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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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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似往日直截了当地动手动脚,见我乖乖躺在床褥之上,也只是眯眼打量了片刻。圣上侧坐在桌前,抚平微喘的气息。一路行来,他后背都大湿了一块。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余晖吗?”圣上挑眉邪笑,静候着我有何高见。
  问题发落,我却仍是望着某处,难打起精神。瞧看大哥句句带脏地骂我也不是第一回了,被阿布像蛆虫那样躲着也非一朝一夕的事了,心里那头还是空得生疼。
  众叛亲离,这就是众叛亲离。
  可我找来的那个算命先生不是说我一生美满,一生得偿所愿的?
  “我要你做宫外的余晖,而不是宫里的姚晖。”圣上顿了顿,见我不为所动反到问询起来,“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盼朕能有一天将你放回去,不再囚禁在这深宫里。”
  “你不是要‘留着枯荷听雨声’的?你不是说要让我长长久久地待在皓蛾殿里,你想来看就来的?”我总算是看向了圣上,他今天一身明黄窄袖纹龙袍子真是惹眼。我强持浅笑着,“君无戏言,你怎么会也好骗人这一口的?”
  所有说过要从一而终伴着我的人啊,到最后我才发觉你们也不过是一句儿戏。
  话只出口,从不过心。
  骗子,通通的骗子,而我竟是活在虚妄和欺瞒之中,还、还乐此不疲。
  
  圣上神情有些松动,他不再与我对视,偏头硬是望向别处,“这不就是你所要的,朕成全你,带着你和你那个阿布能有多远滚多远。”
  “你当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翻了身,脸朝碧青床幔,干涩的眼眶竟有夺泪而出的冲动。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沉吟道:“给我辆车马,明日就走。”
  “那你就一刻也别拖着。”圣上拍案起身,却死活跨不出步子。他身形被钉在原地,透过余光,我似看到了他打来的目光。
  我在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果不其然,没出十,他就迈步行来,捧着我架在床沿上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路上当心,朕不送你了。”
  “碧青色的床幔真是好看。”我淡淡地应了一句。
  
  翌日大早,直到日上三竿我才悠悠转醒。
  阿布一人背着几个包袱凝立床尾,不知是谁代我向他说了一句。我一睁开眼,俨然是要上路的架势。
  我斜睨他一眼,发觉他仍是低头,鼻间不禁哼了一声,自顾自唱起随口捏的小调。在外人看来,我应当是心情明快。
  “走啊,傻站着做什么?”我拿出最初对他的狠劲,说话丝毫不客气。
  阿布右臂一抽,含混地应了一声。
  
  “余晖,恭喜恭喜,我来送送你!“
  我径直走着,莫不知殿外也有个送别客要为我践行。
  徐徐背过身去,我也同他客套地抱拳攀谈:“哟,曹大夫,能把你这尊大佛请来,看来我面子不薄啊!“
  “哪里哪里。“自上次一别之后,曹典更是日进千里,在圣上面前拍的一把手的马屁,满脸得意洋洋,似乎被我无意捕捉到的落寞,不过是昙花一现,又或是我的臆想罢了。他亲昵地搂着我肩头,“这次来我仍是受那至交之托,他不便露面,只好打发我前来了。”
  “宋默如?”我脱口而出。
  这次轮到曹典瞠目结舌了,他惊异问道:“你怎么倒是一猜即中的?”
  我自己也是为之一愣,忙不迭换上轻笑,像是打趣寻常友人一般,“和他从前也有些交情,淡若水罢了,不值一提的。“
  “可还想好要去什么地方?“曹典侧身邀我先行,“王太傅家公子爷昨夜也赶去我府上,说是要送送你,还特地给你物色一匹良驹。”
  “这事怎会连王匡也晓得了?”
  谈及此事,曹典也是无语而笑,“多亏了他好打听的爹爹吧。”
  我也不多细想,就由着这问题糊弄过去。
  
