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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陆讷和《我想好好爱你》剧组上的访谈节目播出了;陆讷和陆老太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视机前,脊背挺直;两手放膝盖;仿佛面对毛*主席检阅似的,但当摄像机第N次掠过陆讷落到那个表情焦虑仿佛在观望一场火灾的男主演后,老太太离奇地愤怒了,她抛弃了陆讷回归了她最心爱的《老娘舅》的怀抱。
陆讷有点儿受伤,好歹你孙子第一上电视,这都一什么老太太呀——
那天苏二正在罗三家里打牌。如果不是在国外,每年春节,苏二几乎都是在罗三和李明义家轮流吃饭的。他没什么过年的意识,苏家人除了他跟苏缺都死绝了,埋进土里的骨灰都好长出狗尾巴草了,至于苏缺——他会用苏家那个变态家族遗传的仿佛刚从藏尸柜里拿出来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你一眼,然后一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告诉你,“别开玩笑了,弟弟,外国人可没有过年的说法。”一边吩咐助手准备私人飞机,他要去开罗或者随便什么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跟人谈项目。
罗家大宅里非常热闹,罗母和罗三的两个姐姐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家常,罗三的外甥外甥女在房子里呼啸着跑来跑去,罗家的老太太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看那俩宝贝疙瘩,偶尔又插*进罗家母女的话题中。罗父在书房给两个女婿传授他的人生经验。
正在这时,罗三忽然咦了一声,“那不是小陆吗?”
客厅巨大的等离子电视上正播放着一个访谈节目,屏幕上的男人交叠着双腿,身上穿着一款深蓝色的丝绒休闲西装,配着简单的格子衬衫,一根枣红色的窄版领带以最流行的方式巧妙地扎起来,既时尚又雅痞,头发被发型师精心打理过,脸经过化妆之后越发显得棱角分明英气勃发——
“……我认为编剧跟作家是不一样的,作家是纯靠文字传递人类最本质的经验和最高智慧,但编剧是服务于电影的,必须具备镜头感,一个连分镜稿都不会写的编剧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好的编剧。当然,必须明白的一点是,一部电影不可能赢得所有人的青睐,所以编剧在开始动笔前,你必须要清楚,你的观众群是哪些……”
听惯了陆讷不正经地耍嘴皮子,忽然听他这样不紧不慢从容地侃侃而谈,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一时之间,桌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别说,小陆这样子还挺帅的!”
苏二懒懒地撩了下眼皮,甩出一对A,用一种非常微妙的语气说:“也就那样吧,比王宝强强点儿。”
罗三瞧了苏二一眼,想说,小陆都还不是你的人呢,你那一副明明骄傲自得得不得了还硬要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谦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但考虑到积德、厚道,以及怕挨抽,罗三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李明义出了一对2把苏二压下去了,“我说漾儿,你就这样算啦?”
苏二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冷飕飕地瞟了他一眼“不老费心好吗,李公子?”
