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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请说。”宝钗一向稳重，对哥哥的冷漠虽有惊疑，面上依然完美无虞。
薛墨弦淡淡扫了一眼薛蟠小院的方向，半张俊颜映着透入房中的月光，晕出好看的银色弧晕：“再不好好教导，你二哥这辈子就毁了。”
宝钗对于薛蟠的不上进也感到无奈至极，可是抬眼对上薛墨弦那双黑色深邃的冰眸，身子不由一颤：“大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薛墨弦点头：“没错，你去薛蟠那儿，教导劝导或是训导，方法随你选择。”
宝钗一瞬间瞪大了漂亮的眼儿，薛墨弦完全无视：“若能教好他，那你今后也没什么人应付不了了。”
宝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薛墨弦在说自己今后难以避免的后宅斗争，心里顿时哭笑不得：“大哥，二哥又不是女子。”
“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上吊，最多一哭二闹。”薛墨弦颔首，毫无不适感。
“……”宝钗不禁一时无言以对。
薛墨弦话已说完，转身欲走，却忽然又转身，对着宝钗皱眉：“明天换件新衣服。”
“哥哥？”宝钗再次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就偏捡这几件旧衣服现眼，天天都离不得？”薛墨弦冷哼着离开。
——别说什么朴素勤俭，他薛墨弦的妹妹，从来不需要为了别人的眼光如此惺惺作态，偏还落个虚伪之名！
宝钗看着他颀长孤傲的背影，纤纤玉指不禁摩挲了一番自己臂上已有些摩痕的粉色衣衫，眼底的奇怪失落却一寸寸收起，弧线完美的唇角也渐渐划出一丝笑容：她薛宝钗的价值，确实不用通过一成不变的旧衣服来显现，只是之前穿惯了，一时改变，怕惹人疑窦，故而不敢换。
这个记忆里没有的“哥哥”，却给了自己一个改变的好时机……至少，这辈子，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落得一个丈夫出家、哥哥入狱、婆家抄没、娘家无靠的结局。
薛墨弦说的是七日后给林青桦答复，可是没成想，到了第三日，这只笑得一脸张扬的移动发电机又灿烂夺目地登门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吃了你一顿饭，再没什么表示，不就成了‘非礼’了？”
薛墨弦无视他欠扁的笑容，接过他的“赔礼”，细看那份带着沧桑感的羊皮纸手抄稿，尤其是那流线般的笔迹，眉头越皱越紧，良久才抬头看林青桦：“《Christianismi Restitutio》，还是手抄的原版？”
林青桦敲着二郎腿喝茶，闻言眼儿一翻，调戏状砸吧嘴：“啧啧，连西班牙文都认得。美人儿，你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让芸芸众生自惭形秽到黯然销魂的？”
薛墨弦被“夸”得眉角突突直跳，又想起初见时他那几句“勾搭成奸”、“蝇营狗苟”，忍不住叹气：“你只会这么用成语吗？”
林青桦忽然凑过来勾住薛墨弦流泻在前襟的几缕发丝，吐气暧昧：“我吸取了上下五千年的文学精华，难道不是吗？”
“精华？”薛墨弦挑眉，语气中含着一丝嗤笑。
林青桦凑得更近，俊颜上闪着神采动人的笑意：“以春秋笔法为经典，咱们古代文学的精华便是……玩暧昧。”猛然低下头，对着薛墨弦藏在微露领口下精致雪白的锁骨吹了一口凉气，吐气丝丝，满眼含情。
薛墨弦眸色一冷，出手如电，猛然——拎住了林青桦的一只耳朵，不轻不重地转了个圈儿，而后潇洒松手。
“嗷，疼——”林青桦陡然跳了起来，按着红通通的耳朵原地跳脚，满眼的情意被怒火代替，“嘶，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只要你改了这随便发情的坏毛病。”
“美人儿，我是在追你啊！”林青桦捂着耳朵，古怪地看着他，“别告诉我你是直的，小爷我纵横江湖二十载，在这点上可从来没看走过眼。”
“宁缺毋滥，我绝不会饥不择食。”薛墨弦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林青桦哑然。
