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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秋心字成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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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层秋面上更红,却沉声道:“臣卑微之躯,竟劳动陛下,臣惶恐。” 
炎靖无奈轻笑:“虽然明了你的心,但层秋你煞风景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啊。”说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端肃了容颜:“师傅,你有什么要教训的,赶紧说罢,朕认真听着。” 
林层秋靠着枕,看着眼前青年的模样不由有些好气又好笑,和声道:“陛下放心,臣不会为您离开德宁宫而进谏的。皇后是非同寻常的女子,臣明白她的意思。” 
炎靖皱眉:“你怎么和她一样神神秘秘的?”挨着林层秋坐下,冷声道:“层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林层秋侧首凝视近在咫尺的容颜,这张脸,很熟悉也很陌生。从他少年时开始,看着他一日日褪去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俊朗英挺,身量拔高,日益有了令人倾倒的帝王之气。而自己虽然站在全天下离他最近的地方,但是,九层阶下,仅能见的,也只是毓珠冠冕的灿烂光华。猛地醒悟到,他离帝王炎靖其实很远很远,那是终其一生也不能缩短的距离。他突然明白了炎靖将他强行留于宫中的心情,不仅是爱,也是一种绝望,一种无奈。 
微微含笑,温柔而坚定地握住炎靖的手:“陛下,爱您的人,纵使欺骗了您,也是为了爱的缘故。” 
炎靖沉默不语,复又笑道:“层秋从来没有骗过朕,朕真是乱担心。”将林层秋温柔地揽在怀里:“有一件事,朕要亲自告诉你。今日,朕如了你的意,册了皇后。可是,朕也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了了一个夙愿。” 
林层秋神思凝聚,却也揣测不出炎靖究竟做了什么。 
“这件事,与孩子也有关,”炎靖满面得色,一手抚在林层秋的腹部,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朕在册后大典之后又马上册封了你。贤安德明,朕把最尊贵的贤王封给了你。” 
纵使冷静淡定如林层秋者,也不由惊呼一声:“陛下!” 
炎靖抱得更紧:“层秋,你不要急着反对。听朕把话说完再教训不迟。” 
林层秋一时失态,此时也强自镇定下来:“臣不敢,陛下请说。” 
炎靖微微笑着:“先祖立朝时,虽有贤安德明四上王封号,但是立朝以来五十余载,无一人能封以贤王之号。层秋你是宰相,自然明白其中的缘故。” 
林层秋微微点头。贤安德明四上王的封号都须经朝议,不仅要大臣多数同意,更难的是,还必须得到已经封王的王侯的多数同意。在大烨,除了贤安德明四上王外,还有静定简恩厉列亢遂八下王,因为利益纠缠权贵相轻,对于封王之事总是难以达成统一,尤其是四上王的封号尊贵异常,当年炎绥凭着不世战绩被封为安王,炎瀚在先帝炎浩的竭力周全下被封为明王,但是贤王德王之位依旧空缺。尤其是贤王之位,由于须经所有王侯的同意,条件更是苛刻,以致大烨立朝虽逾五十载,却从未有一人能得此殊荣。 
炎靖微笑着道:“所以说是群臣群王,是黎民百姓将这个贤字送给了你,朕不过就是顺应民心而已。” 
林层秋沉睫不语,良久抬眸望向窗外暗暗沉天,叹了一声:“木已成舟,罢了罢了。”语气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怅然无奈,让炎靖的心不由一凉,却闻他又道:“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臣斗胆向陛下求一个允诺。” 
炎靖拥着他,笑道:“你说罢。” 
“王侯爵号多是世袭,陛下是否意欲让臣腹中之子,长者继承帝位,次子承袭贤王封号?” 
