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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生活费仅靠洛檎赚的家教收入都绰绰有余,于是当年洛家小公子的风范便又慢慢萌芽复苏起来,日渐洒脱,让乔檀木松了口气。
婚礼开始,第一部分,是关于爱情,幻灯片放着两个人认识的曾经。
居然两个人还是不打不相识,大二的时候两人在学生会争论要不要做一期同性恋校园调研和小论坛,争论的矛盾在于显然是腐女要而直男不要,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对战的高潮,是幻灯片屏幕上黑底金字地闪出一行当时乐芸怒骂刘览的经典语录——“就算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也……赌你找不到男朋友!!!”
全场一呆,老一辈还没跟上这个逻辑,年轻人全都已经拍桌笑翻,大呼彪悍。
幻灯片放完,主持人问乐芸,说,据伴娘爆料,你现在不看耽美小说和漫画了啊?为什么呢?
乐芸微微红着脸,尴尬道:“……怕他真的找到男朋友了嘛。”
全场又是一阵狂笑。
刘览则拿过话筒,冷面:“眼看这辈子是找不到了,所以你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下面年轻人大声起哄叫好,闹成一团。瞬间气氛就炒得火热。
洛檎咯咯的笑,说姐夫真好玩。乔檀木眨了一下眼,指指自己,意思:你男朋友还是在的。
洛檎便傲娇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第一场爱情的主题浪漫又欢乐,两人的朋友同学还拍了录像送给他们,新闻学院本来做这些就专业,画成小动画的、自己谱曲填词唱歌的、录像拍出特效的,各显神通各具特色,让人几乎怀疑这是H大新闻学院毕业作品展览会。洛檎看得极是过瘾,结束之后还在跟乔檀木讨论情节和Flash特效,连饭也几乎忘了吃。
等乐芸换了一身湛蓝色礼服再次进场之后,开始第二部分主题“养育之恩”。
灯光再次调暗,安静的宴会厅里开始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抑扬顿挫煞有介事地读着英语:
“(Sandy:)How many chocolates are there Count them; Billy。
(Billy:)One; two; three; four; five; six。。。There are twentyfour。
(Tom:)Eight chocolates each。 Share them; Billy。
(Billy:)One for Tom and one for me。 One for Sandy and one for me。 One for Tom and one for me。 One for Sandy and one for me。。。
(Sandy and Tom:)Hey! That's not right!”
宾客们听着奶声奶气的英文,不由都面带笑意,只听主持人说:“这是我们的新娘10岁时的录音,爸爸妈妈一直珍藏着。父母,就是这样一直记录着我们每一滴成长,欣喜骄傲,视若珍宝……”
屏幕上开始伴着温馨的背景音乐播放两人小时候的照片——露点的赤膊洗澡照、吹蜡烛、骑着石狮子……到十来岁青春叛逆期总是一副中二的欠揍表情、全家合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留念……渐渐的,新郎新娘的身影开始重合,一起旅游、一起毕业,而父母渐渐有了白发,笑容从朝气蓬勃变得成熟沧桑……
音乐渐渐淡去。
“而今,曾经的孩子将要组建自己的家庭。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的新人,为父母写了一封信,感谢他们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背景音乐舒缓动情,乐芸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些俏皮:
“曾经,我以为我的爸爸妈妈是不会老的。
