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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 作者:慕时因-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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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声很有些嘈杂,入耳的话也难免不教人联想其他。

“听过,那时还和殊白一起。记得是……胥兄的本子。”勾了唇,到底也回答,只是语气不咸不淡,不真不假。

凝一瞬,手指又被扣地重了。

沧河上,一线泠音划开天水,跟紧漫起的是数重箫管的绵远之声,台上人水袖落下,方再迭起一声弦乐清悠:

「再短邂逅也可让十指紧扣
还未够自由能否换这罕有
再长白昼夜总在日轮尽头
不停留也肯把新景看旧」

「水平天远
哪个把这绿蜡添
晚来惯披霜与雪
千山古径音尘绝」

“好个再短邂逅,也可让十指紧扣。”开春的节令,天还尚有些微寒,再加之这迎风的位置,苏少衍缩了缩身子,刚打算往后靠一靠,肩头已然被一个有力的臂弯揽过,转目,且瞧那墨瞳正作一副正经的的盯看画舫,只不知焦点究竟落在了何处。

「醉枕春秋三十年
与尔从头走一遍
堂前阑干拍遍兴来要揽楼头三尺月
平生失意无南北
古渡桥头夕阳斜
且听谁翻新声五十弦」

“醉枕春秋三十年,与尔从头走一遍。”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倒是肩头的手骤然也跟着紧了,隔着杳杳沧河水,苏少衍久久那向那青衣勾脸的胭脂红,也像是恍了神。

于是阖目,安心枕在了这人宽阔厚实的肩头。

“……你、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不放,朕这回说什么都不放了!”

景相似,人难旧。问相似,答不同。“你怎地又教人不安生了?”他仿佛听见人说。

可惜,天地间回应他的只有风与浪的声音。

夜很远,回忆的尽头,只剩了眼前沙土中一株孱弱的树苗,入了冬,他的腿似更不方便了些,他走的有些慢,但总是一步三回头的望向身后。

“这素心雪里你若真要种在这里,我也陪你。”

“会活的,一定会。”

这一试已是三年过去了么?他握紧手心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才终于确定故事不是断在那片戛然而止的山高水长,抑或是握紧手里的剑,曾努力着要闯出一片天的少年理想。

大梦醒觉,几十年的人事仿似一刻尽收眼底,原来纵多二十年光阴,那些的此得到或者彼失去,也都无非是今一拱手,后会无期。

忽如一夜白发生——

他叹了口气,唯有将怀里封了红泥的瓷坛子宝贝似地紧了紧,这坛子里装的什么呢?他闭眼,却是忘了要想。

终于累了,便倚在刚浇过水的幼苗边睡了着,这一夜,他闻见整一树的雪里香,风扬起他雨洗天青的衣袍,还依旧的少年时模样……

「同船一程天地远
回身山水映你睫
风月无心犹自叩从前」

画面被海风远远吹离了视线,轻轻的,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在唱。

“少衍!少衍——”一声清晰募地天边传来,由远及近的,真实的温度也一并拭上了自己微湿的眼角,“好好的看出戏,怎么就落雨了吗?”

怔了半瞬,对面的戏究竟到□□:

「史载千年一抹烟
如今又与东风别
脚下万民低伏无限江山容我醉时眠
秋窗一宿大梦觉
无情最是三更夜
醒来枯坐按我旧时剑」

“秋窗一宿大梦觉,无情最是三更夜,醒来枯坐按我旧时剑。”□□迭起,尾声将临,情越是接近,心便越是畏惧靠紧:

「哪个把这余生欠
上下垂纶一片月
岁长不觉荏苒儿女长成忽已在眼前
是谁把这天光骗
不须檀板共金樽
且放一饮千钟江海竭」

“是谁把这天光骗,不须檀板共金樽,且放一饮千钟江海竭。”张了唇想重复,可片刻的连话都说不出,于是只好笑,笑到心都觉得堵。

昨日一场参商的戏,今日乱了纹枰的局。

人在故事里演绎,故事在人心中相遇,几句动情换几声唏嘘,世间终有事是半点敷衍容不得,半点水分掺不得,这事既童叟无欺,更是向来公平。

蜉蝣一世,朝开夜合,蟪蛄春秋,如响如寄。人生花几多真心,耗几多金银,期间爱恨相继,嗔怨痴疑,但终归,百年之后,山河永寂。

“怎地,原来先生也爱这出?”

