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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13中的时候,会有一群中学生唧唧喳喳地上来,刷卡机一阵忙碌。
到了南城商场站,会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上来,这个男人总是站在驾驶左旁边的位置,身上散发出古龙水的香味,有一次听他打电话,我知道他叫“安家”。
或许不是“家”,是“佳”,或者“嘉”,再或者“伽”。
不过我心里认定就是安家。
安家,很温暖的名字。
我在驾驶位上蹭了蹭屁股,像个动物一般。
自从上个星期开了一次末班车后,我就得了褥疮。
这是瘫痪在床的人常得的病,我没有瘫痪,但是我是个残疾人。
没有人知道,我的腿是假肢。
2.
虽然工作了大半年了,但我很少开末班车。
怎么说我也是公司的“司花”啊,别的司机很照顾我,总是主动和我换班献殷勤。
只有上周,和我换班的小刘临时有事,我才开了一次,其实开夜班车很爽的。
安静的车厢,凉凉的夜风,空旷的街道,甚至你还能在某个瞬间,找到真正的开车的感觉。
灵魂出差,公交车依旧按照路线行驶,即便闭着眼睛,我也能知道什么时候该拐弯,什么时候该刹车。
南城商场。
人们蜂拥而入,我侧头,看到安家站在最后面,心里的小兔子开始扑通扑通乱跳,我按了按胸口,让它别激动。
人都上完了,可是安家并没有上车,我按了按喇叭,安家依然没有上车的意思。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公车不等人,我慢慢地向前开去,看到安家仿佛梦游刚醒来一样,追在公交车后面,一路狂奔。
我笑。
迷糊的家伙。
3。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褥疮的原因,我最近心情很不好,还总出现幻觉。
有时候开着开着车,觉得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转头望去,本来如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厢,空无一人,再一眨眼,乘客们就又回来了,车厢里也恢复了热闹。
有时候,会看到马路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泳裤的人,刚要刹车,那个人却又不见了。
而现在,我又出现幻觉了。
那个本来属于安家的位置,晃着一个花裙子女鬼。
女鬼满脸是血,裙子也被新鲜的血液紧紧地粘在身上,这种湿湿粘粘的感觉,让我的褥疮一阵钻心的痒。我回过头,告诉自己是幻觉。
红灯了,我再次转过头,幻觉并没有消失,女鬼抬起头,眼睛里流出黑色的血,漠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侧着眼睛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一副正常的样子,他们都没有看到女鬼。
车后喇叭一阵轰鸣,我急忙转过头,发动了公车,后背却开始冒冷汗,屁股上的褥疮痒得更厉害了,仿佛万只蚂蚁在爬,我痛苦地咬咬牙,咯吱咯吱响。
4。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个本来弥漫着古龙水味道的南方商城站,成了我的恶梦始发站。
我渴望安家上车。
然,安家总是不上。
他总是磨磨蹭蹭等公交车开走以后,跟在车后一路狂奔,仿佛在跟我展开一场不公平的赛跑。
那个本来属于安家的位置,被女鬼长期占据。
她总是不冷不热地站在我身后,看得我心头发毛。
褥疮更严重了,我坐立不安,那些蚂蚁不仅仅满足于在我的皮肤表面游戏了,它们拓展了疆域,一直痒到我的肠子里。
安家明显跑得比以前快了,每次我到站停车然后重新启动车子的时候,总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身影,他卖力奔跑的身影。
或者?
我是说或者,安家是在追我吗?他没有勇气表白,于是给自己设下了目标,追上公交车的那一天,就是他向我求爱的那一天?
这个想法向我面红耳赤,转头,女鬼嘲弄地笑着。
“笑什么笑?!”我转头大吼,一车的人愕然。
我吐吐舌头,如果有地缝,我就开着公交车钻下去。
5.
女人撕声裂肺的呼喊,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处都是血。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住在心里的小兔子流窜到了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恶梦醒了,大汗淋漓,褥疮拼命地痒。
抓,还痒。
再抓,依旧痒,不屈不挠地痒。
我装上假肢,假肢冷笑着望着我,心里莫名地想起了安家。
安家会介意我的假肢么?
会吧?
也许不会?
忐忑不安。
我站起来,喝水,吃东西,或者撑死,或者把那些钻到肠子里的蚂蚁挤出来,然后按动马桶的冲水按钮,那种感觉很爽,仿佛烦恼也会随之流入下水道。
在马桶上睡到天亮,我站起来,屁股麻。
换了自己喜欢的衣服,趁着休假,决定到护城河那座桥上去看看。
小刘说,我是被水鬼缠身了,因为他从未在河里看到过游泳的人。
中午,阳光刺眼,一个戴着墨镜的少年坐在河边画画。
画纸上一团乱麻,红色的线错综复杂地交叉,重复,再交叉,再重复,一如生活。
河里,一个穿着红色泳裤的男人在游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颤声问那男孩:“你看到,河里有个穿着红色泳裤的人在游泳吗?”
男孩没有抬头,低着头继续重复着线条,冷冷地说:“没有。”
没有。
晴天霹雳,我转身便逃。
6。
安家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我每到一站,他几乎就可以追上我了,然则车一起步,他就立刻又被落在了后面,我几乎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表情,一脸的坚毅、执着。
我的安家,加油!
我甜甜的笑着,女鬼依然冷笑。
是时候解决女鬼的问题了,否则,等我的安家向我表白的那一天,这可恶的女鬼没准儿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那种伟大而神圣的时刻,不能被任何人破坏,鬼当然更不行。
断然不能!
