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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恕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很感兴趣,说:“他去看望的那个员工是谁?”
许倩摇摇头说:“我就知道这么多,都给你们讲了。对了,穆超群的后事要怎么办,他的遗体要保留多长时间,请你们及时和我沟通。毕竟我和他恩怨纠缠这么多年,还有夫妻的名分,他的后事不能办得马虎了,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17
2014年7月25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
晚八时。
在外走访的可欣风尘仆仆地归队,脸上带有倦意,却掩饰不住喜悦的神色,似乎有所收获。这让翘首企盼的侦查员们都精神一振。
可欣取出随身携带的移动硬盘,边在电脑上操作边说:“是从一家超市门口的监控录像中拷贝下来的,半个月前的影像,有穆超群,还有一个可疑人员。”
很快我们就明白了可欣所谓的可疑人员是什么意思。那家超市在一家酒店旁边,视频显示穆超群从酒店方向走过来,进入超市后买了一盒避孕套,然后又往酒店方向走回去。穆超群在跨出超市门口时,“无意中”从上衣口袋里飘出一张折叠的白纸,落在水泥台阶上,他并没有注意到,几步后就走出了监控录像覆盖的范围。
又过了约半分钟,一个身穿土黄色夹克衫、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子走进监控录像范围,迅速俯下身,拾起地面上的纸片,揣进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远了。整个过程都自然流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然,如果侦查员不是把穆超群设定为侦查目标,也不会发现这段视频有什么问题。唯一显得突兀之处是那天并没有雾霾,阳光明媚,那名男子却戴着口罩,遮去了大半个脸庞。
有个不明所以的侦查员嘀咕一句道:“搞什么名堂?特务接头?”其实许多人看过这段视频都有类似的感觉。现在是和平年代,穆超群如果想交给别人什么东西,何苦弄这种玄虚?
可欣说:“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是否在跟踪穆超群,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他在我们以前收集的监控录像里也曾出现过,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欣在电脑上回放了一段有关李韬光的监控录像。那天是雾霾天,街上许多行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视频效果也不清晰。可欣说:“这是我们找到的李韬光遇害前一星期的监控录像。”又指一指视频中低头匆匆而行的一个人,“这是李韬光,已经确认过身份。”十几秒后,视频监控范围里走进一名男子,可欣按了暂停键后说:“这个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一件深蓝色夹克,跟在李韬光身后。我们上次过滤视频时,对李韬光后面的几十个行人都进行了分析,因此我对这名男子还有印象。不过当时是雾霾天气,街上的行人都戴着口罩,我们不能确认哪个人有跟踪李韬光的嫌疑。”
可欣把两段视频中的嫌疑男子分别定格,对比说:“他们的身高、体形没有差别,走路的形态和步伐一致,戴的都是棕色棒球帽、白色口罩。再看这件夹克,”他把疑似跟踪穆超群的那名男子的影像拉近,指着他的夹克衫领子说,“视频中显示他的夹克衫是土黄色,可是领口露出里面的颜色是深蓝,这是一件两面穿的捷豹牌夹克。这两段视频中的男子穿的其实是同一件夹克,可以认定是同一个人。他的装束和行径,都显示出他在跟踪李韬光和穆超群。”
二亮重重地在可欣的肩上拍了一掌,不顾可欣疼得龇牙咧嘴,翘起大拇指说:“行,小子,真有你的。”
一直没说话的沈恕听到这里两眼放光,说:“我想我们已经锁定凶手了。”
18
2014年7月27口。阳光灿烂。
楚原市三中。
上午九点钟左右,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已经散去,学生们坐在教室里上课。除去偶尔传出来的笑声和读书声,宽敞的校园显得有些寂寞空旷。
老郝独自坐在门卫室里,悠悠地抽着烟,有些无聊地望向窗外,在院子东南角的大榆树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鸟跳来跳去。
门被推开,走进几个熟悉的面孔,领头的是曾经找过他的那个姓沈的刑警支队长。老郝有些诧异,站起来吆喝着说:“你们怎么进来的?要找人的话先登记。”
沈恕笑眯眯地没说话,他身后的两名警察突然饿虎扑食般地奔过来,把老郝的两条胳膊拧到后面,“咔嚓”一声戴上手铐。
老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撕心裂肺地吼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这时一辆豪车急停在门口,楚原三中校长楚光耀从车上冲下来,有点气急败坏地闯进门卫室,喘着粗气说:“怎么回事?沈队长,怎么把老郝抓起来了?”也难怪楚光耀失态,楚原三中接连有两名教师遇害,校园里人心惶惶,他这个校长难免心焦如焚。
沈恕说:“楚校长,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郝嘉伟就是杀害李韬光和穆超群的凶手。”大家平时都叫他老郝,几乎忘记了他的大名叫郝嘉伟。