我想我从小那么乖、读书那么自觉、青春期都不叛逆、谈恋爱也从未私定终身或者吵着私奔,我的爸妈不用操心,就不会变老。
可是当这次整理翻看小时候的照片时,我才发现爸妈年轻时的样子在我记忆里已经那么模糊那么遥远。妈妈曾经梳过马尾辫,爸爸曾经在家二了吧唧地赤膊举哑铃练肌肉……(台下会意地笑起来)
后来妈妈剪了短发,她打理头发的时间变作每天早上把我从被子里扒出来洗漱穿衣;爸爸练肌肉的方式变成骑自行车载我到处郊游。
长大一些,我不屑过妈妈到处听闻来的据说可以长身高或者变聪明的各种食补高汤,鄙夷过爸爸剪报抄录的各种英语数学物理的学习方法。大学上了心理学,还会指摘他们曾经对我过于严格以至于压抑了我的自信、或者曾经在我面前吵架以至于吓坏了我纯真稚嫩的小心灵……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牛逼,指点江山,其实,不过是一直没毕业的中二病。
爸爸妈妈从强势的长辈,渐渐变得好脾气;从什么都懂、都能教我,变得对淘宝对智能手机对网上转帐茫然无措。爸爸会推推老花眼镜,小声说,囡囡,等你有空的时候帮爸爸研究一下这个手机怎么没声音了噢;妈妈说,能不能帮妈妈网上看看电子血压仪啊?不过不急的噢,你工作要紧……
“等你有空、能不能、妈妈不急、工作要紧”……我小时候的各种撒泼耍赖颐指气使让父母帮我做这做那,长大换来父母有求于我时那么小心翼翼唯恐添乱。
这是不是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
前两天构思腹稿的时候我就想,说到这里我会不会掉眼泪,完了,现在果然妆都花掉了……”
乐芸终于断断续续梗住说不下去了,刘览拿纸巾帮她擦眼泪,台下不少年轻人红着眼圈在笑,还有东一声西一下吸鼻子的声音。乐妈妈抱着女儿,乐爸爸红了眼圈鼻子强自镇定对女儿女婿说:“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相互体谅,你们过得好,就是爸爸妈妈最大的希望和幸福……”
乔檀木低着头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含混说了句“对不起”,匆匆地几乎是奔出了会场。
乔檀木跌跌撞撞地跑到盥洗室,眼前就像大雨时的车玻璃,不及时抹刷一把就会什么都看不清……
他听开头就知道不妙,强忍着听,偏生乐芸说的都还是婆婆妈妈的细节,这种时光流淌中沉淀下碎屑才最是伤人,丝丝见血……
当听到乐芸那句“爸爸会推推老花眼镜”……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爸爸都还没戴过老花镜呢,他都还没活到戴老花镜的岁数……
乔檀木缩在盥洗室的一个小隔间用力压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只有闷到气时才有大口的喘息声。
其实说句不孝的话,母亲的离世,对于向来谨慎接近悲观的乔檀木来说是有心理准备的。乔母都并不忌讳这个,很早就平静地写过遗嘱。乔檀木翻抽屉凑巧看到遗书的那年是十六岁,在无人的房间大哭了一场,又大病高烧了一场。父亲那几天照顾他又照顾妻子,看着伤痛又委屈的儿子一声叹息,疲惫又有点内疚的样子,坐在床边说了一句“笃笃啊……”,可最后也只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从十六岁起,在乔檀木心里,母亲的生命就像一只倒过来的沙漏,他几乎看得见它的流逝、听得见残酷的沙沙声。去英国时,他心里都有种和母亲的生命赛跑的感觉。他不能不去,但他要一定在沙漏结束前早早回来,让妈妈享到儿子的福。
可是爸爸……
他还是“可以替小男子汉再多扛几年的‘老男子汉’”;送笃笃去机场的时候他还坚持拎了一大一小两个加起来五十多公斤的箱子不让儿子插手;他对儿子的关心都还只来得及从高考压力转到孤身在外是否平安饱暖、甚至还不曾去想过儿子什么时候找对象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他觉得他一定看得到、他会陪儿子走到很远,所以他不曾花很多时间去预想。
可是他看不到了。
乔檀木低低地痛哭出声,喉咙充血粗哑。
他也想不耐烦地说一句“啊呀等我空了再帮你们淘宝!”、“这个手机老是坏么就换掉,不要这么省!”“这个推销一看就是假的,你们不要贪图小便宜好吧?!”“火车票网上买就好了,不要起那么早去排队的呀!哎呀你们真是!”
