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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晚上七点的时候,天色渐渐入暮,他们按照之前那位老人家的指示,果然找到了一家挂着‘纳西之家’牌子的农舍。
此时家主人正在吃饭,见有客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立即站起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这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想必就是张辛凯了。
张辛凯张罗着为他们端上了自酿的美酒和热食,但是提到住宿问题时,他面露难色道:“我们这儿一向打扫得很干净,卫生问题不用担心。但就是……房间可能不够。你们知道的,现在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往来的游客不算少,大部分房间都已经住了人,只剩下两个屋子还空着,但是你们有六个人……”
“那就挤一挤吧,”苏泽满不在乎地道,“六个人,正好三个人一个房间,凑合一晚上应该没问题,你们说是不是?”他询问的是杨臣修和符宁止。
符宁止问张辛凯:“一个房间里有几张床?”
“两张。”
符宁止皱了皱眉:“三个人怎么睡?”他可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一张床。
杨臣修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家里的一张床比酒店里两张床还宽敞,目前形势所逼,若是让他跟符宁止挤一张床,他还能勉强同意,若是要他跟马弈攸那胖子挤一张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但符宁止的脾气,杨臣修是知道的,如果硬逼他做他讨厌的事情,搞不好他暴走起来会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杨臣修沉吟了片刻,立即做出了决定:“我和符宁止一人一张床,至于马老大,你睡地铺吧。”
“……”这一瞬间,马弈攸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但跟着金主混,不得不低头啊,他只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戚珞则十分爽快地道:“苏泽,陈希扬,我们三个人一个房间吧,把两张床拼在一起,三个人并排睡应该不成问题。但就是睡中间的那个可能会不太舒服,不过我这人适应能力强,就让我睡中间好了。”
苏泽心想,我和陈希扬中间夹个你算是怎么回事?于是故作大方地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我跟陈希扬一张床,你一个人睡一张床吧。”
“喂……”陈希扬一听不对,立即开口欲反驳,苏泽一把握住他的手:“陈希扬你也不会有意见的对吧,咱俩都这么熟了,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我的睡相很老实的,至于你的睡相……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咱俩就勉强凑合一晚上吧。”
周围顿时传来阵阵抽气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泽和陈希扬,搞了半天,这俩人早已经老夫老妻了啊?
陈希扬被苏泽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又不好当众反驳闹得太难堪,不由抚额叹气,算是默认了他这样的安排。
戚珞也不敢再跟他们客气了,自己方才搞不清状况,差点跑去做了人家的电灯泡啊,这罪过可大发了。
云南气候炎热,苏泽因为流了一身臭汗,吃过晚饭之后,快速地洗了澡,然后光着膀子躺在凉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蒲扇。
陈希扬无法避免与苏泽同床共枕,便只能尽可能减少同床共枕的时间,见时间还早,借口说自己想出去看看夜景,便关上门走了。
苏泽知道陈希扬心里还在别扭,但不管他在外头怎样溜达,终归还是要回来休息的,于是只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点”,便由他去了。
戚珞走出澡房,见屋里只有苏泽一个人,问道:“陈希扬上哪儿去了?”
“他说出去逛逛。”苏泽答得轻描淡写。
戚珞不疑有他,学着苏泽一样,光着膀子仰面躺在自己那张床上,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苏泽,万一明天我们还找不到万凤香的下落,可怎么办?”
“如果实在找不到,只能转去别的地方试试了。”苏泽顿了顿,道,“希望纪玖和李思考他们在凤仪镇能有点收获。”
“我刚过来的时候,听见马弈攸在隔壁给纪玖打电话,听那意思,好像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戚珞苦恼地道:“如果你们下午还打听不到线索,你们就要撤了,那我该怎么办啊,难道真让我在这儿继续留着?”
苏泽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明天你和我们分开行动,等到明天下午你再跟我们汇合,就说你原计划想要搜集的材料都搜集地差不多了,但是还想了解一下云南其他地方的民俗风情,既然我们有车,就暂时先跟着我们的路线走好了。”
戚珞翻了个白眼:“估计杨臣修心里会觉得我这个人超级厚脸皮。”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苏泽嘿嘿笑了几声,“反正你现在顶着的这张脸皮也不是自个儿的,不丢你的脸。”
这桩心事了解了之后,戚珞顿感轻松了不少,加上今天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倦意一旦袭了上来,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苏泽其实也挺累,但想到陈希扬还没回来,便拿出手机打算一边玩游戏一边等人,没想到玩着玩着,他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四)
据慕容府里的下人们说,那一天絮儿小姐跟着空桐族长出去后,到了第二天才回来。
慕容絮儿回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哭得红肿,脸色憔悴,神情恍惚。慕容老爷担心宝贝女儿在外受了委屈,连声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慕容絮儿只是摇头不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慕容老爷联想到女儿一夜未归,猜测是空桐雪祈对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不轨之事,虽说两家已经订下了亲事,但婚前有染也是有伤风化的,更何况慕容絮儿一直落泪伤心,可见并非两情相悦之事。
于是慕容老爷怒气冲冲地来到空桐府邸兴师问罪,一进门便发现府里气氛有些不对,下人们一个个都穿着素衣,低声软语,神色悲戚。
慕容老爷问管家:“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族长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十分喜静,所以府内下人们都不敢再大声喧哗。”
慕容老爷恍然大悟,又一想,生了重病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儿做什么不轨之事,其中也许另有隐情。于是缓和了脸色,问道:“族长现下可在府上?老朽有些事情想问问……”
“真是不巧,”管家赔笑道,“我们族长一个时辰前出府去了,说是前往神木峰拜见尊主,有要事相商。”
慕容老爷更觉奇怪,按照芒宿的规矩,前往神木峰议事的是各族长老,族长通常都是留在当地管理辖内事务的。空桐雪祈此时前往神木峰,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与尊主商量?