话音刚落,郝嘉伟就愤怒地暴跳道:“你胡说八道!你诬陷!”楚光耀也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两名侦查员用力一按,把身材矮小的郝嘉伟按到椅子上坐下。
沈恕对楚光耀说:“楚校长,上次我向你了解穆超群到鹤翔开会的事情,你可没跟我说郝嘉伟当时也在鹤翔。”
楚光耀的油光锃亮的头发耷拉下来一绺,雪白的衬衣被汗水浸透,样子有些狼狈,反驳沈恕道:“你上次也没问我啊,老郝那个时候休病假,在鹤翔休养,他老家就是鹤翔的,今年年初身体状况好转,才回学校来上班。”
沈恕点点头,向郝嘉伟问道:“你去年得了什么病?”郝嘉伟在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我没病。”
沈恕笑了笑说:“我们查阅了你在楚原市长生医院的病历。”当沈恕说到长生医院时,郝嘉伟的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沈恕留意到这个细节,轻轻摇摇头,“你是乙肝大三阳患者,长期服用中药。2012年你听说长生医院有一种治疗乙肝的特效药,便上门咨询。长生医院内科主任张威向你推荐了一种叫做普罗米定的药物,说定时服用这种药,可以有效控制乙肝甚至痊愈,这样的病例也不罕见。”
郝嘉伟的眼圈发红,不知是痛苦、恐惧,还是激动。
沈恕说:“我们到张威曾坐诊的内科诊室走访吋发现了墙上的一副字,写的是医学界共同认可的《希波克拉底誓词》,我认真看了看,还能背出来一些:‘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予他人……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
沈恕背诵到这里时,郝嘉伟忽然伏低痛哭,声音呜咽,双肩一耸一耸。沈恕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说:“这样大幅的誓言挂在墙上,的确很有迷惑性,我不知道你最终相信了张威的话,是否和他身后的这幅誓言有关。病历显示,你从2012年开始服用普罗米定,这种售价一百五十多元一瓶的药物,耗去你月工资的五分之一,可是你为了治好病,即使花费再多代价也不吝惜。你服药后多次到长生医院复查,每一次张威都告诉你病情控制得很好,后来他干脆告诉你大三阳已转阴,普罗米定发挥了作用,要坚持服用下去。直到一年后你感觉身体健康状况直线下降,而且脸色黄得厉害,换了一家医院复查,结果检出你不仅大三阳指数奇高,而且肝部纤维化、胆囊萎缩、腹部积水,必须住院治疗。原来普罗米定具有强烈的毒副作用,不能长期服用,可是张威为了赚钱,一直对你隐瞒真相。你的身体机能被严重破坏,只能休假疗养。
“你痛恨张威的欺骗行为,他罔顾生命、缺乏医德、无视医生誓言,为满足私欲而毁了你的后半生。更让你的处境雪上加霜的是,你出院后想找张威索赔,却发现他已经进了监狱,当然不是由于你的案例,而是因他滥用药物,导致一个有权贵背景的病人死亡,被重判有期徒刑十五年。长生医院又坚持说院方从未引进过普罗米定,完全是张威的个人行为,院方不负责赔偿。张威毁了你的身体、事业、人生,你却申诉无门、求偿无路,只能任仇恨在心里聚集。”
楚光耀在此之前对郝嘉伟的患病经过也不大清楚,听完沈恕的讲述气得直踩脚,说:“王八蛋,这个王八蛋。”听那意思应该是在骂张威。
郝嘉伟痛哭流涕。沈恕隔了半晌才说:“在侦办这三起杀人案期间,我发现它们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被害人的工作场所都挂有他们所在行业的誓词。我见过刻在楚原三中墙上的教师誓词后,就有一种模糊的想法,大多数誓词只是一种文字游戏,宣誓的人未必会当真。等见过鹤翔法院的办公室中悬挂的法官誓词后,结合两名被害人均被割掉舌头以及社会评价都较差的特点,我开始怀疑他们的被害是否与他们在本职工作中营私舞弊的行为有关。当时,我预感到的手可能会再次作案,但前两个被害人并没有关联,这呈现出随机作案的特点,也让我们很难判断谁会是下一个被害人。在穆超群的婚礼上,我亲耳听到他信誓旦旦的婚姻誓言,当然我对他的人品也非常了解,只是没能预料到他会是下一个被杀害的目标,他在婚礼上的誓言成为他的死刑判决。不过,你再次作案,难免留下更多漏洞,让我们终于能锁定嫌疑人。如我刚才分析的那样,促使你连续作案的动机,一是身为医生的张威医德败坏,毁了你的人生,二是赵天祥、李韬光和穆超群行事不端,违背了他们亲口许下的誓言。”
楚光耀听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郝嘉伟听到沈恕开始揭露他的罪行后却反而冷静下来,他直勾勾地看着沈恕,良久才说:“我没杀人,不是我干的,你们破不了案就找我顶罪,这套把戏我见得多了,你们这些骗子都是草菅人命的东西。”
沈恕不在意他的谩骂,按着他的两名侦查员却要防备他在情绪激动下暴起伤人,两只手同时用力,分别捏住他的肩膀,郝嘉伟疼得拼命叫唤,嗓子都喊哑了。
楚光耀满头雾水,颓然坐到椅子上,欲哭无泪。
为了使郝嘉伟服罪,沈恕说:“张威对你造成的伤害让你恨透了那些不遵守职业道德及破坏誓言的人,可是张威已经被关进监狱,你找不到可以报复的对象。直到贺海涛案的出现,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你对张威的仇恨便转嫁到了赵天祥身上。你是个很有犯罪天分的人,冷静、周密、残酷,又能做到知己知彼,你这样的凶手最让警方头疼。你的身体并不强壮,健康又受到损害,想要杀害人高马大的赵天祥,必须采取非常手段。你精心筹备了凶器,包括高压电棍、舌钳和一把锋利的小刀。然后,你不辞辛苦地长期跟踪赵天祥以摸清他的行动规律,直到你认为万无一失时才出手杀害,案子完成得干净利落,未留下任何犯罪痕迹。警方迟迟未能破案,使得你的自大和侥幸心理愈发膨胀,鼓励了你再次犯罪。不过你在鹤翔未找到下一个杀害目标,而且天气渐冷,人们衣着增厚,你担心电棍的攻击力减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