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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自己呼吸方才解决胸口火燎般的痛苦,凌斩云发现自己竟屏息良久。
身体就在眼前,可没有你的神魂,躯壳又要来何用!
他全身发软,跌坐床边,拉住兄长异常冰凉的手,“……不要离开我……”也不要选择这种方式给我惩罚。
是了——
双目一亮,他挣扎起来取过毛巾颤抖着拭干兄长身体,再为两人穿戴好衣服,“……我依你,只与你做兄弟……”在尝过那令人销魂的滋味后,“你就把刚才……当作一场,噩梦……好…好不好……”断断续续的喘息中夹杂令人心碎的哽咽,然而凌扣风一动不动。
睁开眼看我啊,无论生气还是愤怒,甚至杀了我也无所谓,就是别像现在……别这样冰冷,仿佛我只是你身边的幻象,用尽方法也无法触摸到你……凌斩云在心底绝望的悲号,比起以前的忍耐,现在的惨痛与对未来的恐惧更将他卷入灭顶狂流。“大哥……”软弱的哭泣,凌斩云恨不能有扭转时间的力量,弥补他犯下的错误,“不要离开我……”
喃喃说着同样一句话,凌斩云跪坐床前一直紧紧拉着兄长的手,凌扣风始终木然无语分毫未动。
一跪一卧,时光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三长一短的敲门声,“殿下!”
那是情况紧急时约定的信号。悚然一惊,凌斩云抬头看着兄长,见他依然没有半点表情,心中一恸,“进来。”
“哗啦啦”一阵锁链巨响后,一名内侍小心推门而进,迅速来到斩云身边,“殿下……”他瞥了一眼凌扣风,见斩云微微颔首这才接着道:“华丞相、乐将军带来一批人马冲入宫中,说要,说要……”他偷眼觑向闭目似睡的陛下,支支吾吾说不出后半截。
怔怔望着兄长淡然的脸出神,好一会儿凌斩云才道:“秦妃暮呢,他在干什么。”
“原本华丞相在清和殿中与陛下起了争执……”他忍不住又偷看凌扣风一眼,回头却见斩云冰寒的脸色,顿时一个哆嗦,扑通跪倒在地,“殿……下赎罪。”
看来留他不得了,凌斩云稍微偏头,向他一笑,“继续说下去。”
只觉身上压力稍减,那内侍缓过一口气赶紧继续道:“传言失踪的左丞相忽然出现且欲对陛下不利,宫里骚动混乱不堪,秦将军刚回来就赶着去镇压心怀不轨者,所以,所以……”
疲惫的叹口气,凌斩云以手支颐淡淡道:“他们能带多少人马,由他去吧。”
“可是殿下,华丞相率领的人手相当高明,如今已经来到地宫前。”
“哦!”凌斩云抬头微微皱眉,松开与兄长相缠的右手。
就是现在!凌扣风忽然睁眼,左手如游鱼滑出斩云掌握——
“大哥……”他不该放松警惕的!失去禁锢的左手顺势滑向小弟手腕,扣住他的脉门向旁一带,人似急电飞跃而出,青衣一闪顿时鸿飞冥冥。
大喜过望忘记防备,凌斩云陡然惊觉已被他扣住,他随那力道而起在空中换了一口气蓄势待发,但落地后竟不消余势,忍不住双腿一软,于是身影略顿,这一顿的瞬息,也许会让他永生见不到兄长,凌斩云大惊急喝,“拦住他!”
得令的守卫急忙阻挡,却哪里挡得住脱困蛟龙,凌扣风身形不停,双手随意拨动,一干侍卫立即东倒西歪不成模样,待斩云追出房门,凌扣风已经突破重门。奋起直追,凌斩云如坠冰窖整个人也无法自抑的颤抖,不知是速度过快,还是心底恐惧过盛,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不,你答应过我的……
刹那突破重围,凌扣风重现天日。这天阴霾笼罩,沉沉欲雨,两个月的禁锢让他有点适应不了外界日光,所幸此时光线并不强烈。凌扣风以手遮目辨明方向,低垂眼帘足尖一点,人若惊鸿转眼而起,眼见就要遁入苍茫青空。
“陛下!”激战中乐铭等人眼尖,不由惊呼。
旁边不明真相的赤王侍卫也呆了,陛下不是在朝中吗,怎么忽然自殿内出现?
微微一顿,凌扣风身形挺拔,青袍飘扬,以往尊贵之气消失,现在更带有一层与世隔绝的冰寒和咄咄逼人的煞气,仿佛是浴血而行的九天神魔陡现眼前。
了解他的大臣们震惊于他此刻尖锐的寒气,不由上前一步齐呼:“陛下!”
也不回头,凌扣风右臂一挥,指向迅速接近的赤红人影,“阻止他。”
“大哥!”凌斩云大叫一声,刚想逼近却被一干武将所阻,他不得不后退一步,闪过袭击,眼睁睁见兄长人影倏晃,眨眼间就将永远消失眼前,他将心一横,左臂横扫引来无数围击,然后上前一步,突然垂手不动,扬声道:“大哥,你不怕应誓吗?”刀剑枪戟呼啸而至已来不及停手,凌斩云却笔直挺立硬生生承受了这些足以致命的攻击。
“若有违背,就叫凌斩云生受万刃凌迟之苦,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毒誓忽然在脑中响起,凌扣风身体一颤足尖略顿,飞速转身,那个有着惊世的美貌孩子正痴痴望着他,任由鲜血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他白玉般的面颊……
“住手!”凌扣风动容叱责,身形凌空捷掠而回。
听不到将官们的呵斥与收手不及的惊叫,看不到眼前晃动不停的模糊身影,闻不到浓重的铁锈似的生血气味,也感觉不到冰冷的金属撕破肌肤折裂骨骼的痛楚,凌斩云眼里只看得见那道淡淡的像要归天而去的青影终于停下来,终于回头,终于朝他而来……
这样就够了。
凌斩云露出浅笑,面上因失血过多呈现一种透明的一碰即碎的惨白,他摇摇欲坠。
“传御医!”凌扣风大喝,粗鲁掠过众人一把将几乎变成血人的弟弟搂入怀中,森寒似冰的眼底终于有了裂痕,“你……”目光一扫他的身体,右手连拂止住泉涌似的鲜血。
“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好吗?”