与此同时,火树银花的茂名路上,陈时榆穿着米白色的牛角扣大衣,将两只手揣在兜里,站在卖场外面,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彩电屏幕上陆讷神采飞扬的脸,嘴角慢慢地扬起来,他掏出手机,慢慢地打出一行字——陆讷,我看见你了。
好一会儿,手机才震动起来,陆讷发来一张照片,网络速度有些慢,陈时榆捏着手机,静静地等着照片一点一点显示——照片上,陆讷将脸贴在电视机旁边,比着剪刀手,咧嘴笑得一脸傻样,与电视屏幕里那个沉稳英挺的男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陈时榆笑坏了,总是显得有些忧郁的眉眼好看地弯起来,像夏天里被茂盛的树木过滤过的阳光,让路过的两个小女生互相挤挤挨挨嘻嘻笑着,走出老远,还偷偷回头看他。
忽然脸上有了一点湿湿的凉意,抬头一看,夜空竟然飘起细碎的雪花来,周围响起一片女孩子惊喜的叫唤。陈时榆静静地看着悄然无声的雪,心里觉得暖暖的熨帖。
陆讷在家里过了几天猪一样的生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三餐有老太太变着花样地给他做,简直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差将牙膏挤好送到他手上了。大年初二的时候,老太太带着他给他爸妈扫墓了。
陆讷特乖巧地跪在他爸妈的墓碑前,认认真真地磕头,老太太在一边儿叽里咕噜地念叨着,基本把陆讷所有鸡零狗碎的事儿都给抖落了一遍,希望没给他那在地下的爸妈添堵。
下午陆讷就被压着走亲戚去了,其实陆家人丁不旺,往来的亲戚也就那么几家,往常老太太特烦这些,据她从前不经意间透露给陆讷的信息看,似乎是因为小时候没爸没妈的陆讷被这几家亲戚的小孩儿给联手欺负过,陆老太气坏了,这么多年来就一直耿耿于怀。
但这天她表现得特别亢奋,逢人就说陆讷上电视的事儿,明明当初半路叛变看《老娘舅》去了,她还说得跟看了全场似的,眉飞色舞,当别人一致用羡慕的目光望向她,嘴上不要钱似的夸赞着陆讷的时候,她谦虚地挥挥手,表示不值一提。
陆讷初四就回S城了,很多商场饭馆都还没开门,想着陈时榆一个人,陆讷就叫了一帮猪友们,去他那儿打麻将了(陆讷坚决不承认被这群禽兽糟蹋过的房间打扫起来太特么累了)。
初七,陆讷的电影在网上发了第一支预告片,一星期后,又发了第二支,并定档2月9号,这个档期也是为了避免陷入情人节档的混战,本来就没啥名气的片子,再跟那些全明星阵容的片子排一块儿,简直是找死。
陆讷那天是给杨柳送首映礼的电影票去的,回去路上就看见苏二的那辆布加迪,他人站在车子旁边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面前是个张牙舞爪的民工模样的男人,地上倒着一辆破旧的电瓶车,虽然不认识什么布加迪,但在他们的观念里,开车的怎么也是得有一两个糟钱的。
陆讷本来想装没看见的,都走出好几步了,操了一声,还是给扭头回去了,走近就听见那民工模样的男人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蛮横地说:“你把我撞倒了,就得赔,开得起这么好的车,没有钱谁信啊?我告诉你,我虽然只是个打工的,但打工的也有几个烂兄弟的!”
陆讷一听这话就觉不妙,苏二这人可能不在乎钱,可被人这么威胁,脾气一上来就估计得跟人死磕到底了。果然,本来还想随便拿钱打发掉的苏二,这会儿脸色就挂下来了——
陆讷赶紧冲到两人中间,对着那民工兄弟,说道,“兄弟,你看这大晚上的谁都急着回家,磕着碰着了的事儿也常有。有句话我觉得你说得特对,这世上,谁都有几个烂兄弟,要真闹起来了,到时候你说谁脸上好看?谁都不好看啊,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赚点钱,不能全败医院了——”一边说着,一边一个肘击就打在苏二的胃上,小声道,“拿钱!”
苏二的脸一阵扭曲,盯着陆讷简直要烧出两个洞,特别不服气。
陆讷见苏二不上道,气得呀,回头就瞪他,“赶紧的,张着嘴吃风呢!”
苏二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好半天,才黑着脸,将钱包扔给陆讷,自己走到一边去了。陆讷打开来,里边一大叠金卡,现金倒是不多,陆讷数了五百,将气咻咻的民工兄弟给打发了。
走回去把钱包还给苏二,顺口就教训道:“你跟那种人理论什么呀,不知道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人惹了,他能揪了一帮人把你往死里揍,管你是富二代还是负二代呢,上次的事儿忘啦?”
苏二冷笑一声,“凭什么呀,又不是我的错,我还怕他那么个煤灰堆里刨出来的矮矬子?”
