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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收魂者赶来,他们仿佛舒了一口气,“它便交给你了。“他们临走前对淮涟如此说道。
淮涟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亡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而腰间剧烈抖动的长嘴葫芦终于提醒了她。她弯下腰,将葫芦倒置,一抹怨灵慢慢地飞出。流煊收回手,将少女的肉身放在淮涟脚下,“你把她好好安葬了吧。”而遇奂体内注入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之后,一抹红色的烟气悠悠地舒展开来。笛子睁开眼睛,透明的灵魂有些茫然。“为什么?”她跪在地上,问的是流煊。“为什么你现在还不能死?”
流煊动了动手指,却不回答笛子,只是看着完全清醒过来的遇奂,“你方才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她,那么现在呢?你还想护她周全吗?”笛子抬起头,看看遇奂,又看看淮涟,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恨声道:“你骗我,你们竟然都骗我!”
淮涟看着她,冷声说道:“他一边恨着你,一边又喜欢着你。最后只好一分为二,我只收走了他怨恨的一半,另一半是他自己选择去保护你的。你竟然说他在骗你。那么,你又做了什么!你只会利用它!把它当成你的武器去报仇!”笛子透明的脸一阵扭曲,“我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想杀了他而已!他难道不该死吗?!”她指着上方一动不动的流煊。淮涟微叹一口气,“我只问你,你可曾为遇奂想过?”遇奂也转过头看着笛子,他的眼神万分复杂。笛子冷漠地说道:“他只是我的仇人。”少女说完便垂眼不再说什么。遇奂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既然都已是前尘往事,为何还在此纠结?一碗孟婆汤,便是了。”一个男子慢慢走过来,打破了沉默。正是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鸣。淮涟朝他摇摇头,“他们的怨恨太深,早成了厉鬼。”鸣看着祭坛上的哥哥,“我也很好奇,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淮涟拉了拉自己的帽子,“流煊,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瞒下去了。”流煊一步步走下来,朝着那两只灵魂走去,“笛子,你恨孤毁你容颜,却从没感谢孤将你从恶人手中救下。你又恨遇奂废了你的功力,却也从没感谢他阻止了你去杀一个无辜的人。现在你不仅杀了他,还利用他的魂魄去杀孤。你却又一点悔过之心没有,孤真是太失望了。”笛子冷笑一声,“你根本在强词夺理,你救我只是因为我对你有用处,他废了我的功力,便将我独自扔在险恶的江湖自生自灭。我杀了他是不错,利用他却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为何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少女心中愤慨难掩,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而遇奂眼中除了懊悔还是懊悔,“当初我不该将你扔下不管。”将卸去毒牙的蛇扔回草丛里,面对的只能是被欺凌的结局而已。
流煊嘴角微扬,“笛子,孤便告诉你真相。你知道后,便放下怨恨,安心去转世吧。”
☆、宿主之谜
十年前,流族之宫的长长走廊尽处,悬着一盏碧绿的宫灯。
宫灯之下,孤寂的少女抱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月光交融着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在高大的男子出现的时候,少女的脸如白瓷破碎般迅速地垮下。“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飘荡在夜空里,带着奔波的疲倦。流煊蹲下来,与她的眼睛平视,“这里是以后你呆的地方。”笛子低声道:“我想回家。”流煊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块玉,“笛家已经不存在了。”少女怔怔地看着那块玉,那是笛家族长的信物。“怎么会……”她没有接过玉,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流煊收回玉,眼神怜悯。
笛子就这样留在了流族之宫。远离江湖的少女开始静下心,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却不知道在白塔之端的祭司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命运齿轮又重新转动,这一次直接将她推向了地狱。
十年之前,流煊初登王位,王权早已屈服神权之下。老去的祭司开始物色自己的下一代接权者。而流煊也开始暗暗培养自身势力。只是因为祭司内部权势倾轧,神谕混乱不明,无数子民无辜牵涉其中,结果丧失生命。流煊站在大殿之前,望着一旁直冲云霄的白塔。几天之前祭司们刚刚宣布新的一条神谕。他手指微动,一片乌云悄无声息地移到白塔之上,死亡的阴影从此刻开始,徘徊其上,长达十年之久。神谕的内容是:“以灵护国。”短短四字,无数忠臣子民被逼跳塔自杀。祭司还在振振有词,“死去的灵魂将永远守护吾族。所谓忠臣,必须以死为证。”流煊看着那些白衣飘飘的祭司,“下一代祭司,孤要亲自选拔!”