曲终人散场,逆着涌动人流的方向,唯见一白衣公子向自己闲定扬起唇角,湖瞳骤紧,但听那熟悉的声音继续——

“在下莫拂,主人别来无恙乎?”

_

史载:重光十一年,冬至,文华殿火,从官仓猝不知帝所在,帝不得脱,崩于内。是年大寒,太子恒承大统,太皇太后摄政,改元昭德。开两朝盛世,历六十七年。

【全文终】

花冷琛和步月行从胶夏国回来雍州乃是在半年之后。这一日是个晴天,步月行一路风骚的挎了个深靛色的包袱,菱形的嘴角微翘着,显得心情极好,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花冷琛进门后一脸不容置否的耸了耸肩,干干道:

“小衍,你在这白住了这么些日子,居然也不记得要替为师收拾屋子吗?”

“里头装着什么?”懒把那早书信了说十日前就要归来,却平白让自己多等了这么多天的事先数落一通,苏少衍指着步月行那一包的鼓胀,道。

“我的战利品啊。”

“都不过是些香料而已。”抱着臂花冷琛接话道,言罢步月行冷冷一个白眼,将包袱小心放在了庭院的石桌上,此时北烨的时节已值腊月,盛月斋虽种了为数不少的花,但独独少了素心雪里这一种,花冷琛从前对此的解释是,只怕大徒弟会吃醋啊,但苏少衍心里晓得,他其实是担心步月行吃醋而已。

是故在此百花凋谢的时节,除了屋里尚含着花骨朵的水仙外,庭院里并无其他的香气,如此一来,包袱中隐隐透出的幽香,便愈发显得特别。

“密教的那帮小子解决起来实在太没挑战性了。”撇了撇唇,步月行拆开包裹,顺手递给苏少衍一个乌色光润的圆形木盒,“那个谁呢?听说他眼睛好了,怎么不见人——”

别过脸,没心眼的他自不会留意到此刻苏少衍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倒是花冷琛走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道,“不打开闻闻?为师保证,这个与当时那个降真香可断断不是一个档次,断断的是货真价实。”

不料得这个一张嘴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少衍哼了声,奈何双肩忽被人猛的一扳紧,“咳,它是……”步月行欲开口,怎料想花冷琛一个冷眼睨过来,索性只得噤声。

抿了唇,苏少衍低头打开盒盖,晶色的膏体中,但见一朵粉白的花朵犹如冰封其中,花瓣恣意而舒展,微风掠过,更有隐隐一股舒曼清浅的雅气。

“这是,徒然花?”传说中,徒然花乃是天上织女的眼泪滴落人间所化,能活死人,肉白骨,解千毒,却不知是真是假。

“去一趟凉都,自然得带回些徒然。”开口的是花冷琛,再言,到底意有所指:“不论那传本身究竟说是如何,但万事一场徒然,为师觉得,却是真的。”

万事一场徒然么?

“花师父回来了。”身后一阵窸窣声,众人回身,但见李祁毓一身布衣庖丁的装束,手里甚至拿着个炒菜用的铁锅铲。

时隔十七年,纵有些太迟太晚,可终是等到了这个混小子正儿八经的喊自己一声师父,募地,花冷琛背过身,步履匆匆的就要向院外走去。

“师父你干吗去?”

