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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门的花玻璃中内窥,看见近门有一盏电灯,光很弱,隐隐还瞧得见里面的楼梯:我不再停留了,因为留下去,会自起狐疑,挫弱我的勇气。我照样将门钮一下,门也不曾下锁。我踏进了门,咳一声嗽;没有声音。我故意放重脚步,踏进一步;还是杏无声息。我举拳直叩那右侧里客室的门,却到底不见有人答应!
惊异吗?自然。这屋子里在玩什么把戏?我果真是被玩弄的对象吗?
我又伸手去旋那客室的门钮,竟不能开动。室门既然是锁着,里面谅必没有人,但是电灯又为什么亮着?
滴答!
我猛听得锁孔中的响动声。客室门突然地开了!一个长大汉子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他一手拉着门钮,一手执一把手枪,枪口对准着我。
唉!我料想得不错,我当真已投进了圈套!怎么办?
我手无寸铁,抵抗自然谈不到;其实即使我衣袋中有枪,这时也来不及拿出来!
还好!幸亏我经历的事情不算少,虽临危难,还不曾丧失我的镇静的定力。门里面的电灯照见我的对方恶狠狠地挺立着。我抱着无抵抗主义,既不退缩,也不举手,但很宁静地站着,瞧着那大汉高声说话。
“喂,什么意思?”
那人有一双凶狞的眼睛,方脸,阔嘴,大蒜鼻,下颌特别突出,身体高出我一寸光景,肩膊也比我阔得多。如果我和他徒手相得,胜负还保不定,何况他的手里还有枪。六是他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似乎微微一震。他不但没有开枪的倾向,他的执枪的一只手竟也放低了一些。
他期期地问道:“你——你是谁?”
他的呼吸急促,眉峰蹙紧,脸上又像抱歉,又像局促不安,似乎这回事出于误会,并不像我先前所料的要诱我入壳。
我婉声答道:“我叫包朗,是私家侦探霍桑的朋友。”
我把霍桑的牌子据一据,果然产生效果。那人的态度顿时改变了。他一边急急地把手枪塞到他穿的一件玄色呢西装外衣的袋中去,一边将门拉开些。里面像是一间客室,
他忽然向我拱拱手,说:“唉!对不起!对不起!我弄错了人:……先生,……喂,包先生,请进来。我正打算要请教,再巧没有!包先生,你说的霍桑先生可是住在爱文路的?”
我随便点一点头,心中暗付,我的先前的想法未免神经过敏。这个人自己也有意请教霍桑,这又出我的意料。
那末我即使说明他的妻子曾到霍桑那边去请求,谅他也不致怪伊,这样,谈起来自然更容易合拍;我不必再怕他守秘密了。
我进了客室,缓缓走到一只西式的靠背面前,眼光在这光亮的客室中瞥一瞥,仿佛踏进了一个小小的家具陈列所。室中有许多器物、方桌、长台、琴几、圆台、沙发、靠背,中西杂列,并且有新有旧,实在太不相称。我又瞧那人身上穿一件墨绿色的白羔皮袍,外面罩一件玄色外衣,短了四五寸光景;脚上穿的一只挖花的本国式呢鞋,却是那时候上海员流行的。一种不伦不类的模样,竟和他的妻子的装束无独有偶。他伸出一只戴了两枚金指环的右手,向我摆一摆,先自面向着窗坐下来。
我坐定之后,便依着他的语气,答道:“金先生,你本来也要见见我们吗?可是就为着你的那个仇人的事?”
金栋成楞一楞,突出了眼球“向我呆瞧着。这反应并不出我意外,反使我暗暗欢喜,因为我的单刀直入的话锋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坎,他已不能掩饰。
他作骇异声道:“包先生,是——是的。你也知道了吗?”
