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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之四
好在,事情并未演变成青年所暗示的最糟糕的情况。躲进了家里的人们犹豫着走出了家门。他们看着沾着泥污走过来的两个外乡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说些什么。
这事实让绮礼有些费解。身边的男人则熟视无睹地继续走着。
“猎尸者。”
短短的低语从他们身后传了出来。
大雨的声音也没有模糊掉这个名字。所有的村民似乎都因为这个名词而瑟缩了一下。
绮礼转头望着切嗣。男人并没有愤怒或是别的什么。他的脸就像是冰冷的雕像,或者武器工具一类的东西。
“继续走。什么也别说。”
注意到青年的犹豫,切嗣简短地命令着。不断降下的大雨冲去了伤口的血迹,也让男人的身体迅速失去了温度。注意到对方愈发惨白的脸色,绮礼加快脚步穿过人群,回到了村长的院中。
顶着斗笠的老人正站在庭院中等待着他们。在晦暗的天光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犹豫着几度抬起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切嗣首先打破了沉默:“村长。”
老人终于为难地叹了口气:“卫宫先生。老朽很感激您救助了我们的村民,但是您也知道,接待您这样的妖魔猎人,对于我们这样的村子而言……”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切嗣冷静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快离开。”
还没等村长露出放心的表情,始终在一边沉默的绮礼已经插了进来:“这不可能。”
村长茫然地看着青年。借宿的虽是两人,可是这位沉默寡言的青年从未和村长说过一句话,而之前切嗣也只是简单介绍了“雇主”这样的身份。
绮礼却只是继续了下去:“他受伤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把人赶走吗?就算我不知世事,这种基本的常理我也有所耳闻。”
村长陷入了尴尬地沉默。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你们可以留在栈房那边。明天雨停之后再触发吧。”
绮礼没有说话。凡人这种在常理之外的妥协让他觉得可笑。但是切嗣却已经点了点头,自己拄着长剑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栈房。
“抱歉。”回避了青年笔直的视线,村长辩解似地道,“但我也没有办法。”
“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冷淡地丢下了这样的句子,绮礼走向了栈房。打开门的景象让他脑中冲上一阵晕眩——坐在干草堆上的男人已经解去了半边的上衣,正将药粉倒在了肩头的伤口上。
新鲜的血的气息。
药粉强烈而刺鼻的味道。
以及——对方那袒露出来的、交错着伤痕又比想象中来得更要瘦削和苍白的肢体。
又来了。
这深植于身躯之中的本能的排斥,和某种隐秘的悖逆了常理而延烧上来的兴奋。
和那一天一样。
这时切嗣已经将包着药粉的油纸随手扔在一边,抖开了绷带用牙齿咬住一头,然后费力地用单手将剩下的部分绕在肩头的伤口上。
“……让我来吧。”
绮礼说着,以自己也惊讶的平静走近了男人。
不过年长的妖魔猎人并不领情:“很快就好了。”
他说着,因为声音振动的疼痛而皱起眉头。绷带的一头落了下去,自然地被绮礼接了过来:“请让我来。”
虽然青年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中显得异样的惨白,但是他的手指并未颤抖。尽管是第一次做,他还是很快就将绷带包好了。
“再缠下去就太厚了。”让绮礼在绷带上打结的同时,切嗣不自觉向后错了错身体,“……你的脸色不好。”
“是吗?”
绮礼说着,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切嗣低下头去,用一旁的水袋冲去了脚上的泥土。右脚脚踝已经红肿了起来。他试着活动了下,啧了一声。
“明天能走吗?”绮礼不由得问。
“恢复得会比想象中快,放心。”切嗣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着,“……这不是村民的错。人们相信妖魔会报复那些杀掉了他们的人。”
绮礼挑起了眉毛。
“就算我们能接受工作,他们也不愿意我们住在村子里。就是这样的关系——所以你也不用生气。”
“我没有生气。”绮礼很快地说着。
切嗣看了看绮礼的脸。
“也许是因为太冷了。你都湿透了。”
“我没感觉到。”绮礼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的肩头。之前就淋湿过的衣服已经快要往下滴水了。
轻轻笑了一声,切嗣说着:“行李里还有干的衣服。”
“……可是你不是也湿透了吗?”并没有把手伸向自己的行李,绮礼打开了对方的行囊,“你冷得像块冰。”
“我自己能来——”
男人的抗议很快淹没在对方快速准确的动作里。在脱人衣服这件事情上青年绝对是无师自通,他很快就把剥得一干二净的切嗣裹紧了毯子里——事实上对方已经开始不停地打着冷战——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换衣服。
放弃了无意义的抗议,切嗣看着男人的背影。在动作之间,他看见两道鲜红而扭曲的纹路,浮现在对方的右手背上。
……之前没有看到过。
他迟钝地想着,被疼痛疲惫和寒冷渐渐磨去了理智。黑色的梦境向下拉拽着他。在恍惚之间,他听见有人在耳边问着:
“你会死吗?”