“为师……先去冲个手。”

“水井在□□院呢师父。”

“……”

原来,半年前苏少衍与李祁毓一同从大燮回来,一路上,当李祁毓说出其实自己早已知道七静王李承泫未死的消息,甚至自己这数个月来都是有所准备的故意入此局时,苏少衍险些就又要丢他一人回了大燮。

实际上,早在一年之前,专司守护北烨皇族的秘密组织「八骏」就已收到情报说七静王藏身胶夏国的事。对外,毕竟静王因谋反处死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倘若有朝一日静王未死一事被人抖出,那么且不论对北烨的皇族正统,甚至说早已亡故的熙宁帝一生名誉,都将会是极大的威胁;而对内,静王作为李祁毓曾经最敬爱的伯父,以及苏少衍的身生之父,李祁毓走这一趟,都是势必然之事。

这也就是何以太后鸢尾竟会不出手阻拦的真正原因。

而至于说苏少衍曾怀疑的所藏身在李祁毓身边的那个内鬼,李祁毓对此的解释则是,若连自己人都欺骗不了,又如何能骗敌人呢?于是苏少衍便问说,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常顺?听罢,李祁毓则是笑了笑,道,若一开始你已经真正信任一个人,那么日后你又何必会怀疑,又何必要怀疑?

归根结底,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唯有落完最后一颗的棋,方才能真正看清这盘完整的局。

“沈殊白是高手,所以朕,唯有等也只能等,等看谁先犯错。所以朕,赌上这双眼睛也誓要你回头。”

“这样做,值得吗?如果有一个万一……”

“没有万一,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

_

四年后,惊蛰。

商州城,石鼓巷。

“兄台,你们这么急,是准备跑去哪儿?”好容易与苏少衍一道又回到当初的商州城,本打算傍晚时分再继续吃一顿的杏福楼,谁料想便见到了眼前街道的蜂拥人涌。

“啧啧,兄弟,你可不知道,大燮的云吉班到咱商州唱曲儿来啦,据说今儿这一出唱的可是莫拂的最新戏本,绝对的一票难求啊一票难求!”

“莫拂?从前不是胥令辞的本子最好吗?”一旁的苏少衍插话道。

“哟嗬,公子您这翻的可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眼下这梨园里,若莫拂公子说自个儿是第二,那谁还敢说是第一啊!”

“才过了三年而已。”

“哎呦公子,您可真会说笑。这三年孩子都能生几打了,更何况是这世上的事儿呢!啧,我不跟你说了,再过半个时辰,戏可真就要开场了!”

“为什么他管叫你公子却喊我是兄弟?”李祁毓沉下脸,一副不自在的又多看了两眼自己这一身苏少衍为他专程选的浅珊瑚缎衫,面色不由又黑了几分,“我都说这个颜色……”

“咳,”上前一步好心好意的替他将领口的盘云口重新紧了紧,苏少衍一双湖瞳望过来,旋即打消了他后面的想法:“他这是……这是说你年轻啊。”

“……”

看戏的戏台是选在一艘二层高的画舫上的,那画舫原是属于当地一个名为行止苑的梨园的,此番租用,想必也是看中了它改建过后戏台厢室等等皆齐备的缘故。

来时,停泊在沧水上的画舫外就已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李祁毓一路护着苏少衍没能挤上去,于是只好一路将人手指紧紧扣着,绕上了侧对着有些远的双拱石桥。

距离一旦远了,视角反倒清了。

画舫二层的木雕戏台上,来人一袭青衣,腰线流韧,可分明的,却是名男子。

“好!”

尚未亮嗓,甫登场已然博得了个满堂彩,瞧模样,脱不离也必是名美男子。李祁毓远远看了一眼那人,不刻目光又移了回来,“还是我家少衍比较好。”

“看戏。”手被人紧紧攥着抽离不得,好在周围之人此刻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并无心注意到他们,苏少衍白面上飞了一层薄红,只得作罢。

“看不明白,你知我向来不爱这种。”撇撇嘴,李祁毓终将目光转回了沧水上的画舫上,“听说来的是大燮的戏班子,从前……”

周围的人声很有些嘈杂,入耳的话也难免不教人联想其他。

“听过,那时还和殊白一起。记得是……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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