凌斩云此时苦苦强撑不让自己陷入黑暗,咬着牙柔声笑道。
抬头看他美丽得绝世惊尘的弟弟,那双眼中勉勉强强浮现出惶恐的生硬微笑,然而压抑不住的,是他显而易见的悲怆、无悔和伤痛,那种紧紧忍耐的痛楚,突破控制一丝丝在他水漾的眸中出现。这种痛,定是他不可承受却不得不忍受的吧……
凌扣风想,动了动嘴唇:“…………”
俯身想将他抱回殿内,但身体方动,凌斩云左臂便垂了下来,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突然张开,鲜血再一次流出,白骨森森甚至看得到被生生扯裂的肌肉中尚在突突跳动的一条脉搏。凌扣风深吸一口气,小心将那条左臂放入怀中,紧紧搂着,眼也红了,
“……好……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
曾经的屈辱、羞耻、惊悸愤怒全都敌不过此刻的痛心——
这是他唯一的,相依为命直到如今的亲人,只能依靠着他的弟弟!
扣风走向摇松殿,斩云才悄悄吐出一口气,崩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偎入兄长温暖宽厚的胸膛,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悲惨表情——
够了……
这样足够了……
08
众列兵匆匆交错而过,稍远一点头领模样的人大声呵斥着什么,褐色皮甲的左胸处,以银线绣了一个狼头,那是宫廷禁卫的标志——但他却从未见过这个人。
那人似乎察觉到冷冽的视线,迅速回头,锐利的目光来回搜寻,很快与他对上——
“秦将军。”
那人行礼致敬。
随意点头回礼,秦妃暮的笑容在合上窗户后变得更加愉悦,
“你瞧,为了你,连深藏宫内的四星都出动啦,啧啧,华丞相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原本——陛下根本不想见到你吧。”
纱帷后传来一声类似哽咽的喘息,“他,他呢?他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哈哈,为什么?真是好问题……”
昏暗的光线投射到纸窗上,闪动黯淡而匆促的往来身影。他与赤王分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寇掠而非原定的拖延朝中重臣的疑虑与即将爆发的动乱。
为什么呢……
秦妃暮微弯唇角,双手抱胸斜斜靠在墙边,阴柔俊丽的脸庞有一半藏在日光不能到达的地方,
“寇掠,你还在奢望什么!”
深长的一声吸气,寇掠从布幔深处走了出来,笔挺的眉,琥珀色的眼,与天下人尽皆臣服的君王同样轮廓的脸上却有着焦躁,急切,不甘和企盼,“那么你呢,你又在计划什么?”
转开头,秦妃暮发出讥诮似的笑声,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想着,今日之后,他再也不会爱上谁了吧;曾经充满甜蜜喜悦的心,也再也不会有那深沉得几乎让自己窒息的情感了吧……
而你呢,赤王殿下,你也与我同样爱而不得吧……
***
今日的天一直阴翳无日,沉沉的像凌扣风此时的脸色,压抑着什么又像要放纵些什么;从他陡然出现的时刻,就算满腹疑惑的乐铭和急于趁机给赤王定罪的莫勋云等也因那神色噤若寒蝉,倒是此次立功甚伟的华扬站在远远的地方“咦”一声,皱起了眉。
没有人敢应声,当赤王倒下去的时候,他们的王散发出凶悍而嗜血的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在刹那感觉到空气的凝滞,这是——苍帝凌扣风吗?
无人敢问。
“乐铭,”他开口了,将斩云打横抱起,恢复了从容平淡的脸上被铅墨似的天气染上黯淡,“立即封锁宫城,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一人出城。”他撩起眼皮,扫了影影幢幢似乎有人不断来往的远处一眼。
“是!”
“华扬——”
“臣在……”
“你领朕的手谕传令众大臣紫金殿等候——另外,朕的替身也该休息了……”
他漫不经心的说,低头注视自己的弟弟,眼睛被那鲜艳的红色映衬出了血光。
“是,陛下。”华扬依旧淡渺如仙,只是那双眼在沉重的阴云下越发明亮。
”很好——“他淡淡道,抛开身后的一切,转身走入离别多年的“摇松殿”。青松如幕,松涛如诉,当年他坚毅如松的情怀在不知不觉地时候已经脆烂,然而手臂中的重量与温热却一如当初无法割舍;是恨是怨是怜是爱,是悲是疼是憎还是怒,许多种滋味冲击起来,心头一片幽凉,斩云……………
轻轻将他放在床上,凌扣风注视陷入昏迷的弟弟,心里一片空白,骨血相依的亲弟,十几年的舐犊被转眼间的抵死缠绵惊醒,你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斩云啊斩云,你要我日后以何种面目对你。想要彻底离开,但刺目的猩红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你——早知会有今日,所以才逼我立下毒誓吗?
“陛下……”
御医进门,鞠了一躬。
回过神来,凌扣风起身让位,“太医,赤王就交给你了。”寒电一样的眼射出锐利神采,更挟带以往从未见过的寒意,“朕不想他有任何伤痕留下,明白了?”
“是!”御医被那目光激得全身一颤,“臣……臣定当竭尽心力治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