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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远处又有一马狂奔而来,萧启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烦躁地睁开眼,见那人马上似乎横着一头梅花鹿,脸上的不悦顿时一扫而空,高兴道:“总算还有些能干的!”
那人下了马,将梅花鹿拖到地上,抱拳道:“启禀陛下,末将射中的这头梅花鹿有些怪异,鹿角上……有字。”
萧启笑容卡住,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什么字?”
那人踌躇片刻,鼓足了勇气才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锦朝亡,成氏兴。”
“砰——!”萧启猛地摔掉一只瓷碗,瓷碗在成国相脸色发白之际裂成碎片。
萧启呼吸粗重,嘴唇有些哆嗦,明明心里发虚全身发冷,却仍然义正言辞地怒斥:“混账!成良已经伏罪!还有什么好禀告的?见到就了见到了,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李太尉状似疑惑道:“陛下,会不会此成非彼成,这成氏其实另有所指?”
萧启眸底一沉,朝成国相扫了一眼,神色顿时晦暗不明起来。
成国相硬着头皮顶着,却又不能出来说一句话为自己辩解,不管说什么,只要开了口,就等于承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不说又无故受到怀疑,心中简直对李太尉恨得咬牙切齿,抬眼朝他投去恶毒的一瞥,又迅速将目光垂下。
狩猎大会不欢而终,萧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自此又接连数日不曾宠幸成皇后。成国相暗觉不妙,事后暗中调查数次都没能将御林苑中的诡异之事查个清楚明白,至此对李太尉恨意更深,每晚回去都会与人密室谋划以图翻身。
萧启再次陷入恐慌,同时却又惊闻另一噩耗:淮南王攻占弋阳郡后拥兵不退,突然竖起了“清君侧”的大旗,朝长安方向一路攻打过来。
淮南王,造反了!
这回,皇城上方彻彻底底变成了乌云密布,淮南王造反与之前的流民造反可完全不一样,淮南王虽然不用镇守边疆,可多年下来实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民脂民膏搜刮了不少,底下的兵都养得不错,这一下子突然打起了反旗,令萧启措手不及。
成国相终于寻到了机会。
淮南王与李家有些七拐八绕的渊源,算是远方亲戚,虽然来往较少,但他要利用起来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成国相秘密上书,言明李太尉一家与淮南王的关系,说淮南王这造反造得极其突然,恐怕是暗地里早有筹谋,京城少不了有他的内应,不然他没那么大的胆子,而京城中地位较高又与他颇有渊源的就是李太尉了,此人不得不防。
萧启虽然最近对他成家有些忌惮,可听了也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想到王良功在朝中一直较为中立,就将他召进来商议。
王良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蹙眉沉思良久,最后在萧启等得心烦意乱时才缓缓开口道:“国家大义面前,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臣以为,成国相言之有理,只不过要办他,得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才好,不能胡乱定罪。”
萧启点头而笑:“这一点,爱卿不必担心,成国相已经呈递了他搜集来的罪证,虽然不够斩草除根,免去其官职还是足够的。”
第二日,吏部尚书、兵部侍郎、通议大夫等数位大臣突然联名上了一道折子,列明李太尉一家中饱私囊、草菅人命、残害忠良等十八条罪证,这十八条加起来足以令李家满门抄斩。
这一道折子对萧启而言简直如神赐天书,着实令他高兴了很久。
至此,李贵妃被打入冷宫,李太尉锒铛入狱,李家彻底没落。
消息飞鸽传书送到甘州,贺翎看了密函哈哈大笑:“长珩,你这良将可是个妙人!这一记借刀杀人端的是精妙绝伦,实在精彩!”
24、权谋阴谋
贺翎对王良功大加赞赏,萧珞却神色清淡,眸中透着几分黯然,叹口气道:“王良功虽然能干,可这次李太尉一家的败落,却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谋略,关键还在于我父皇的多疑。父皇如今被淮南王造反弄得焦头烂额,铁了心要对付李家,李家势力再大,面对突然而来的形势也只会措手不及,父皇不会给他们任何辩解或行动的机会。”
萧珞是早就知道淮南王要造反的,所以才会给王良功相应的提示,若是没有淮南王这件事,即便满朝文武弹劾李太尉,萧启也有可能会犹豫不决,只要他有半丝踌躇,李太尉就能抓紧机会翻身。
贺翎听了他的话盯着手中的密函看了半晌,神色凝重起来,迅速道:“如今皇上已成了惊弓之鸟,随便谁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他恐怕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此人打入大牢。你一定要嘱咐他们多加小心,万万不可与任何一方起口角,以免遭人记恨陷害。还有,太尉、户部尚书二职已经空缺,你打算怎么做?”
李太尉失势,连带着底下一干受他庇护的大小官员统统受到牵连,该升的升,该降的降,短短数日,朝堂上的格局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有李太尉的职位还空缺着。太尉是个尊衔,实则没有多大的实权,但李太尉兼任的户部尚书一职却是个实打实的肥鹌鹑,谁都想咬一口。
“还没想好。”萧珞说着走到桌前开始研墨,“我原本是打算让魏长喜推荐户部左侍郎裴靖,裴靖是我手里的人,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妥。你有什么看法?”
魏长喜官居吏部尚书,贺翎听了大为诧异,一边替他将纸铺开,一边问道:“魏长喜也是你的人?”
“是。”萧珞笑了笑。
“真是没看出来,愿为你所用的人不少。”贺翎高兴道,随即又肃了神色,“不能让裴靖去顶替,暂代也不可以,眼下这个职位明着是捞到了极大的好处,实则不讨巧。户部尚书可是个流油的肥差,大家都盯着呢,谁去了都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珞沉思了一会儿,又朝他看了看,眼中笑意加深:“你说得对。”接着便提笔迅速写下一封密函卷起来装入细指大小的信筒中。
信件送到王良功的手里,王良功对于里面的提示有些诧异,沉吟了一番,连忙将已经拟好的奏书撕毁,又重新起了一份,接着在纸上写下一个“林”字,折起来交到心腹手中:“速去把这个送入魏府,小心些。”
“是!”