“不会。”
从很久以前就不会了。
没有能够说出后半句话,他陷入了一半是昏迷的睡眠中。
青年沉默地注视了男人片刻后起身走到屋外。雨已经小了,夹杂着水气和草木味道的空气扑了过来——这让他的身体变得不那么紧绷了。他抬起头,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知道这雨终于要过去了。
背后传来了仿佛烧灼的视线,抗议着青年无礼的忽视。
他转过了身。
『你还真是毫不留情地使唤我呐,马鹿。』
披着金红色羽毛的四翼的鸟正盘踞于栈房的屋顶之上——就仿佛这残破的茅草屋顶是至高的王座一样。声音并未振动空气,而是直接在青年的心里响了起来。
“既然你给予了我三次约定的契约,那么使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绮礼纹风不动地说。
『我可不知道你会许下这种荒谬的命令。保护一个人类?这种蝼蚁般的东西不具有让我劳动的价值。』
绮礼没有回答。
鸟形的妖魔眯细了红眼。现下的青年已经和它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尽相同了。
『哼。看来你充分地成长起来了啊。告诉我,那个凡人,就是你所选择的“王”吗?』
已经被青年抛弃的名词让他浑身一震。但是,他还是很快否定了这个事实:“不。我们只是‘同伴’而已。”
『哦?』
是的。
那并不是愚蠢的命定的关系。
在这个扭曲而残酷的天道之下,绮礼所找到的和他一样的、唯二的背叛者。那就是所谓的“同伴”。
『既然你这么说。』
金红色的鸟懒洋洋地说着,对眼下的事态似乎失去了兴趣。它朝着天空张开了黄金一般奢华的羽翼,又想起什么似地垂下了头:
『就当是赠礼来警告你一下吧。这村子里仍然存在着妖魔。如果在达成契约之前就被别的蠢货吃掉了,我可是会把你的灵魂找出来的,马鹿。』
绮礼眯起了眼睛注视着乘风而去的妖魔。最后的留言可能是真实,也可能仅仅是对方的恶趣味而已。——怎样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第二天就会离开了。
但事实是,受伤的猎尸者在深夜里发起了高烧。尽管村子里的流言慢慢发酵起来,可是淳朴的人们毕竟做不出将病人赶走那么绝情的事来——更何况切嗣确实救助了村民。
“等他好了你们再上路也可以的。”来探视的村长最终只是这样说着,“只是不要离开这里。”
绮礼并无所谓。照顾病人于只被别人照料过的青年而言,是完全新鲜的体验。他学着之前在别处看到的样子,用软布蘸了清水去沾湿病人的嘴唇。重复了几次之后,因为热度而结起硬皮的嘴唇慢慢柔软,回复了往常的颜色。
浸过冷水而变凉的指尖更清晰地感到了吹拂着的呼吸的热度。于是绮礼放下了手中的布巾,试探性地触摸着。
在身体的深处,有什么庞大而不明的东西蠢动着。
指尖传来灼热而柔软的触感。那感触意外地和男人平时冷漠而冰冷的样子形成了迥然的反差。手指微微用力的话,就陷进了对方的唇齿之间。
心跳声剧烈地在耳边徘徊。思绪变得片段而零落——长久藏起的隐秘的冲动,嗅到了血腥味一般膨胀了起来。
这时候、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骚扰,切嗣皱起了眉头转过了脸颊。
绮礼想也没想地钳住了男人的下颌。
因为高烧而苦恼着的脸颊有几分孩子气的感觉。手下脉搏的跳动和血肉的触感,都在告诉着青年——
这只是一个人。
一个普通的、会受伤和死掉的人类。
就算你一直用武器的冷漠来伪装自己,我也已经看到了你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的软弱的部分。
这样的念头和混沌不明的冲动交织着。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绮礼还是朝着男人俯下了身。
告诉我更多。
用你凡人的痛苦和迷茫来告诉我,仙人和妖魔都没有办法为我解明的问题吧。
沉浸在内心的喜悦和焦灼之中,缓慢而慎重地,青年在年长的男人唇上落下了亲吻。
过了中午之后,切嗣醒了过来。注意到屋中的光线之后,他立刻皱起了眉:“……睡过了。”
在一旁闭着眼小憩的绮礼睁开了眼睛:“也不是那么晚。”
“现在是?”
“大约将至晡时吧。”
从干草堆上坐起来,切嗣估算了一下后面的路程,难得地叹了口气:“今天不可能上路了。”
“村民并没有赶人的意思。”坐在阴影里的青年直率地望着猎尸者——那目光有些太过直率了,“以你的身体状况的话,不是再休息一个晚上比较好吗?”
完全慢半拍地发现自己上半身还处于除了绷带之外便没有蔽体之物的状态,切嗣略带头疼地躲过了青年一如既往的直率目光。
……好歹在这种时候更明白一些人情世道如何哪。
在心里叹了口气,切嗣索性也就扔了毯子去换衣服。扭伤过的脚落在地上还有些不适,但是明天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一件一件将衣服套上的过程中,青年的视线仍然一直落在切嗣的背上。
……这家伙。
忍住了发火的冲动,切嗣默念了三遍不和年轻人计较后,推门出去察看了一下天气和地面的情况。虽然天空里仍然浮着薄云,不过雨应该不会再继续了;地面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也可以上路了。
“今天就委屈一下再待一夜。”回到了栈房,切嗣说着,“晚上将就着吃些干粮吧。”
绮礼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沉默地坐在屋角的青年看起来完全像是被切嗣第一次捡回来的样子。
比起有钱的少爷或是过分不知世事的年轻人,更像是寡言而听话的优等生。但只要一直注意着对方,就会在偶尔表情变换的间隙中,忽然升起临于无际之深渊的错觉。
熟悉的、名为恐惧的寒冷自切嗣的后背上一闪而过。他默默退回自己的角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青年身上转开。
敲门声适时地打断了屋内渐渐令人难堪的沉默。套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