炎靖抚弄着林层秋彭隆的肚腹,感受着掌下稚嫩的生命跃动,再望着怀里人素净宁静的容颜,心底柔情漫溢,含笑道:“知我心者,层秋也。不错,朕就是这么打算的。” 
林层秋闻言,左手覆在炎靖按在自己腹部的手上:“陛下,孩子尚未出世,德行若何皆是未知。入继大位承袭爵号,都需万般慎重啊。” 
炎靖一笑:“有你在,教出的自然都是贤才。” 
林层秋淡淡道:“蒙先帝不弃,忝为帝师,至今也近十载。臣教的是仁道,陛下行的却是王道,”他微微一叹:“臣并不是说陛下行王道不好,治国平天下,需要的正是陛下的王道。臣只是想说,教习在师傅,但体悟在各人。孩子们将来心性才德究竟若何,臣实在不敢确言。”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握住炎靖的手:“陛下,您初登帝位那一年,拉着臣上了勘天台,对臣说:凡朕欲得之一切,朕都要握之于手。这句话,臣一直铭刻在心。人生在世,若能把握住自己最在意的东西,那么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尊贵如帝王还是卑微如乞人,心底都是一样的欢喜平和。”他的语气越发温和清淡:“臣一生至愿,便是天下安定百姓和乐。所以臣入朝为官,辅佐陛下,一路走来虽艰辛劳苦,但臣看着陛下英明有为,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下一日日地昌盛,臣心中便是无限的欢喜。臣希望孩子们也能与陛下及臣一般,走他们自己想走的路,”他侧过脸来深深凝视着青年帝王:“无论是庙堂王侯还是布衣山林,他们都有权利去选择。毕竟,有很多东西,是身为帝王就要失去的,但也许,却恰是他们最想要的。” 
炎靖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他看了十年。泓泓秋水里的清澈淡静,十年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就如这双眼的主人一般,任沧桑变迁,他,永远都是当年梨花树下,一笑倾心的人。帝王之路荆棘遍布,他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用他的智慧他的心血辅佐甚至是保护着自己,回首再去望来时路,已是兰泽芳草无限美好。 
不由自主,轻轻吻了吻他的血色淡薄的唇:“层秋,朕懂你的意思了。朕答允你,给孩子们选择的权利,也给他们被选择的责任。”他收回抚在林层秋腹上的手,双手紧紧环住林层秋的肩,他的胸膛紧紧贴住林层秋的脊背,感觉着怀里人的心跳从那单薄的脊背透过来,一下一下,仿佛就跳在自己的心上:“层秋,其实朕并不在乎孩子。朕在乎的,只有你;朕最想握住的也只是你的手,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林层秋靠在炎靖的怀里,望向窗外长天,无星无月,暗沉一片。炎靖的胸口耿耿炽热,但未及温暖他的心,已叫悲哀湮灭。 
※※※※※※※※※※※※※※也许,分,也是一种缘分———————————————————— 
流年暗转,暑气一日日浅了下去,晴天辽阔,渐渐显出秋日的几分高远来。 
这一日,炎靖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完毕,就往太液殿来。近了内殿,就远远瞧见林层秋端坐桌前,手中执着卷册正凝神细看,桌上还堆着厚厚一撂的卷册。 
此时,天已近暮,夕晖斜铺,将林层秋一身白衣镀上淡淡的金红颜色,衬着这晕晕暖色,他的容颜愈发显得清丽端妍,美不胜收。 
炎靖却微微皱眉,轻声呵斥侯在外间的苏福:“朕不是叫你看着层秋,要他安心静养,不可操劳?他怎么不是在床上歇着,却是在那看书?多久了?” 
苏福满心冤枉,却不敢申辩,只跪着告罪:“奴才不敢违抗圣命。林相午后一直在床上歇着。后来潜辅来了,又带了这许多策论来。林相与他谈了半个多时辰,兴致很高。潜辅走后,奴才劝林相歇息,但林相说精神甚好,非要看那些策论不可。奴才劝说不过,只好——” 
炎靖摆摆手,步入内殿。 
林层秋一向警敏,此刻却仍捧卷细读,唇角笑意微微,微垂的长睫下隐隐可见流光熠熠。 
炎靖走到他身侧,轻轻咳嗽一声。林层秋这才从文章中醒觉过来,唤了声陛下,忙要站起身来。 
炎靖轻轻按住他肩头:“坐着罢,小心身子。”说着从他手里将卷册抽了过去,随意翻了翻:“什么好文章,叫你看得如此入神?” 
