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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痛恨自己无法让她忘了那些痛。
外婆——
萧香伏在秋千凳上,无声的哭泣,那些在心底积了多年的泪水和隐恨喷涌而出,心脏被浸得咸酸疼痛,却又恨不得能再痛一点,以减缓心理上的闷疼。
树丛后,夏时攀着韩清淋的手,咬着嘴唇不敢出声。他从没见萧香哭过,萧香一直都那么平静淡然,似乎谁也无法让他伤心;他抬眼望身边的母亲,却见素来冷淡的她此时的表情也哀伤得让周身景物黯然褪色,他想唤她,却张口无声。
韩清淋垂下眼,默然片刻,转头望了望身后几步外的一脸平静的丈夫和沈破浪,拍拍小儿的手,轻步朝萧香走去,刚抬手,他却蓦然转过头来,眼眶通红,愤激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你要外婆的遗产么?”
不。韩清淋闭眼,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滑落。
这个性情冷冽决绝的女人,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萧香此时怨恨她心疼她,同时也无法原谅她,他拉住她的手,轻柔的再次问她:“妈妈,你想要外婆的遗产么?这里的香苑、源江的香苑、北门的房子、外公留下的一些珍贵珠宝、还有银行存款,我都给你好么?”
“……”韩清淋缓缓蹲下,捂住眼,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那温热的液体从两人交握的指缝中流过,落入泥中。
萧香伸手去搂她。四十七岁的女人了,却还保持着一副窈窕的躯体,不得不承认老天确实会偏爱某些人。
夏行若看两人情绪也平下来了,便上前把爱人扶起来,温柔的给她擦眼泪,又对萧香笑了笑,牵她的手往屋里走去。而夏时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冲向萧香,呜呜直叫:“哥,你怎么了?谁惹你哭的?他们都做什么了?”
“我去。”沈破浪拉住想跟过去的夏时,快步跟到车库,上车后也不问他去哪儿,驰上马路后便往西边走,走走停停近半小时后,上国道。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宽敞通畅的国道上车子较少,不像之前在城区里那么多红灯,性能超群的阿斯顿?马丁风驰电掣一路疾行,车内寂然,沈破浪想放张cd舒缓情绪,被萧香止住了,又沉默的驰了十来分钟,他拧开电台,有着一副悦耳嗓音的主持人肃然的报告着城内的交通事故;换个台,某医院的主任医生在主持男性健康热线;再下一个,音乐频道的经典怀旧节目。
“找蛇头卖了你。”他玩笑道。
萧香不搭腔,有些疲累的闭眼靠着,眉峰攒出淡淡的忧郁,心里盘踞不散的阴暗情绪他不知该如何宣泄出来,憋得浑身无力,他想起了几年前曾经跟易朗在一个爱尔兰乐队的演唱会上听到一首歌,女主唱幽幽的吟着:我妈妈,她希望我,有一天能离开那里;我爸爸,他喜爱我,他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想说说么?”沈破浪放缓车速,见他许久没回应,又道:“你妈……”
“别说。”萧香打断他,抬手捂住眼睛把头转向窗外,良久后才开口说道:“那一年,她带三岁的夏时回来,目的明明是想看望父母和儿子,顺便让夏时认识自己的外公外婆和哥哥,却非是说要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们都以为她嫁的男人家境普通,不足以让她过以往富足的生活,外公还特意给了些钱和几对玉器给她。她走后,外婆哭得很伤心。我们都对她……失望透了。”
见那脸颊上淌了两行水泽,沈破浪扯了纸巾递过去。
“之后隔了几年她又独自回来一次,说是参加朋友的结婚,顺便过来看看,临走前留了一笔钱,比外公当初给她的多了一倍,外婆又哭了……”声音哽着,萧香说不下去,顿了好久才继续道:“外公去世时,她不知道,两年后她又回来了,问外婆要遗产,外婆把她赶了出去,叫她以后别再回来了,她就当……从没生过孩子。”
沈破浪把整盒纸巾递过去。