决心已定,褥疮也跟着雀跃,我狠狠地在座位上蹭了蹭屁股。
我边开车边思索着对策,现在要是古代就好了,和尚法师一抓就一大把。
当代可不行,道士难寻,和尚难请,四处云游的,都是江湖骗子。
我该怎么办?
或者,找她谈谈?她在我身后站了那么久,似乎并没有恶意,或许她会明白我的忧虑和担心?
套用一句很俗的话,她或许懂得这个道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7.
南方商城站。
安家依旧不上车,不过这次我没有失望。
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
“车起步,请拉好扶手,前方停车站……”公交广播里的声音冷冰冰地说着本应温暖的语言。
我转头,女鬼没有笑。
我猛地刹车,对车上的乘客说:“对不起,车出故障了,请大家到我这里领车票,免费达乘下一辆车。”
乘客们抱怨着下了车,我勇敢地望着女鬼,女鬼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那个河边少年的画。
“这几天,有个男人会出现在车上。”我说。
女鬼愣了愣,竟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甜甜的笑,一如想着安家时候的我。
“你笑什么?”她的笑,让我头皮发麻,我看到后面,安家正远远地跑过来。
女鬼不说话,抚了抚头发,转身向后走了几步,然后躺在了正中央。
鲜血从她身体的四面八方涌出来,粘稠,潮湿,
臀部剧烈地痒起来,我看在自己的假肢被放在方向盘上。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8。
女人撕声裂肺的呼喊,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处都是血,我的假肢架在方向盘上。
我睁开眼,白色的墙壁,安家的脸闯了进来,他的眼睛里也都是血丝,也像那个河边少年的画。
他握住我的手,嗓音沧桑嘶哑:“请你,请你一定要好起来!请你,请你明天一定继续开公交车!明天,是最后的期限,明天,我一定可以追上!”
我笑笑,没有说话。
安家,这个执着的家伙,热情的家伙!
我点点头。
安家松了一口气。
我的心里注满了蜜,蚂蚁们闻到了甜味,向心的方向进发。
我扭动了扭动身躯,皱起眉头。
安家说:“你好好休息吧!记得明天的约定哦!”
9。
第二天,落雨了。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安家的速度。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到处都湿漉漉,浑身都在痒。
上次开夜班车,也是雨天。
我的头剧烈地痛起来,视线逐渐模糊,雨刷歇斯底里地涂抹着前窗,越抹越模糊。
“慢些开,丫头。”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
我点点头,我自然要慢些开,我要等安家。
天空很透彻地打了一声响雷,身后有水滴下来的声音。
我转头刚要叮嘱乘客关上天窗,张了张嘴,愣在了那里。
原本拥挤的车厢,只剩下三个人。
两个男人,架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一件花裙子,拼命喊救命。
我急忙刹车,站起来,却没有站稳,一头栽在地上,假肢脱落。
男人大笑:“原来是个瘸子!”他踢了我一脚,把我的假肢放在了方向盘上。
“我开车,你先玩!”另一个男人说着,走向了驾驶位。
我手里握着手机,按了110。
女人大喊:“我男朋友不会放过你们的!安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个女人是安家的女朋友么?我心里一阵失落,咬咬牙,那个拨出键始终没有按出。
女人的嘶喊彻天动地,到处都是血,我闭上眼睛,双手捂上耳朵,吓得屎尿粘了一裤子,那是褥疮的开始。
前方传来一声剧烈地声响。
我从幻觉中醒来,头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车厢内大乱,我额头的血,流到眼睛里,满世界的红,满世界的血。
我车祸了。
我隐隐看到安家在外面,没命地拍打着车窗。
10。
我说:“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出车祸,你就可以追上了。”
安家坐在我的病床边,憔悴,无神:“我梦到她说,我只要在49天内追上你开的公交车,她就会回来。”
“那是梦。”我说,然后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把真相也咽到了肚子里。
他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有看,悠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了。
护士送来了今天的报纸。
报纸上有三则新闻。
一是日前失踪的少女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二是中年游泳健将在护城河练习游泳不甚溺死。
三是盲人少年画家画的《血丝》,在全国获得了一等奖。
我看着那幅画,正是那天在河边看到的画。
红红的线条如一张巨大的网,我的褥疮,又痒了起来。
【完】
厕纸传说
1。
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这是一个没有梦想的城市。
这个城市的大人们,都曾经在小时候有过梦想,比如当外星人,或者当科学家,或者当英雄,这些梦想经过了岁月的熏陶,终于变成了城市上空的灰尘。
这个城市的小孩们,也正在有梦想,比如当大富翁,比如当明星,或者当超人,这些梦想在经过岁月熏陶以后,也会变成城市上空新的灰尘。
这个城市的每一粒灰尘,都曾经是一个梦想。
我的梦想,是成为命运的主宰,而现在,我却被命运主宰着,穿着油腻腻的军大衣,盯着那些工人们,把废纸分类,然后放入碎纸机,我是这家“黑”卫生纸厂的厂长。
看吧,年纪轻轻的我,这一辈子怕就要在废纸堆里度过,梦想与现实,冰火两重天。
我的工厂很小,只有一个脏乱的加工车间,从废品收购站廉价买来的废纸,分类后放入碎纸机、泡浆、漂白、卷纸、切割流水线作业,8个工人全部搞定。
翠翠是负责分类废纸的女工,皮肤黝黑,肌肉筋道。她常常把她的孩子带到工厂,让他在废纸堆里挖掘宝藏,比如好看的卡片或小人书。对此,我额外宽容,因为翠翠曾经帮助我迈出了成为真正男人的第一步,并且至今依然隔三叉五地满足着我的生理需要。
当然,那并不是我的孩子。
今天,那个小孩依然钻在废纸堆里,东翻西找,甚至还把翠翠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