我点头道:“正是,你的夫人已经告诉我们了。”
金栋成又呆一呆,接着点点头,忽又叹息一声。
他道:“唉,难为这小妮子,竟也这样子关心我!……晤,包先生,你的话不错。我就为了他,要请你们设法探明白他的踪迹,想一个对付方法。”
我顺势问道:“那末这个人是谁?跟你有什么怨仇?”
金栋成又紧皱着眉峰,不回答,分明内中确有什么惊人的事实,他一时不便出口。他低头想一想,他的眼睛霎了几霎,似乎已有了主意。
他说:“包先生,对不起,这一着我现在还不能说明白。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人姓董,从前曾吃过我的哥哥的,苦,此刻我的哥哥死了,他就寻到我身上来。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有些蛮力。老实说,我委实有些怕他。”
我问道:“他此番来找你,你想他有什么目的?要诈你的钱财?还是要害你的性命?”
金栋成又怔一怔,疑迟了一下,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可是他总不怀好意,要我的命,也说不定。我觉得我敌不过他,也不愿意让这件事报告警察,因为——因为———”
我见他顿住了不说,催问道:“因为什么?”
他吞吐地继续道:“因为——因为这件事关系我哥哥的秘密。现在哥哥死了,我不愿意再把它张扬开来。所以我要请教你们的,就要请你们侦查他的踪迹,想个法子吓他——吓。”
我摇摇头,正要表示拒绝,他似乎已经会意,不等我发表,忙接续下去。
“包先生,要是你们另有别的方法,也行,只要秘密,妥当,免得我吃他的亏。包先生,你得帮帮忙,成功了,我一定重谢。”
他说话时他的右手伸到外衣袋里去,一会又抽出来,又不时搔头摸耳,显得他的方寸已乱。
我问道:“你到底要叫我们做些什么?”
他疑迟道:“我本来的意思,要请你们吓他一吓,叫他知道些厉害,不敢再来找我。”
我皱眉道:“对不起,这种事我们不会干。我们不是三头六臂,吓不退人;若使利用了权势去吓人,那是我们最痛恨的。何况你和他结怨的情形,我还一些没有头绪,我们不能随便给人家利用。”
他慌忙地说:“包先生,我早已说过,这回事关系我的老大的名誉,跟我实在没有直接关系。我只是代哥哥受过罢了。包先生,你尽管相信我,我决不骗你,骗了你准会落在长江里!”
他宣誓,他挥手,接着的又是拱手。他的语声很恳挚,似乎我非答应他不可。我又自己纠正我先前的估量。
这个人简直虚有其表,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怖,显然脆弱得毫无力量,不然他不会如此发急。
我问道:“那末你和这个姓董的会过面没有?”
他放低了声音,答道:“我见过他一次。那是本月十六日的晚上,在大新戏院里。”接着他便说明那晚的事实,和我们先前所听得的相同。
我又问:“以后你可曾见过他?”
金栋成道:“没有。可是昨天傍晚他竟然到我家里来了!”他又告诉我那时的情状,也和他的妻子说的一样。
我想起了霍桑的提示,问道:“当初你在戏院中瞧见他时,会不会瞧错了人?”
“不会。他也向我瞧一瞧,分明也看见我。何况昨晚上他已经到这里来过。”
“那时你没有看见他,说不定另有一人。你想不会是误会吗?”
金栋成忙摇着两手,答道:“不会!决不会!我告诉你,他虽没有直接和我谈过,可是已经打过电话给我。”
话既然这样肯定,误会的假定显然已没有成立的可能。我就进一步探究。
继续问道:“他几时打电话给你的?”
金栋成道:“那是三天前的事。我在兴发园浴室里洗澡,他的电话突然来找我。你想他也知道我洗澡的地方,可见他对于我的行动已经调查得很清楚。”
“他说些什么?”
“他不和我多谈,只说:‘老魁,你好啊!你等一下子,我要和你谈几句话。’我一听声音,果真是他,便急急避开。”
“他那时叫你老魁?这是你的名字?”