第二日早朝,萧启一如既往的黑着脸,虽然如今因为皇位岌岌可危,上朝比以往勤奋了,可多年的荒淫无度与懒怠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骨,这么早起来实在是难以忍受,可淮南王的军队已经越打越靠近长安,他哪里还能睡得安稳。
各大臣议论纷纷扰人心烦,捷报却一个没有,萧启的脸色越来越黑,一拍龙椅的扶手,怒骂道:“废物!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难道朝廷已经无可用之人了吗!区区一个淮南王都打不过!要你们这群七嘴八舌的有何用!”
其实朝堂上七嘴八舌的都是些文臣,武将一直都保持沉默,除了被派去领兵迎战淮南王的,剩下的武将中就属辅国大将军地位最为尊崇,他不开口,别人也不敢开口。
辅国大将军是成皇后的兄长,虽然多次请战以表忠心,可萧启就是不允,原因无他,因为萧启在忌惮成家。天下流言至今不灭,一个“成”字成了上位者喉咙中的刺,哽在那里食不下咽。
萧启烦躁不已地挥挥手:“好了,战事暂且不提。户部尚书还空缺着呢,众爱卿觉得,由谁接任此职较为妥当?”
大殿内一片寂静,私底下却各自在心里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又不敢轻易开口做出头椽子。
“怎么?都没有想法?”萧启神色间难掩疲惫,深吸口气道,“魏长喜!”
魏长喜连忙出列:“臣在!”
“你统领吏部,负责官员任免事宜,各位大臣的政绩如何你最为清楚,难道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魏长喜躬了躬身,略作沉吟道:“臣以为,户部右侍郎林大人可接任此职。”
被点了名的林常青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狂喜,连忙屏息静气地等待下文。
萧启听魏长喜将林常青夸赞了一番,面色稍霁,又问:“其他人可有什么看法?”
王良功站出来说:“臣附议,林大人虽然较为年轻,但他对户部事宜早已谙熟于心,且为官清正廉明,由他接任最为适合。”
清流一派基本都属于王良功一党,见两个有分量的人出来说话了,自然跟着附议,好话美词说了一大堆。而萧启自始至终没有问过成国相的意见,成氏一党不敢胡乱反对,其他派别即便有反对,也最终淹没在一片赞成的声音里。
萧启治理国家不行,可帝王的权衡之术还是有几分擅长的,如今没了李太尉总不能让成国相一家独大,当然要重新扶持一股势力,听了大臣的意见,当即就拍了板,命林常青接任户部尚书,户部右侍郎的职位则提拔了下面一名官员顶上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林常青与王良功、魏长喜原本不算一党,但平日里关系倒还不错,经此一事,彼此间自然就走得亲近了些,林常青显然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伯乐,感激之情一言难尽。
当夜,萧启翻了林美人的牌子,第二日就把林美人升为贵妃,圣宠至极。林常青作为林贵妃的亲弟弟,弟凭姐贵。
……
甘州前往长安的途中,贺连胜下令暂停前行,下马整顿休息。
此时已经夕阳落山,阵阵冷风、凉意侵袭,贺羿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一瓢溪水,架到火上烤了烤才递给贺连胜,在他身边坐下:“爹,您身子刚好利索就这么奔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连胜抬手在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笑骂道:“小瞧我!我能有哪里不舒服?还没到年纪大的时候呢!”
在贺家,二弟、三弟倒是经常被父亲敲打,贺羿与四弟自小就让人省心,很少被这么对待,现在突然来一下子,贺羿有种瞬间回到年少时的感觉,不由也跟着笑起来,眼眶有些发红,低声道:“爹,这次是我任性了,害得您大病一场。虽然我不做世子,可我毕竟是您和娘的儿子,贺家的事,我不会不管的。”
贺连胜知道他心里内疚,长叹口气道:“羿儿啊,爹对你放心。只不过这次的事,我对茹儿的惩罚,你心里有没有怨言?”
贺羿连忙道:“贺家一向家规甚严,这处罚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我觉得茹儿那句话说得没错。”
“什么话?”贺连胜诧异地看向他。
“春来是我们院子里的,大家却独独怀疑她,不怀疑我,这对她的确有些不公。”
贺连胜被气乐了:“你都不爱当这个世子,要说行刺,这罪名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你与她有夫妻情分,护着她没错,可也要明是非、辩黑白。”
贺羿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我对于春生为何要自尽这一点颇为费解。”
贺连胜胡子一抖,哈哈大笑起来:“你当你老爹是傻子?”
“啊?”贺羿抬头不解地看着他,被他笑得一脸莫名其妙。
“你也不想想,你二弟这么大费周章地整顿王府做什么,难不成真是在清理门户?还有那些被杖刑的,无非就是手脚不干净了些。哪家没那么一两个小偷小摸的下人,至于这么大动静吗?”贺连胜把水瓢递给他,动作一重,水都晃出来大半,“他在找证据查明真相呢!”
“真相?”贺羿神色顿住,“难不成……”
“行刺要真是茹儿安排的,我会处罚这么轻?珞儿虽然现在是贺家的人,可他流着萧家的血。行刺皇子是什么罪名?就算行刺失败了,茹儿都该人头落地!降为侍妾算什么?休妻都是轻的。”贺连胜说着说着脸色难看起来,“这些惩罚不过是给她长点教训,哭哭啼啼不成体统,实在是不像话!”
贺羿怔愣了半天:“原来如此……我果真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