白衣黑发的少女悄悄地躲在门柱后面,她看到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女郎慢慢走进流族之宫。正是午夜时分,那个女郎如入无人之境,大大方方地走在月光之下。笛子看着她拿出一只长嘴葫芦,弯下腰仿佛在凝视什么,然后一抹红色的烟慢慢流入葫芦之中。月光之下,她竟然听到隐隐的凄厉之音。这时一群白衣祭司从白塔里走出来,看到女郎,皆是勃然变色。为首的祭司难得失去了平日的稳重,失声喊道:“收魂者?!”笛子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收魂者,没想到是如此清丽的女子。
淮涟摇了摇自己的葫芦,“这里这么多怨灵,你们怎么不管?”祭司们面面相觑,总不能说这些怨灵就是他们需要的吧。她眨眨眼,“你们怎么不说话?啧啧,这里有问题呀。”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为首的白眉祭司。对方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不要多管闲事。”淮涟抬头,忽道:“你们看看月亮。”笛子抬头一看,皎洁的月色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绯红烟雾,在黑色的云朵里透着诡异的红光。祭司们沉住气,他们自然知道那是杀戮之气染成。淮涟眉眼一敛,“早知你们流族信奉神谕,我初到此地便遇冤魂无数,这所谓神谕,恐怕只是你们谋权得利的借口。”白眉祭司再次沉声道:“你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丫头,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引祸上身谁也救不了你。”淮涟收回长嘴葫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闲事我自然不管。”她说完便转身离去,风吹得她那白色的披风高高扬起,月光洒了一地白霜。
后面的祭司们眼神互换,准备围击她。白眉祭司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手。一群白衣祭司悄无声息地退回白塔。而白眉祭司眼睛转向长廊下看痴了的少女,心中暗道,“怎忘了这还有一个宿主!”笛子被他那阴沉沉的眼睛一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却不懂他为何要如此看自己。笛子转身逃开。
西方残月越发苍白透明,空气里遍布死灰色的寒气。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慢慢伸出绯红色纱帘,笛子怔怔地看着那只手,那仿佛是一只死神的手,慢慢地朝她伸过来,伸过来。纱帘忽然被高高撩起,一张不怒而威的脸露出来,正是初醒的流煊,“为何出现在这里?”冷厉的剑芒直刺笛子的喉咙。笛子惊得瘫倒在地,“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趴在地上开始哭诉。流煊收回手,剑芒消失在空中。他有些无奈地下地,将哭得昏天暗地的少女拦腰抱起,将她安置在床榻上。“你早已没家了。”笛子抱紧他,“你可以,你可以带我回家的。”她开始无理取闹。流煊苍白的手抚摸着少女的黑色长发,“你刚才看到什么了?”笛子抬起脸,泪意朦胧的双眼直直的越过流煊的肩膀,看着窗外朦胧渐消的月色,“一双可怕的眼睛。他说我是最好的宿主。我不懂,不懂这里的一切!”流煊松开手,“你听错了,先睡一觉。”说完他急急地出了门。笛子满脸惧色,在后面凄厉地大喊:“没有,我没有听错!”流煊却没再理她。他的寝殿大门开着,凌晨的冷风伴随着月光的冷意,席卷了笛子颤抖的全身。
流煊站在高高的大殿之端,冷眼看着偏居一隅的白塔。宿主?他低喃着这个词。白眉祭司竟然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想要亲自选拔下一代祭司。他怎么会再次拱手让权给他们?!流煊嘴唇一抿,他看到宫殿之外一个白影正在踽踽独行,不禁低喊,“来得正好!”
宫殿之外,淮涟徘徊了一夜。长嘴葫芦里的怨灵早已蠢蠢欲动。她微叹一口气,此时此刻她正处于一场梦境,梦里冰天雪地,流族之宫的白塔顶端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员正对天无声呐喊。淮涟置身塔下,依附着塔门的柱子,静静地看着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以灵护国,多么拙劣的借口!淮涟看到了这些怨灵的来源。看来这闲事,她得管管了。一缕阳光斜斜照来,第一块冰雪融化的时候,淮涟走出了梦境。她抬眼,正看到流族之宫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对方启唇,“淮涟。”正是这流族之王,流煊。
淮涟微微诧异,“你怎知我的名字?”流煊走近她,“按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师叔。”淮涟一扬眉,“想不到我的三师叔如此年轻。”流煊见她认出了自己,便不再多言,直接问道:“昨夜你可是到我宫中收魂来了?”两人一边走向大殿,一边交谈。淮涟点点头,“遇到一群祭司。他们阻止了我。不过,”她微微一笑,“我还是收了一些怨灵。不想,竟都是师叔的肱骨之臣的亡灵。”流煊也不在意,只是袖中的手指微拢,“你来得正好。”淮涟看向他,流煊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开话题,“下一代祭司,我要亲自选。而我需要你的一助之力。”淮涟看他停下脚步,望着白塔下走出的一群祭司,流煊继续说道:“他们也在寻找下一代祭司的宿主。”淮涟诧异:“宿主是什么?”流煊眼神一黯,“历代祭司皆是虫脸花身,若要幻化为人,需要宿主吸走花虫。”淮涟一怔,“想不到平日看上去如此高洁的祭司竟是这样的出身。你,为何不废祭司一职。”流煊只是摇头,“时候未到。这一代祭司若为我所控制,方才有可能。”淮涟皱眉,“那么,你找到宿主了吗?”流煊转过身,“你。”淮涟倒退一步,“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流煊眉一扬,“师侄不愿意?”淮涟一时语塞,竟拿出辈分来压她!
而另一边,笛子因为恐惧跌跌撞撞地冲出流煊的寝殿。却被一双大手拦腰抱起。失去功力的少女如同羔羊,被安置在猎人的肩头只能无力挣扎。不知走了多久,她被一把扔在地上。一群人围了上来。笛子睁开眼睛,几盏长明灯悬在她的头顶,面前是几个白袍祭司。她竟然被劫到了白塔里。她挣扎着起来,为首的一个有着长长白眉的祭司伸出手往虚空上一点,一道光弧点中了她的眉心。笛子定格在原地。她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眼神阴沉的白眉祭司。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笛子一动不动,连表情都被法术凝固了。白眉祭司继续说道:“你想不想回家?”笛子眨了眨眼,对方满意地点点头,“我来告诉你,”笛子睁大眼睛看着他,“王骗了你,你还有家。”一行泪从笛子眼睛里流出来。紧接着一道光芒从祭司指间悠悠亮起,笛子只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往眉心那一点涌去,白眉祭司低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心性的迷失,往往就在一刹那间,让人心为我所控制,你必为我所用,你可听清?”笛子晕倒在地,只是那句“你必为我所用”一直徘徊心底。
流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