随即他想到一件事情,族长婚配是一族大事,虽不至于必须征得尊主同意,但出于礼节,邀请尊主大驾光临,喝杯喜酒,却是有的。难不成……这空桐雪祈是迫不及待地向尊主通报喜讯去了?
慕容老爷想到此处,不禁脸上喜笑颜开,试探着问道:“管家可知族长要和尊主商量什么事?”
管家垂首敛目道:“在下不知。”
慕容老爷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越了规矩,忙又打着哈哈揭了过去,又与管家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到慕容府内时,他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恢复了精神,不仅一日三餐照吃,还开始偷偷缝制自己的嫁衣了。
果然是好事近了吗?慕容老爷心下大喜,但慕容絮儿不说,他也就配合着装糊涂。至于慕容絮儿为何一直闷闷不乐,他就理解为是空桐雪祈大病初愈,絮儿过于担心所致了。
这几日,神木峰上一直很不平静。
端木花嫁自请废后的事情已经让皇甫风音十分伤神了,而诸位长老趁机推波助澜更是让他焦头烂额。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矛盾一触即发之际,倒是侍女繁茜趁着四处无人时,低声给风音提了个醒:“尊主,其实真正能陪伴在您身边的,未必一定是尊后啊。”
风音初时有些迷惘,当看见繁茜冲他眨了眨眼时,突然醍醐灌顶,不错,说起相伴无间,这个从小就侍候着他的侍女繁茜,就是极好的例子啊!
于是这一日在银琅殿上,风音当众宣布,废去端木花嫁尊后之位,改封为神木峰谏言长老。
众长老听闻这个决定时,皆是一怔。
在芒宿历史上,被封为神木峰谏言长老的人不多,因为根据规定,谏言长老必须长期居住在神木峰,陪伴在尊主身侧,既是尊主的幕后军师,又是监督尊主言行决策的一面镜子。
如此一来,要封一名谏言长老的先决条件,首先尊主对此人要无条件信任,才能让对方形影不离地随侍左右,同时这位谏言长老也将终身无法成家,必须全身心效忠尊主。
风音的这一决定,可谓是目的昭然既然无法通过婚姻关系将花嫁留在身边,那就通过职务任命将花嫁留在神木峰名分不同,但实质却是一样的。
众长老在参透其中奥妙自后,不由一阵唏嘘。风音的这种做法,完全合乎法度,他们也不好再继续反对下去了。
此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的濮阳良遂又上奏道:“既然前尊后已废,还请尊主考虑重新选妃封后事宜。”
风音不耐地挥了挥手道:“选妃之事以后再说。”
但濮阳良遂十分坚持:“尊主,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着言灵一脉的子嗣承传,更关系着芒宿的未来……”
“濮阳长老。”风音沉下脸来,不悦地打断了他。
“臣在。”
“听说十年前尊夫人不幸病逝,但你今尚未续弦,这是何故?”
“这……”濮阳良遂噎了一下,老脸一红,道:“臣与亡妻感情深厚,短期内不宜……”
“原来如此,”风音一脸真挚地点了点头,“对于感情深厚的夫妇,一方不在了,另一方为其单身十年,时间的确不算长。”
濮阳良遂意识到自己入了套,忙道:“尊主,臣的情况与尊主您有所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哦,有何不同?”
“臣是守鳏,而尊主只是废后;臣的亡妻去世之前已诞下二子,子嗣问题无忧,而尊主至今尚无子嗣,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风音道:“不论是守鳏还是废后,都是夫妻分离,令人痛心,需要时间来疗伤。至于子嗣问题,请问濮阳长老何时得子?”
濮阳良遂想了想,答道:“似乎是二十五岁那一年……”
风音笑了:“二十五岁啊,对我来说似乎还挺遥远的,那我就以濮阳长老为目标,争取在二十五岁那一年解决掉子嗣问题吧。”
“这……”濮阳良遂被风音这一手太极拳打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而众长老则全都向他投去了怨念的目光。
直到众长老都离开银琅殿,端木花嫁都站在角落里没有说一句话。
风音毫无瑕疵的面具一点点脱落下来,眼神中泄露出沉重的疲惫与无奈。他转身向花嫁走去,歉声道:“事先没有与你商量,是因为害怕你再次拒绝我。花嫁,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花嫁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没有生气……”
“不要这样笑。”风音伸手抚了抚花嫁的嘴角,神色忧伤。
“我真的没有生气。”花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低声道,“谏言长老也挺不错,至少……比尊后好。”
风音叹了口气:“这几日,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自从回到神木峰之后,你又变回了以前的花嫁了,对我毕恭毕敬,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虽然人站在我面前,心却不知飞去了哪里。这样的你,让我很惶惑,可我越是惶惑,就越是想牢牢地抓住你,想天天都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