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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空不以为然道:“那个黄毛小丫头的话,有谁会信?”
盛霸禅深有忧色地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希望明水大师能以天下苍生,正道存亡为念,莫要自乱阵脚作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殷长空嘿然道:“果真如此,那便是明水大师和云岩宗自绝于天下正道!”
他刚刚说完,就听到褚惜衣在身后道:“盛兄,差点忘了跟你说件事儿。”
盛霸禅回过头,褚惜衣笑了笑道:“请问贵派可有一名叫苏建萍的女弟子?”
盛霸禅一时猜不透褚惜衣的用意,含糊其辞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褚惜衣道:“如果没有,那就当小弟什么也没说。”顿了顿,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接着道:“可要是有呢,那就糟了──”
南霸天面色一沉,催促道:“褚先生有话直说,何必转弯抹角闪烁其词?”
褚惜衣不紧不慢道:“就在半个多时辰前,与她在一起的另一位贵派弟子在山下的小镇上,被人大卸八块了,死状很惨。”
南霸天大吃一惊。要知道褚惜衣口中所说的这两人,不仅正是天心池弟子,而且均出自他的门下,勃然怒道:“你为何不早说?”
褚惜衣慢条斯理道:“诸位不是正和殷掌门聊得热乎么,小弟岂能扫兴?”
◇◇◇◇
原来大约在一个时辰前,苏建萍便和同门师兄马建龙一起奉命下山,前往留客镇探听风声,密访山下群雄动向。
自从天心池向正道各派发出邀约,要于三月初三公议大魔尊的讯息传开之后,这些日子长白山下各路人马纷沓而来,络绎不绝。
本来这是在宗神秀与盛霸禅意料中的事情,甚而有意推波助澜,引来天下豪杰。
但来的人多了,麻烦不免也跟着多了起来。尤其是灭照宫方面始终保持着反常的低调,就不能不令人加倍的谨慎戒备。加上南宫北斗重掌权柄后的魔教也一直在坐山观虎斗,同样也不能掉以轻心。
因此连日来天心池或明或暗侦骑四出,希望能及早探听到魔道各派的蛛丝马迹,也好有备无患,不至于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
苏建萍和马建龙二人前往留客镇,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为了掩人耳目,不让魔道人物警觉,他们在下山前着实煞费苦心地乔装改扮了一番,装作一对外出探亲的小夫妻,并将两柄仙剑藏进了随身的琴匣里,还特意雇了一驾骡车。
两人下了骡车后,走进留客镇上惟一的一家酒馆。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封山的大雪尚未融化,往年的参客和猎户还没进山,所以应是酒馆生意最冷清的当口。
然而今年的情形显然有些不同,接连几天酒馆里的生意都是热火朝天,从上到下忙得不可开交。即使到了半夜里,也还会有人冲进来找酒喝。
时近中午,酒馆里人声鼎沸,苏建萍和马建龙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点了几样热炒和一小壶暖酒,便开始着意观察周围酒客的动静。
靠窗的位置有两桌。左边一桌只坐了个彩衣小姑娘,显然对满桌的山珍野味没兴趣,只漫不经心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热茶。在她的身后侍立着一个身材敦实相貌凶恶的秃头男子,双手低垂对这小姑娘甚是恭谨。
右边座上坐的是一家三口,那个中年男子样貌丑陋吃相难看,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高谈阔论口若悬河。坐他对面的中年妇人从容貌上来看,倒也与他颇为匹配,有一句没一句地哼哈应答,吃饭的模样同样教人倒胃口。倒是两人身边的那位红衣少女长相甚是可爱,珠圆玉润皮肤白皙,可惜神情中透着股娇蛮之气。
“是桐柏双怪,”苏建萍凑近马建龙,小声道:“他们也想来凑热闹?”
马建龙低低嗯了声,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彩衣小姑娘。苏建萍娇嗔道:“怎么,看到美女就挪不动窝了?人家才不过是个十二三岁小姑娘。”
马建龙讪讪一笑收回目光,说道:“我是好奇她身后的那个秃顶男子──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传闻中的哈元晟么?”
“祁连六妖里的哈元晟?”苏建萍一凛,偷偷瞧向那秃顶男子,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道:“黑沙谷不是在几个月前就被杨恒和灭照宫的魔头荡平了么?”
马建龙点点头,道:“你忘了,跟杨恒在一起的,还有个名叫蝶幽儿的小女孩儿。”
“难道是她?”苏建萍神色一紧,说道:“他们不会是来帮杨恒劫狱的吧?”
马建龙摇头道:“难说,这些魔道妖人性情古怪,谁晓得他们动的是什么心思?”说着将视线转向旁边一桌,见是一群寻常仙林豪客便也不以为意,又朝更靠里头的一桌望去。
那一桌有两拨人。背对他们的是个邋遢老道,似乎已经喝醉,正伏案打鼾。另外一伙儿有五六个人,当中的一个约莫五十多岁,膀阔腰圆满脸的虬须黄里泛紫,身穿黑袍腰系水火丝绦,背上斜插两柄三股烈焰叉,正是恶名昭著的邛崃山君。其他几个妖里妖气,有男有女应是他的弟子。
靠着角落还有两桌,同样坐了两伙人。其中一伙儿共有六人,却占据了一张半还多的桌面,一个个穿着怪异,样貌阴森,彼此间也不说话。
在他们当中还孤零零地坐着个紫袍中年男子,三月初的天手里拿了柄折扇轻轻摇晃,自斟自饮倒也独得其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注意自己,他停住折扇朝着苏建萍微微露齿一笑,眼光轻佻无礼。
苏建萍俏脸微红,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多看,心里即有几分羞恼也有一丝欢喜。
这回轮到马建龙不干了,重重地哼了声道:“什么东西!”