“陛下,不仅是好文章,更是好人才!”林层秋满面笑意,迎着绚丽霞光,无限容华:“这次各州府擢拔推荐帝都的官吏,陛下让吏部出的是关于百姓生益的题。这个题出得极好,所以臣私下托了潜辅,让他请京中各部官员也就题做些文章上来。潜辅方才与臣谈了此事,说其中一人的文章尤令人激赏。臣方才仔细看了,果不其然,有宰辅之才!” 
“哦?”炎靖将手中策论展开,最左下有一行小字:户部陈桐。“陈桐?可是孝江赈灾的那个?” 
林层秋微笑颌首:“正是。臣原先觉得此人性情严明品格勤廉,又长于上下沟通营转调度,所以向陛下荐了他去办孝江赈灾的事。臣原是属意让他在吏部顶个缺,陛下却他放在户部,其实并非他的长处。”顿了一顿才接道:“不过他这篇策论做得实在是好,高屋建瓴纵横捭阖,有大贤之风大才之貌。此人才德不下于臣,行事手腕更胜臣良多,陛下当密切留意,不要负了如此能才。” 
炎靖许久不见他如此欢颜,却是为着别人,心下不快,不由冷哼一声,将手中卷册摔在桌上。 
林层秋微微错愕,略一思索心下便有些明白,含笑而言:“陛下,臣曾说过:立国在于黎民,立政在朝臣。陛下可还记得?” 
炎靖听了,明白过来,面色稍霁,也在桌旁坐下来,握住林层秋的手:“别忘了你现下身子特殊,不要太操劳了,再者说到底,这毕竟是朕的天下。” 
林层秋听得最后一句,心猛地一跳,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再不敢不愿多想,只轻轻道了一声:“臣明白。” 
炎靖笑笑:“朕方才从太液池边来,见满池荷花大多谢去,唯有一枝,依旧皎白娉婷,开得正好,朕瞧着那白荷便似看见你一般。朕这几日都在想给皇儿起什么名字才好,就在刚才却有了主意。”他从案上笔架上取过一支紫毫,蘸饱了墨,在洁白如云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字。 
“和?”林层秋点头:“好名字。” 
听到他的称赞,炎靖更是满面得色志满踌躇:“这和字,与荷谐音;再者,朕希望他兄弟二人能够兄友弟恭,一团和气,那么,天下也就一团和气太太平平了。” 
林层秋微笑颌首,问:“那另一个孩子呢?陛下可有想好?” 
“另一个孩子的名字,朕留给层秋起。”炎靖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双手环着林层秋的腰,头轻轻枕在他腹上,静静听了一阵,抬头笑道:“你都没有睡,他们却都睡着了。”不过半旬,林层秋的肚腹又隆起不少,仅容炎靖张开双臂勉强环抱。若说十月怀胎,现下离临盆还有三个多月,炎靖抬头看着林层秋日益削尖的下颌,担忧从心底升起,他是这么单薄清瘦的人啊—— 
林层秋微笑:“臣想到一个了。”说罢也提笔在那纸上写下。 
炎靖起身来看:“让?” 
林层秋微微点头:“对,取君子贵忍让之意。” 
炎靖闻言朗笑:“层秋,你自己是个君子,就要孩子学你,也做个君子?”他弯腰在林层秋鬓边轻轻一吻:“其实是个君子也没甚么不好,只是千万别象他父王一样不解风情爱煞风景。” 
他气息灼热,拂在林层秋耳畔,林层秋的心不由一乱,这一乱之下只觉得心口处沉沉生出一种凝滞感,仿佛被闷捂住,跳得极缓极倦。不着声色地压住不适,林层秋淡淡道:“陛下,您以为如何?” 
炎靖朗笑:“层秋你可是孩子们的生父啊!朕怎会不允?炎和,炎让,好啊!” 
林层秋微微含笑,望着眼前雪白宣纸上紧紧挨着的两字,眼神柔和得仿佛那不是墨写的字,而就是两个孩子一般。 
苏福奉上茶来,炎靖在一旁坐下,接过茶盏,慢慢滤着茶沫。 
一宫人走到炎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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