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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了。
“傻俊角,我的哥,
和块黄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
捏一个儿我,
捏的来一似活托,
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
着水儿重和过,
再捏一个你,
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这是时下流行的一首《锁南枝·风情》,沅妞儿声音圆润婉转,浑如颗颗滚圆的珠子在翡翠盘中滚动、碰击,又落入另一只玉盘一般,听得众人有说不出的舒服惬意,浑身上下连每一个脚趾头都是暖烘烘、懒洋洋的,沅妞儿眉目未必算得上是绝代佳人,但媚眼如丝,生动的表情充满了诱惑,加上酥胸微颤、腰肢轻扭、翘臀款摆,看得许多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差点就滑下椅子、软瘫在地。
庄小姐起初看她媚眼横波,充满挑逗之意,那曲子又直白露骨,不由自主就晕红了双颊,后来却越听越出神,越听越觉得韵味无穷,美眸怔怔,不觉痴了,等听到上上下下一声震天价的“好啊”,才发觉人家已经唱完了,也才发觉自己眼眸都已经湿湿的了,她不好意思的瞥一眼慕轩,发现他也有些愣怔怔的,心中不由暗哼一声:被那沅妞儿魂都勾走了吗?男人就是——哼——那个女人,可真是狐狸精!
慕轩其实没太注意台上,一直在想着心事,今晚的庄小姐装扮还是非常素净,只是裙带上的挂饰正是他早先送的“惜今”,她时不时明眸瞥来,个中的娇嗔薄怨他都看在眼中,心里不免更加黯然。
“城东旺财酒铺周掌柜赏银五两!”三楼有个清脆的声音娇声高喝。
“城西兴隆布庄李掌柜赏银十两!”另一个侍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
一眨眼间,三楼、二楼有六七位客人赏钱,粗略一加,将近百两纹银,听得底楼的许多人暗自咋舌:乖乖,那么多银子,够我享受一年多了!
“沅妞儿,上大爷这儿唱一曲,大爷也赏你十两二十两的——”二楼西侧一个粗嗓子嚷嚷着,大家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很多人都愤愤不平,沅妞儿其实艺名淑沅,大家喜欢她才叫她沅妞儿,哪个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把沅妞儿当成沿街卖唱的,真是可恶至极!
也有人暗自冷笑,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来是来这里找打了,谁不知道这沅妞儿台上妩媚异常,台下却是异常正经,上次一个路过本地的知县不知死活,跑到台后对着沅妞儿动手动脚,被她扇了两个巴掌,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后来这事居然不了了之了,肯定是张大掌柜动了手脚,反正沅妞儿安然无事。当然,也有人瞧着台上的沅妞儿,看她怎么应付——抱这种心态的,男女都有。
沅妞儿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理会,转身就往下场口走去,却听二楼有人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娼妇,看大爷怎么治你!”接着底楼的人群一阵大哗,原来楼上一个身材高大、样貌粗鲁的大汉跳了下来,堪堪落在戏台之上,大手一伸,就往沅妞儿的左肩抓去,眼看沅妞儿就要伤在这大汉手里,许多人惊叫起来,却发现那个大汉忽然之间两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没注意怎么回事的看客还以为这个大汉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向沅妞儿下跪赔礼,眼尖的却看明白了,这大汉两腿弯处分明各有一截筷子,看样子是有人出手相助啊!于是大家转头四下找寻出手之人。
沅妞儿停步转身,看也不看那跪在台上龇牙咧嘴的大汉,抬首向二楼东侧敛衽一福,口称:“淑沅多谢二位少侠相助!”
大家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二楼东侧一张桌前坐着两个年轻人,有人认出来了,那正是前不久与“色恶魔”师徒俩交手的“八臂哪咤”林易水和“孤月一轮”薛歧。
林易水跟薛歧都起身抱拳还礼,心中却都暗自一凛,这位淑沅姑娘刚才背对着台下,居然可以知晓是自己两人出手,莫非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是道行不浅的练家子?