没想到那伙怪客却是误会了,其中一个矮胖子“哗啷啷”晃动腰间系着长链怒骂道:“小兔崽子,你骂谁呢?”
马建龙怒不可遏,正要起身论理,苏建萍忙将他按住,向那矮胖子赔礼道:“这位大哥莫要生气,他说的不是你。”
那矮胖子见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向自己赔不是,心里的邪火消了大半,嘴里不干不净地低骂了几句,便接茬喝酒。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年。他穿了身布衫,身后背了面乌黑闪亮的盾牌,瞧见酒馆里有一桌坐的是邛崃山君等人,便要转身退出门去。
不想那红衣少女冲着那斗笠少年大声招呼道:“小和尚,你过来!”
邛崃山君闻声回望,一眼瞧见斗笠少年,“啊哈”一声道:“妙极,妙极!”
斗笠少年察觉到邛崃山君眸中闪动的凶光,心中暗叫倒霉,没奈何苦着脸挪步走进门里。
冷不丁那彩衣小姑娘也朝着斗笠少年招招手道:“真禅小师傅,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太好啦。”
苏建萍闻言又再向少年瞧去,心道:“敢情他便是云岩宗的真禅和尚,戴上了斗笠差点没认出来。”与马建龙悄然对视一眼,均都奇怪这小和尚为何没跟云岩宗的师长同行。
他们并不清楚,其实真禅一直没有回峨眉山,而是从雄远峰径直赶到了长白山。
那天他和杨恒母子分手之后,便随着凌红颐等人前往灭照宫。他先是将书信转交给了杨南泰,即由凌红颐领着来到了秦鹤仙的墓前拜祭。
尽管前两日即已获悉了噩耗,但当他站到母亲的坟冢前,仍旧禁不住大哭。想到几天前,他还怨她恨她,不愿认她,此时此刻更是悲从中来。
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历的种种厄运和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禅更感魂断神伤,悲愤难抑,什么四大皆空什么斩断尘缘,一瞬间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而他和她才真正相处了那么一点时光。
这怎么够,怎么够?真禅的双手死死扣进青石垒砌的坟冢,涌起一股将坟墓劈开,再见她一面的冲动。终于,他勉强抑制住激荡的心情,在母亲的坟前郑重其事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然后,他呆呆地跪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凌红颐柔声劝慰道:“真禅,你要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说得倒轻巧,死的又不是你的娘亲!真禅的心底猛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总算念及这些日子凌红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没有发作。
凌红颐幽幽一声叹息,问道:“好孩子,你打算在这儿跪到什么时候?”
真禅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色,日光渐暗,不觉已是暮色低垂。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迷茫,不在这儿跪着,自己又该干什么,又能往哪里去?
他想到了杨恒,想到了杨北楚,也想到了明灯大师……
终于,他一咬牙站起身,走到坟冢旁的一排古木前,掣出乌龙神盾运劲斩落。
“喀嚓!”足需一个成年男子双臂合抱的粗壮树干应声折断。真禅不停挥动乌龙神盾削斩树干,又扯下大捆大捆的树枝藤蔓,就在坟冢不远处开始搭建凉棚。
凌红颐猜到了他的用意,脸上流露出一缕同情,默不作声地在旁相帮。
忙到将近子时,简陋的棚子搭建完毕,真禅爽然若失地坐在地上陷入沉默。
凌红颐取出一块方帕,替他拭去额头的汗水,温言道:“你想在这里多陪陪母亲?。”
真禅机械地点了点头,与其说是在回应凌红颐,还不如说是想找个说话的人。
凌红颐在他的身边坐下,轻轻道:“你在这儿想呆多久都可以,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家──我有家吗?真禅悲切地想道:“过去我把云岩宗当家,后来娘亲来了又走了,那个爹爹还不如没有,我哪里有家?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有!”
凌红颐在旁默默看着他,语气像母亲一样慈爱柔和,缓缓说道:“真禅,你不是一个人。这里有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的爷爷,还有阿恒和令师……你未来的路很长很长,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走过。”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四章 闻讯
就这样真禅在母亲的坟冢旁长住了下来。他不去数算日子,时间对于他毫无意义。
每天,他在坟前点香烧纸,拔草扫地,空下来的时候就待在凉棚里全神贯注地参悟《魔真十诫》。惟有如此,他才能拼命填满心里的空虚感觉,才能稍稍减轻失去母亲的痛苦和内心难以磨灭的愧疚。
然而他一直没有见到杨北楚又或是杨惟俨前来扫墓祭拜。凌红颐说,自打那天从黑沙谷里独自离去后,杨北楚就失去了音讯,踪影全无。
不回来也好。真禅心想:也许母亲在九泉之下大彻大悟,再不想见这个男人。
日复一日,雄远峰上的雪越下越少,坟冢外的树林里已能嗅到一缕春的气息。
这一天清晨翠鸟啼鸣,山色空幽,真禅照例在母亲的坟前点燃三炷清香。
忽然真禅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但绝不是凌红颐──她的身上总有缕清幽宜人的香气。而现在来的这个人,其实自己并没有听到他的步履声,甚至没有听到山风带动起衣袂所发出的那种极轻响动。
他感应到的,是来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气势,一种霸气。
那人在他的身后停下,蓦然那股沛然莫御的雄浑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禅没有动,他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所以更不愿回头。
“爱妻杨氏鹤仙之墓──”真禅的身后响起了那人的嗓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自有一种威仪,“爱妻杨氏鹤仙之墓……”他沉缓地低念了两遍,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像坟冢里埋着的人与自己无关。
然后,他跨上半步在真禅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