这些对话,是不经意间,孩子的成长和父母的老去,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无声无息地转换,强弱老少的慢慢交替,代代轮回如此。
而自己,这一场润物细无声、顺着世间自然和时间卷轴的戏就活生生地卡在了中间,直接关灯落幕,再也不会继续演下去。他有一段充实温暖、被温柔照料的少年时期,和漫无边际的空落落的未来。他站在横亘绵延的时间轴上,如此渺小,前后回望,天地悠悠,怆然涕下。
本以为即使受过伤,但只要勇敢、只要坚持,总能顶着风往前走。可总是这么时不时中一枪、旧疤被戳得鲜血淋漓,反反复复,永无宁日……乔檀木躺在空旷天地万物之间,疲惫不堪。
笃笃……笃笃?
声音像隔了百八十米般遥远
“笃笃?笃笃你在吗?”好象是洛檎的声音,“哥?是你吗?开门呀!”
乔檀木眼前看不清,耳朵似乎也有点堵塞,茫然地抬头,把飞出去的三魂七魄慢慢收拢回来。
啊,是了,在那根神奇的时间轴倒推一年半,曾经从一根似乎应该平行永不相交的时间轴里飞过来一个神奇的小孩。两根时间轴慢慢并轨,合二为一,缠绕在一起。
乔檀木的心像是一下子活泛了起来,扑通扑通又煞有介事地卖力跳着。
他手忙脚乱地一手扯了堆纸巾擦脸,一手慌乱地去开隔间的门,眼睛里还有泪水,焦距有点对不齐,开了几下才打开。
洛檎一下子挤了进来,焦急得不得了:“吓死我了,怎么那么久不开门呢!吓死我了!你还好吗笃笃?”他捧着乔檀木的脸认真看,亲亲他的脸颊和眼睛。只有在他觉得乔檀木需要保护需要依靠的时候才会叫乔檀木的小名,“笃笃乖,笃笃不哭……我在呢……”
乔檀木把他一把抱进怀里,死死勒着,肌肉绷得浑身轻轻发抖。
“……我很想他们……”良久,乔檀木的声音有点不稳,“我很想很想他们能活到今天,看到我毕业回国,看到我工作赚钱,他们可以故作谦虚地跟亲戚朋友说,啊呀笃笃那个孩子还行吧,还算争气,像他妈妈……”
最后的尾音一颤,又说不下去了。
洛檎拿纸巾沾着水,小心细软地给他擦眼睛,很认真很郑重地接着他的话说:“然后他们就会像乐芸姐姐的爸爸一样,对你我两个人说:‘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相互体谅,你们过得好,就是爸爸妈妈最大的希望和幸福……’”
乔檀木哭着又有点想笑,可这句话又格外戳泪点,整张脸都纠结了。
“干吗干吗?!难道想反悔?!”洛檎看他不回答,故意做出凶狠又惊惶的表情,又学了刘览的话道,“眼看我这辈子找不到其他男朋友了,你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乔檀木噗的笑出来,捧着洛檎的脸,拿额头去撞他额头,撞一下说一句:“嗯嗯!一定负责!!!”
“擦我一脸眼泪鼻涕!”洛檎嫌弃地一指头顶开他的脸,又端详了一下,“怎么办呢,鼻子红眼睛肿的,你这么出去,大家肯定觉得你是暗恋乐芸姐姐,结果你爱的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你,于是你在强忍了上半场之后情感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岸,哭得不可抑制肝肠寸断杜鹃泣血……”
乔檀木:“……”
“那就让我再抱一会儿,等眼睛消肿了再出去。”乔檀木的视线终于又渐渐清晰,却有点干涩,“让我再抱会儿檎檎,心里空空的。”
“哎……”洛檎乖乖地伸手也抱住他,抬脚把小隔间的门关上,凑过去用力亲了乔檀木一下。
虽然时间的长轴变幻无常得让人心生畏惧,但好在这个空间里有你。
感谢你跨尽万千山河,浩瀚宇宙,来这里遇见我,温暖我,赐我无限欢喜。
等两人回到座位上时,乐芸已然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