沅妞儿盈盈一笑,媚态横生,她转身袅袅婷婷下台去了,台下上来两个青衣小厮,毫不费力的架起那个大汉,把他客客气气送出去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台上,那弹弦子的老者也下场去了,戏台东侧十多位乐师琴师开始拨弄起家伙什来了,戏台前降下了一块巨大的幕布,把整个台上给遮住了,大家知道,今晚的好戏要开场了。
在乐曲声中,大幕缓缓升起,大家看到,戏台上是一处破败的庙宇正殿之中,在满是尘垢的佛像之下,一个年轻书生正在长明灯下读书,很快,书生伏案睡着了,接着,电闪雷鸣,一个白色的东西跑到了书生的布袍之下……
《精变》的整个故事,是慕轩借《聊斋志异》中的《小翠》改编的,他把小翠改名为翠环,将天生痴傻的元丰改成了因习武伤了头部才变得痴痴呆呆;翠环的出现前后的故事基本按原著,后面有所改动:元丰被翠环“蒸煮”后恢复正常,又在翠环的帮助下练成了武艺,翠环随即离开王家,元丰遍寻不得,非常伤心,拒绝了父母为他寻找的其他女子;恰好边关告急,元丰从军报国,连连获胜,却在最后一战中不幸中冷箭身亡,翠环突然现身,用自己多年修炼的内丹救活了元丰,自己却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元丰怀中……
说《精变》是秧歌戏,其实并不确切,相传定州东南一带远在北朝时就以种稻为主,农人劳动时口哼小曲以解疲劳,苏东坡当年被贬定州时对这种民间小调颇为赏识,经填词修曲后成为“稻秧歌”,以后就演变为定州地方戏“大秧歌”。
彩声班原先是在北直隶与豫省边境走村串巷的小戏班,全是女子,后来被张近泉招揽过来,添了一些新人,延师教授,并最终破天荒的让她们在栖风楼登台,彩声班不负重望,渐渐闯出了名头。
在慕轩听来,她们唱的,有昆曲的典雅富丽,又有安徽黄梅调的清新活泼,还有一点越剧的潇洒灵动,总之,那些戏文韵散结合,雅俗共赏,他基本上听懂了!
让他叹为观止的,是整出戏的舞台背景、灯光之类,他在提供这出戏给创作的弟兄时,把后世话剧的舞台设计、表演形式等说明了一下,结果,他在眼前这出戏中看到了不输于后世高科技运作下的舞台设计——这个时代,能工巧匠真是不少,大师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另外,演员们的技艺也是让他叹为观止,虽说有上面承尘等扩音、传音的功效辅助,但她们的声音主要还是靠自身的功底非常清晰地传送到观众耳中,比起后世那些离了话筒就没办法张口的歌星们,她们实在是强得太多了!