他忽吐一吐舌尖,有些窘。“那是——那是我的小名——阿魁,别的人也不知道,他先问浴堂里的堂倌,说要找老魁,堂倌回答没有。他才说要找一个住在新生路姓金的人。”
“他后来可曾到兴发园里去找你?”
“我不知道。因为我离开了兴发园,到现在还没有去过。我已经另外换了一个浴堂。”
我付度了一下,表示我的见解。“瞧这情势虽是明明有一个人要和你作难,但也许那个人并不真是你的姓董的仇人。他的目的也不是报仇,只想用恐吓手段,诈取你的钱财——”
金栋成忙着插口道:“决不,决不。包先生,你别再不相信。那晚上我在戏院中瞧得清清楚楚,他也隔着戏院的池子瞧我,一定已经认识我。电话中又叫我的小名,声音又明明是他。决不会错。”
他既然一口说定,我自然不便和他辩论,就提出另一个问题,
“近来你可有别的朋友来瞧过你?”
金栋成顿了一顿,才缓缓地答道:“有的,有一个姓何的同乡来过。他因为境况不大好,要问我借几个钱。这个人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你住在这里?”
“我第一次在路上偶然碰见他。后来他到这里来过两次。”
“你可也知道他的住处?”
“据他自己说,他住在云南路的方泰客栈里。”
“他可知道姓董的和你纠葛的事?”
金栋成低头踌躇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这回事除我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故而——”
他说到这里,他的眼光偶然向窗上一瞥;接着他的头颈一缩,忽而跳起来,纵声大呼。
“哎哟!他——他来了!快——快捉住他!……”
四、理论和方针
我本来背窗坐着,一看见金栋成的变态,也急忙旋转头去。玻璃窗外面有一个戴黑呢铜盆帽子的人头,转瞬间便见,
变端来得太突兀,我没有准备。金栋成急急从他的外衣袋中摸出了手枪,似乎要追赶出去。可是他的脸色泛白,两腿也颤动不止,莫说追赶,连站也几乎站不住。我估量他这样子出去,非但无效,反而会掣肘误事。我马上立起来,把他一推,让他重新坐下。
“坐下,别乱动!我去追他!”
我顺手将他的手枪夺过了,急忙回身出室,推开那花玻璃的门。这时候我猛听得外面门上的铅皮击动声音。等我开了花玻璃门,跨下水泥阶级,踏上空地,早已不见人影。那前门果然半开半合,那人分明已经夺门而逃。我毫不犹豫地追出门外,路上也不见有什么人奔逃。我想胶州路比较静僻,那人或是转了弯,从这条路逃去。我先奔到左手的转弯角上,向胶州路的南北两向一望,也没有逃人的踪迹,只见一辆黄包车正在向北进行,但相距已远,不像就是逃走的人。
没办法,我只得回转身来。我正要退进屋子里去,忽然看见有个短衣人从东面走过来,也正要进门去的模样。
这人一看见我,突然停了脚步,形状有些慌张。
我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楞一份,略一迟疑。答道:”我——我叫杨小弟。你——你干什么?”
他说的是一口上海话。身上穿一身玄色布的棉袄棉裤,外面罩一件黑洋缎马申,头上戴一顶半旧的黑呢铜盆帽,果像仆役打扮。这时路灯光照见他的脸上有些惊异,眼睛张大了,呼吸也很急促。他注视着我的手中的手枪。
我又问道:“你此刻从那里来?”
他答道:“我从我的家里来啊。什么事?”
“你别问。你家里住在什么地方?”
“温州路八十八号……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问我?”
他的语声还安定,不像会弄什么乖巧。我也婉和些语调。
“我是来替你家主人办案子的。刚才你从东面过来,有没有看见一个像你一样戴黑呢铜盆帽子的人?”
那仆人呆一呆,摇头道:“没有啊。难道那个人今天又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