“韩家虽不像你们家那么大富大贵,但也算富足,后来外婆立遗嘱,所有财产全给了我,她怕她不在了有人欺负我。那一年她病重时,外公那边的几个旁亲时不时上门来,含沙射影的指责或讨好,无非就是想一杯羹,结果落了个空,葬礼时也只是现个身,之后再也不曾联系过了。外婆去世半年后,她回来了,依然是问我遗产,我没理她。我从没像那次那么恨自己是她生的。”
“每次一想起她我心里就说不出来的怨恨,我讨厌自己为她伤心伤神,所以我要遗忘她,所有好的坏的都忘掉。”萧香冷淡的说,表情却极是哀切,“再也没比她更心狠更扭曲的女人了,即使后悔当初弃父母而去,也不肯放下身段请求原谅,不肯和颜相对,只在每年他们忌日的时候特地回来送一束他们喜爱的花;即使嫁了个有钱的丈夫,即使不在乎父母那点遗产,也依然以此为借口来纠缠自己的孩子……”
沈破浪停下车,解开安全带把他揽到身上,缓缓抚摩他轻颤的身体,肩膀瞬间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我到今天才知道,她那么狠。”萧香哑着声音,极缓慢的说着,“我一直以为,她从不喜欢我……我不想原谅她,也不希望她原谅我。”
“好好,不原谅就不原谅。”沈破浪顺口应,侧眼望见他长眼睫上湿漉漉,模样可怜极了,抽了纸巾揩掉,柔声道:“好了宝贝,今天到此为止,不要去想那些事了好么?”
萧香抿嘴点点头,静拥了半分钟,坐回原位,低头仔细的把脸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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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脚下的小型度假旅馆里,沈破浪从柜台处拿了房钥匙,带他入三楼一号房。进门后拧开灯,小小的日式窝居一目了然,萧香略略打了一眼,感觉还不错,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小房的舒适散漫有别于酒店里棱角分明的客房,那张榻榻米小双人床上的班点床单看上去尤其可爱。
“我跟单令夕来过几次。”沈破浪坐上床,有些倦懒的松开衣扣,跟他解释道:“斜对面有家洒吧是他一个朋友开的,那里有口感纯正的墨西哥龙舌兰、荷兰杜松子酒了古巴朗姆,我喜欢。”
萧香抬腕看表:“现在九点过十五分。”
“不去了。改天吧。”他边说边往浴室去,不紧不慢的洗了澡,半裸着出来往床上横去,阖上眼,神色不若平常鲜活,有气无力道:“快去洗澡吧,等会儿我叫服务员过来拿衣服去干洗,免得明天又穿一身汗味回去。”
萧香犹豫了片刻,乖乖的把自己清理干净,拆了洗手台上小盒里的一次性小内裤穿上,上了床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转头望身边难得不吭声的人——他正侧身背对着他,看不清楚是睡着了还是只是纯粹不想跟他搭话。
静默了近十分钟后,电话响了,不一会儿,客房服务生进来把衣物收走,关门声响起时,沈破浪翻过身趴着,闷声叫他关灯睡觉。
室内一片黑暗后,萧香小心翼翼的伸指靠近他,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轻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想睡觉。”沈破浪的语调中倦意明显,习惯成自然的伸手揽他,偎着,呼吸渐稳。而情绪上跌宕起伏后的萧香本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的,谁知没一会儿便也跟着沉沉睡着了。
隔天中午,两人差不多同时醒来,各自梳洗后,沈破浪捂着腮帮一脸苦相,含糊不清的让他打电话叫人送衣物过来。
三言两语交待罢,萧香挂了电话,转过头正见他少见的呲牙咧嘴的滑稽表情,忍俊不禁,伸手摸摸他微肿的脸颊:“梦里被人打了还是自己咬的?肿成这样。”
“……”沈破浪脸色阴沉的腹诽不止,口腔里难言的胀痛让他的脾气无法控制的变得暴戾,但又怕吓着他,只能强忍着,坐在床上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告气流。
敲门声响了三下,服务员拿了衣物进来又离去,萧香把两人的衣服分出来,丢给他,穿戴整齐后问:“现在回去还是晚些时候?”