对于今晚的宾客而言,这出戏令他们有空前的震撼。
以前的戏台上一向是灯火通明的——哪怕戏文里是暗夜中,可眼前这戏台,时明时暗,时而阴森,时而敞亮,有时令人心惊胆战,有时又让人豁然开朗,一会儿这儿一座假山从底下徐徐升上,一会儿那儿降下一段古旧的城墙……
种种与众不同之处,都让人有种新鲜感,有份兴奋劲,忍不住想大呼过瘾;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整出戏。
紫纤与蓝纤在栖风楼一炮而红是源于之前在《翠翠传》中的出色表现。《翠翠传》改编自洪武年间文人瞿宗吉的传奇小说集《剪灯新话》中的《翠翠传》,说的是金定和刘翠翠的故事:金定与刘翠翠是自主择婚的夫妻,原本过着美满恩爱的生活,但战乱把他俩拆散了,翠翠成了李将军的宠妾,金定为了访妻,历经千难万险,总算找到了李将军处,但只能与爱妻以兄妹相称,最后两人双双殉情而死。
而大明律令中有“禁止搬做杂传律令”条款:“凡乐人搬做杂剧戏文,不许妆尔扮帝王后妃、忠臣节烈、先圣先贤神像,违者杖一百。官民之家容扮者与同罪。”结果《剪灯新话》因为有煽动男女自由婚媾、妄议朝廷官场之嫌,成了历史上被官方明文禁毁的第一部小说。
永乐年间,明廷命各地发布榜文:“但有亵渎帝王圣贤之词曲、驾头杂剧,非律所该载者,敢有收藏、传诵、印卖,一时拿送法司究治。”永乐帝甚至还亲自批示:“但这等词曲,出榜后,限他五日,都要干净,将赴官烧毁了,敢有收藏的,全家杀了。”于是,很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好戏就被禁演了。
直到这些年,才有人敢悄悄去欣赏、去改编《剪灯新话》中的故事,而《翠翠传》成了其中最受欢迎的。紫纤的翠翠、蓝纤的金定深入人心,加上原本就凄婉动人的故事,缠绵悱恻的情感,《翠翠传》一度成为彩声班的必演曲目。
不过,所有人都深信,今夜之后,彩声班的声誉将更上一层楼了。
戏的前半场,蓝纤的元丰痴痴颠颠、笑料百出,紫纤的翠环婀娜俏丽又慧黠灵巧,彩纤扮的丫鬟小茗活泼机灵,时而插科打诨,时而憨态可掬,加上王太常夫妇、王御史之类各有特点,台下看的人不时开怀大笑,连三楼雅间中也不时有女子的娇笑声传出来。
而那些原本只是附庸风雅或来看看紫纤、蓝纤等人风采的商贾之流特别开心,因为,这戏里的许多唱词、道白他们居然都听得懂,之前的《翠翠传》中,有太多的诗词文赋,让人听着就头疼;这出戏就不同了,里面不少俚语俗谚他们这些商贾平日里也是挂在嘴边的,这不光让他们感到亲切,而且觉着以后再来栖风楼就不只是装腔作势充内行了。
全戏的第一个高潮是元丰被“蒸煮”后,原本那个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的痴傻呆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下子成了一个丰神俊朗、倜傥不凡的俊美公子,上上下下顿时咦哦声阵阵,叫好声一片,其中不少来自三楼雅间,那些娇美的叫好声,要是平时,必然会换来不少充满遐想的的异样眼光,但今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谁也没心思在意这个。
第二个高潮是翠环离开后,之前累积起来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一种莫名的悲戚在众人心头萦绕,当元丰四方寻找无果、不住地仰天悲泣着“翠环,翠环,你在哪里?你快回来”时,四下里啜泣声时有所闻,庄小姐的双眸不由自主也湿润了,连庄夫人都忍不住拈着手巾在眼角擦拭起来,转首望望自己似乎陷入沉思的丈夫,又瞥一眼女儿跟慕轩,眼神有些复杂。
全戏的最高潮,自然是元丰不幸中箭身亡,翠环以自己的内丹救活元丰,而她化作轻烟消失时,失去内丹的翠环异常虚弱的躺在元丰怀中,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悲痛欲绝的元丰:“丰郎,我走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扮演翠环的紫纤说到这里,感觉抱着自己的蓝纤的身体颤抖得厉害,知道她已完全沉浸在戏中了,她自己其实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悲伤之情,恨不得立时痛哭一场,但现在可是在台上,她不得不强自忍着,说出最后那句今天上午才加进去的台词:“……只有你好好过下去,我的离开才有意义……”
然后,她闭上双眸,“香消玉殒”了。
“翠环——”悲痛的元丰仰天长啸,“啊——”凄厉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
戏台上的一切这一瞬间凝固住了,一首忧伤的乐曲响了起来,伴着一个浑厚的男声: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儿弯弯固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灿烂地烧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被风乱也惊惶
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