  “余晖,这里!“王匡正斜倚着车轿,嘴里叼着一根掉毛的狗尾巴草。
  他叫我名字的那瞬让人不寒而栗,从前也不知是谁一口一个“姚晖“喊得起劲。
  我瞥了他一眼,嗤道:“劳烦王公子走这一遭了。“
  “哪儿的话,我早说过了,你若有求,兄弟不会坐视不管。“他嬉笑着道,一张脸皮厚如牛皮一般刀枪不入。他蓦地吹了个响哨,眼神偏过我在阿布身上直转溜,“你家小厮也算尽忠尽职,此刻还跟着你呢?”
  我循着他声,也趁机转身打量阿布。三两个包袱背在身后,脑袋像是被铁链锁着一般,就是强硬着不愿抬头。
  “尽忠尽职?你要是看得上眼,我就打发他去你府上好了。”我冷声一说。
  阿布肩胛一抖,一个笨重大包顺势掉落在地。
  王匡哈哈作笑,道:“那可算了,听说阿虫那小子在宋默如府上闹得起劲呢,日日穿着孝服,也不嫌晦气,我可没那么大胆招惹你们家里的人。“
  “是吗?“一阵沉默之后,我抱歉笑道:”这苦差事还是我挑给他做的。“
  曹典在一旁也插不上话,他只得打断我和王匡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时辰也不早了,余晖你们先上车吧。“
  “帮我带句话给阿虫,叫他休要胡闹,不是宋大人的错。“我凑近曹典身边暗道一句。
  他频频颔首,借我搭把手行上马车。他挑开车幔,问道:“想好去哪儿了?“
  “江南,姑苏。“我答得不容置疑。
  曹典提着车幔的手不禁一僵,他用着我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默如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一定会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连更两章,,,我表示元气大伤,,周更的节奏我是那么的熟悉,,,下周憋憋看憋不憋得出两章了。。。




☆、第四十三章

  
  曹典趁我上车之际偷偷塞来的一方纸笺,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我踌躇不前着是否要将它打开,心中盘桓良久,亦是忖度了良久,宋默如的一副形容也渐渐的缓缓的跃然于纸背。不经意之间,泛黄的薄纸已被我涔涔不断的厚汗浸湿大半,一角也是捏皱起来团作一堆。
  我细致地将卷起的角摊平,横了横心才将它打开。
  “翠竹巷何姓人家。”
  纸上瘦削行书,似银钩铁画,墨色都晕开在生宣纸上,字自水中捞。淡淡七字头尾相接,笔画虽缭乱迷眼,但绝非卖弄伎俩之徒,要说这本该是幅佳作,可败笔就败在末端捺画之上。捺画起先自然勾下,只为贴合下面一字的起笔,偏偏笔者似是想起了什么,捺画就生硬地止在某处,候出一滩墨潭。
  笔者心有余悸,连磨出来的字都成了惊弓之鸟。
  是宋默如的笔迹,即便相去半年之余,我也能眼尖得及时辨出。
  我莫名地开始想他。思念当初团圆夜里落魄潦倒的他送我的那一段馥郁红梅,从此之后我便也丢了魂;思念他在花慵柳困的夏日里与我一同在鹿亭里纳凉举棋,逼人的夏气甚至打湿了他翠青的儒巾。
  匆匆如梭的岁月,再提起这个离我万丈的人名时,我竟满满地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马车摆得厉害,摇来晃去将我颠回了现实。车夫驾起车来是卖了老命,敢情王匡那抠门小子也会塞不少银两给疲于生计之介。我遥望帘外之景,车马在无人芳甸疾驰而过,满眼解天苍翠碧色。
  我也不禁佩服起自己的眼力来,在呼啸力行的车舆上,我还能将晃眼而过的花色辨识出来。如美人搵泪而后的红浥,看遍韶光锦绣,独独记住了这美得不明不艳的朱红。
  是贴梗海棠的颜色,爹爹爱透了的花,种满了相府各处角落,也不知没人打理的时候它们还开不开的出本色。但愿不要败得太离谱了,那样遥在天边的爹爹该有如何的心碎。
  