薛墨弦漂亮的手指点了点那份《Christianismi Restitutio》，将飚的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拉回来：“你送我这个，是何意？”
“我在追你啊！”林青桦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势又重复了一遍，再次露出暧昧的笑容，“你不是医生吗？这本可是现代医学的开山之作。”
薛墨弦肯定，而后补充：“在二百年后的医学课堂上，属于幼儿园歌谣的级别。”
林青桦龇牙：“……至少它有收藏价值吧？”
“文艺复兴的时候拿出来，直接就可以上火刑架了。”
林青桦忍不住锤了一下桌子，瞪眼：“喂！虽然这里不是清朝，但红楼梦成书的时候，欧洲怎么说都是启蒙运动后期了！”
“于是……”薛墨弦的脸色也很古怪，“你是让我帮你拍卖？”
——我是在讨好你！
林青桦磨牙磨得“咯咯”作响，心里再次抓心挠肝儿：打死我，我也不信眼前这智商高到让人黯然销魂的“老乡”情商会低到这种程度！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在耍我！
果然，看着林青桦一副恨不得扑过来咬人的模样，薛墨弦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得意，正想再逗几句，忽然总管李勤过来，面带一丝难色：“大爷，外面来了一个邋遢和尚，还有一个瘸道士，给了钱还不走，说什么天命有变，须小心谨慎，一定要见您。”
……难道是？
薛墨弦跟林青桦对视一眼，眼里都露出“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笑意，薛墨弦悠然抬手：“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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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Christianismi Restitutio》里记载了一些解剖学的初级知识，作者是因为研究解剖学而被宗教处以火刑的米格尔？塞尔韦特——高中历史书上提过的，至于林哥哥怎么弄到这玩意的，下章解释~这不是清朝哦，不要带入闭关锁国~
、第五章
“这一僧一道在整个一部《红楼梦》中出场不多，但相当抢眼。无论是谁，妻离子散还是家破人亡——或者更猥琐一点，精｜尽人亡的之后，这两位戒嗔戒痴戒色的都会带着怜悯的面容玩一手出神入化的法术，将惨绝人寰瞬间上升到人神共愤的高度。”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林青桦干脆摇头晃脑地故作高深，“所以，法外之人固然自作孽不可活，可是他们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佛法道理讲的都是济世救人，哪有像他们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
薛墨弦坐在一边，一手支着小几，静静听着，眼中划过几丝为不可见的惊疑。
林青桦眼尖地看到，立即绽开暧昧的笑容，双瞳如秋水扬波，动人心魄：“一家之言而已，比起嚼这些粗陋经文，我还是更喜欢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薛墨弦微微挑眉，颇有些意味深长：“女以色授，男以魂与？”
林青桦凑近，搭着他的肩膀低笑：“都是基佬，谈女人干什么？”
薛墨弦目光投在他落在自己肩膀的手指之上，似有不善之意，可未等他开口，外面就传来一声：“阿弥陀佛，佛法无不度之人，二位施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两个基佬：“……”
被李勤带进来的正是那一僧一道，道士一身粗布油衣，瘸了一只脚，靠着书房前的门柱，手腕上搭着一杆秃了毛的破烂拂尘，却是一脸的淡漠。
而和尚则更脏了，一身的污衣泥垢仿佛几个月没洗澡似的，全身一股子酸臭味儿，头上一片污黑，连戒疤都看不清明。和尚倒是笑眯眯的，手里攥着一串磕磕巴巴毫无光泽的佛珠，对着二人行礼：“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有礼了。”
薛墨弦忽然开口，声音冷森：“你们站在那里别动！”
笑面和尚愣了一下，林青桦则对薛墨弦笑问：“喂，洁癖美人儿，你该不会打算等他们走了就让人过来反复刷地吧？”