陆讷气笑了,“哟,那你还指望着那煤灰堆里刨出来的矮矬子赔你钱?把他搓成煤球称斤论量卖了都不值你那一轮胎!”
这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主要是想起之前在御海棠的事儿,那会儿闹得太厉害,简直像生死仇敌似的,这会儿都有些尴尬别扭了。
路灯光下,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一个盯着地上的一条裂缝,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一个扭头一会儿看旁边的一个站牌,一会儿看不远处打架的两条野狗。后来陆讷觉得这样实在有点幼稚,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对苏二淡淡地说了句,“就这样吧,我走了。”
苏二也恢复他那苏家二少的冷淡高贵,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送你吧。”
陆讷本来想拒绝,又觉得矫情,大冷天他也不想也不想在外面吹着冷风等车了,就拉开了副座的门坐进去了。
车上放着一张马斯卡尼的歌剧《乡村骑士》,陆讷一路上也没讲话,其实他心里还是对苏二有点儿芥蒂,如果苏二真的叫人搞陆讷,让他在电影圈混不下去,或者仅仅是不叫罗三发行他的电影,陆讷今天绝对会视而不见而不是去而复返。因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交,人不可以有傲气,但不能没有傲骨。
陆讷承认,当初跟苏二他们混一块儿,不乏想要积累人脉的念头,但却从未想要依靠着他们使自己往前走,如果这样,别人也只能拿根栓在你脖子上牵着,但要知道,这里面,包含着把人当人的味道。自己糟践自己,别人又怎么会抬举呢?
车子到陆讷的那幢旧公寓楼下,陆讷没有马上下车,反而说:“我那天的话可能说得太难听了,苏二少大人大量,就当个屁放了吧,今天多谢苏二少!”客气,疏离,说完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苏二没有马上开走,看着陆讷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色的窗户亮起,苏二点了一根烟,车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他的脸色隐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像苏二明明灭灭的心情,过了一会儿,他将烟头弹出窗口,换挡,起步——
第二十六章(已改)
陆讷电影首映那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浩荡地铺满整个天地;马路边作为行道树的玉兰;一夜之间似乎全开放了,满树满树的雪白粉红,如云如霞;空气里都蒸腾着阳光和花朵饱满清新的味道。
陆讷穿了一身窄版的西装,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陈时榆也是一身褐色格纹的复古正装;头发染成了温暖的栗子色,帅气逼人;见到陆讷,忽然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陆讷;我紧张死了,你看我手凉的。”
其实陆讷也紧张,但不是怕电影不好票房扑街,而是因为杨柳要来。
作为主演的秦薇也来了,一身宝蓝色的礼服长裙,明艳动人,身边的虞胖也收拾得人模狗样。作为发行方的罗三来得迟了一点儿,跟他一块儿来的是苏二和桃花眼,苏二穿着一身黑色羊毛混蚕丝的礼服式西装,将他点缀地愈发像个橱窗里的模特。也没跟陆讷说话,好像只是纯粹来看一场电影,手中还拿着电影的宣传册。倒是桃花眼,从头到尾就用那种类似嫌弃、迷惑、好奇、轻蔑的眼神上上下下视奸着陆讷,陆讷皮糙肉厚,全当看不见。
罗三跟陆讷说完话后,三人就进了放映厅。陆讷一直没看见杨柳,眼看着电影就要开始了,陆讷在陈时榆的催促下,只好进了放映厅。
电影一开始便是一个室内场景,逼仄狭小的旧房间,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武侠书和漫画书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发黄的墙壁上贴着女神关之琳的性感海报,一只老旧的电风扇呼啦啦地吹着,翻动着摊放在书桌上的化学书,书本上用圆珠笔画着一只乌龟。窗外大片灿烂的阳光照进来,有细小的尘埃舞动,镜头慢慢移动,终于来到小小的单人床上,穿白色跨栏背心,蓝色短裤的少年正睡得四仰八叉,狭小的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