  六月里的花开得太杂,混在一起串成了油腻刺鼻的劣香,闻久了就易头晕脑胀。我不适地低下头,又不得以瞥见了手上那张发皱的纸笺。
  我按捺不住,再看了看。纸上数字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就连笔法都摸得一清二楚。
  和宋默如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我苍白无力地笑了。
  该散的还是要散,人的腿本就长的不尽相同,要去的地方能到的地方也都将是两样的。我和宋默如命里就该是去到五湖四海的异路人,注定他向东我朝西,一生一世碰不到头尾。
  强聚一起,也只得是一盘散沙。
  事实已经清楚再不过。
  像是善男子般精诵自曰的一段定心佛法,体内蠢蠢欲动的感情萌芽终是再平息了下去。我长舒了一口气,速速将纸笺揉作一团,一鼓作气丢出了窗外。
  名满京华的才俊,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如今这般受人景仰的快意生活才是你久久以来期盼着的吧。就让我自始至终地仰望你,也唯有仰望着你。
  “车行折柳竞相留,未妨赠李话别离。”
  从未有过诗兴的我,突然起兴编了个不三不四的杂句来。
  
  我闷闷地回过了身,发觉松了口气的人不仅仅只有我,还有缩在角落里不愿吭声的阿布。
  被我恰巧瞥见小动作,阿布手忙脚乱地不知作何反应,先是呆愣了恍惚,才想起了将脸别到别处。阿布似是身子不舒坦,蜡黄的脸色格格不入地嵌入青白之色,他胃里猛地一个翻滚,险些就做作呕之势。
  我都忘了,他坐不习惯马车。
  “吃点酸梅吧。”我从袖里取出一包装好的青梅,递到了他面前。
  阿布亟亟摆手回绝,谁料车马又是连番颠簸,他一个不稳直直地被甩到车厢之后。我脑中也没做出判断,身子就先行了出去。阿布那榆木脑袋狠狠磕到了我前胸,砸得我一口粗气喘也喘不过来。
  “晖、”名字都叫不利索,他一开口,甫得就吐出了掖在腹里的秽物。
  衣摆上突地温热起来,想来分外不详,可直捣心门的气味搅得我委实没胆再垂头看上一眼。我昂直着了脖子,替反趴在我腿上的阿布捋气顺背,其间也抽空向外咆哮了一声:“你是赶车还是寻死呢!“
  阿布架着哆哆嗦嗦的胳膊肘,神色愧歉,还未来得及张口,又倒头翻江倒海去了。
  再一想来,我这件旧衣是保不住了。
  
  身上秽物的酸臭味儿浓烈得连车夫都招架不住,他猛地一拉缰绳,连跑了多里路的马儿也得以在湖边歇息。
  我脚步虚浮地扶壁走下车去,腿里无力到颤颤巍巍,更多的是头脑发胀的痛觉。
  “拿件新衣来。“阿布脸色红润了回来,不复见方才骇人的惨白,这便意味着我待他也不必展露方才掩藏不住的关切。
  阿布步步紧随着我,两人相隔至多三寸之遥。他谨小慎微地端着叠的齐整的湖蓝薄衫,面色比适才还要红润,赛过我瞥见的那棵贴梗海棠花。
  “晖少爷,当心、当心水凉……“他咬着下唇,咕哝地憋出只言片语。
  听罢他的说辞,我竟茫然无措起来,只道折过脸的那刹那,竟抑制不住地浅笑开来。
  
  可万万没想到,退下一身酸臭衣袍之后,我也苦笑着只能再吟一声好景不长、乐极生悲了。
  我迈着稳步隐入碧螺青玉搔层叠环绕的淼淼无名湖中,却听到了不合时宜的异样声,像是好端端的衣服一不留心砸到了铺绿叠翠的草间发出的窸窣声。紧接着,脚步磨蹭劲草的沙沙作响也在我耳边直响。
  阿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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