薛墨弦冷冷盯着两人站的那块地方，眉头越拧越紧：“不，我会让人铲去地皮。”有一眼瞟到道士倚的那根柱子，额上青筋一跳，“门柱也该换了。”
道士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依旧不声不响地倚着；倒是笑面和尚又像模像样地“阿弥陀佛”了一声：“施主，心中无尘，则世间万物皆不沾尘，您又何必如此执着与外物表象？”
薛墨弦正要发作，林青桦依旧笑眯眯地将话题劫走了：“空空大士说的有理。这样也好，薛府刚好没了客房，不如请二位到乡下庄子里的猪圈里将就一宿如何？”
“……”和尚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称呼引走，呆了一呆，“施主，老衲不叫空空大士。”
红楼中有渺渺真人，空空道人和茫茫大士，确实没有什么空空大士。
“我知道，”林青桦笑得跟只贼狐狸似的，“可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师如此‘无色无味’、‘寡淡无盐’，岂不是正配‘空空大士’之雅名？再说，出家人五欲皆空，又何必在意什么名号？”
刚刚被迫改名的“空空大士”张大着嘴巴，呆呆瞪着眼。
薛墨弦在后面忍不住轻笑出声，赶紧拿了一只空杯把玩着，遮住唇边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调侃完空空大士，又得了美人儿轻笑鼓励的林青桦信心百倍，带着振奋的笑容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道人：“敢问道长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渺渺真人？”
“正是。”渺渺真人倒是一本正经。
林青桦满意地点头：“不错，很配，深刻体现了‘佛道一家’的缠绵纠葛。”
“……”渺渺真人的表情顿时如吃了只苍蝇似的，而空空大士的眼睛瞪得几乎脱窗。
看林青桦已经以“基佬”的名义完美的反击，薛墨弦终于好整以暇地放下那只空杯：“你们两个来做什么？”
“如果是送风月宝鉴的话，赶紧拿出来。”林青桦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五指一翻，手心向外。
不等空空大士和渺渺真人开口，薛墨弦已然皱眉，怀疑地盯着他。
林青桦对着他抛了个媚眼：“为了防止你真的把我送你的‘定情信物’拍卖掉，只好讨一件用不着的东西来充数了。”
……用不着的东西？空空大士的表情难以言状。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我心有所属、爱意坚定，自然不用那虚无飘渺的东西。就算孤枕难眠，想着心中所爱，宁愿自己用手……”听着林青桦的话题正要往难以启齿的的下流方向一去不回头，薛墨弦忍无可忍，手指一紧，瓷杯砰得碎裂，一块锋利的碎片伴着云白色的衣袂飞闪而过，林青桦还来不及欣赏，就感觉一阵劲风顺着自己的太阳穴擦了过去，而后便是身后那一声清脆的“叮当”。
“……”林青桦宛若冻僵了一般卡擦卡擦地转过脖子，看清墙角那一片碎若莲瓣的白瓷，不禁瞪圆了眼珠子，狠狠吞了几口口水。
薛墨弦无视林青桦，阴森森地盯着一僧一道，语气森然，带着杀气：“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空空大士缓缓按了一下自己快落地粉碎的下巴，把快脱离掌控的五官抹正，而后……一把抓住一脸冷漠的渺渺真人，转身就跑：“提醒而已，天命不可违，你们好自为之！”
两股污风席卷薛府，很快卷出了大门。看着他们火烧屁股般的背影，林青桦不禁感叹了一句“装瘸子也不知道敬业些”，转脸却见薛墨弦黑着一张漂亮的脸，狠狠瞪着自己，不禁汗颜：“……美人儿，我只是逗他们玩玩……我们好歹是他乡遇故知，该同舟共济才是！”
薛墨弦静静盯着林青桦，看着他由摆手到挠头再到吞口水最后到挨着门时刻准着夺路而逃……森冷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忽然，手里又把玩上了一只雪白的瓷杯：“我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林青桦讪笑，心里暗暗计算着自己的百米夺命跑的速度能不能快过这人手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