“你不饿么?”沈破浪乜他,“先去吃饭吧。”
楼下便有个小餐厅,两人懒得出去另找,直接在这儿要了位子。萧香点了两个菜后递菜单给他,见他看也不看便丢开,便又问怎么了?
“我不饿,你吃你的。”沈破浪生平头一次觉得丢脸丢大了,明明腹中空空,却不敢吃。食物就近在咫尺,他只能用余眼观望,真觉得世间再也没比这更惨无人道的事了。
服务员送了菜上来后,萧香又再添了份素粥,然后开始专心的吃饭,等粥送上桌了,他用勺子搅了几下便直接推到对面。
安静的用了餐,再一路安静的回到香苑外大门口,萧香一个人下车回家,进大门时发现夏家三口都在家,正并排坐在沙发上看影片,听到声响时齐齐转过头,两张欣喜的笑脸和一脸无甚表情的平淡脸孔迎接他。
“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回来呢。”夏时跑过来拉他过去,四人并排坐下,忽然又猛地转头朝门口望去,没见那如影随形的身影,有些迟疑的问:“哥,沈大哥呢?”
“他有事回家了。”萧香疑惑的扫了他一眼。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叫那男人作“沈大哥”,以往大多是用“哎”之类的语气助词来代替的。
“噢。”夏时应了声,又悄悄观察他和母亲的表情,并没发现有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似乎昨天的事在睡一觉之后就烟消云散了,两个当事人处之泰然得让他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庆幸,也许是两种情绪都掺杂差,在他心底,他是真心的希望这对母子能遗忘前怨,不要求他们能产生像别的母子那般亲腻的言行举止——两人的性子都偏冷淡,很难热得起来,要要能平和自己的相处就够了。
“吃过午饭了么?”夏父探身过去问,“要不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我吃过了。”
话刚落,气氛瞬时又静下来,凝滞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夏时更是东张西望坐立不安,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具备那幽默细胞,绞尽脑汁了半晌,他猛跳起来朝餐厅奔去,从壁柜里拿了盒小酥饼过来,讨好亿的递给萧香:“哥,早上我和妈妈烤的,你吃几个。”
萧香吃了两块便借口回房了,本来想睡一觉的,奈何脑子乱哄哄飞转着怎么也静不下来,他看看时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了末末的电话,好在末末此时还没睡午觉,也乐得陪他聊天。
末末人长得清秀细瘦,但声音却是呈现雌雄莫辨的中性,音质极幽雅,入耳是难以形容的动听。那时他刚从沈破浪处跑出来,刚认识末末,这个世界在与他隔绝了近半年后,已经是全然陌生的了,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又不能回熟悉的家,心里的惶恐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整个人憔悴不堪,是末末用她柔软的双手和温情的话语帮他驱除了沉重的孤寞,把他心头上的野草一株株拔除,每次他难受时,她都会低柔的唤他“香,香……”,那熟悉的语调像记忆中的亲人,暖暖的抚慰了他。
心里的郁积宣泄出来后,萧香突然懊悔不已,他怎么可以向孕妇传送不愉快的情绪!随即转问她的身体状况。
“早上刚做了检查,很健康,再过两个月我就出岛了。”末末笑意盈然的告诉他,“本来我是想在岛上生的,但长辈们和医生都不同意,怕出意外。”
“确实应该小心谨慎。”萧香严肃的告诫她,“生孩子又不是吹气球,不能随便!”
“是是是,我也不敢随便。”末末笑,有些感伤道:“这是我辛苦孕育的孩子,我爱他。”
萧香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口,静默了片刻,他低声道:“末末,孩子生下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我觉得你是个很出色的香疗师,那工作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