因为这金筒的灵力。这玩意儿在我手中藏了千年,最后却白白便宜了他,莫非上天瞎了眼?”
一时殊无脱困的喜悦之情,目光闪烁只想着如何再将那金筒弄回来。
那边蝶幽儿也为“海阔天空”的神威所慑,心中对杨恒实力的评价登时又有提升,暗暗想道:“他这一击与我的‘蝶恋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运用神息炼动天地精气,可威力尤胜一筹,也只有我的‘万华蔽天’堪堪能与之抗衡。此人年纪轻轻才华绝世,须得设法收为己用!”
杨恒哪里晓得短短瞬间,这两人已对自己动了歹念?他凝息收功,对海阔天空的惊人威力亦复骇然,心道:“用这式‘海阔天空’对付焰灵,颇有些杀鸡用牛刀。若换作雷火鞭,也可节省不少神息。但总不如眼前这样一鼓荡尽来得痛快。”
跟着又想道:“假如能将海阔天空与天若有情诀融为一炉,那该是何等波澜壮阔的光景!”禁不住血脉贲张,心驰神往,沉浸在浩渺天道之中。
几个人各有所思,殿阁内忽然变得寂静无声。随着光澜散去,阁中渐渐幽暗,每个人的身影朦胧,仿佛离得极近,却又隔得极远。
忽听青天良粗声喘息道:“杨恒,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