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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一恍然间猜到这位侍者的原型,低头笑了笑。说的也是,对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怪而言,几百年只是一晃身的时间。然而酒吧里的妖怪们来来去去,这个侍者却是始终站在吧台后面,调制着永远不会用尽的酒……日起月落,拉长的影子从来只有一条。
吧台是封死的,一方在里一方在外,外面的人无法进去,里面的人不愿出来,隔着一条吧台,就隔了一个世界……吧。
“祝愿你。”秀一拈起杯子,喝下最后一点酒水。他想起前世被困在那人的灵魂深处,黑暗寂寞不能移动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明白了。对于眼前侍者口里透出的、历尽沧桑才换来的云淡风轻,他由衷地佩服。
“谢谢。”侍者点头。
猝不及防间,一双玉藕一样的胳膊缠上了秀一的颈子,一阵袭人的花香传到他鼻尖,沁人心脾的。
“英俊的小伙子,要不要请我喝一杯?”来人有一把让人销魂蚀骨的好嗓子。
大概是受了上辈子的影响,秀一第一反应并非羞涩脸红什么的,反倒是首先嗅到花香中暗藏的妖气,不动声色地将其推开。
“抱歉,作为未成年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正确的行为。”他温和地说着,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把那两只臂膀拉了下来。
“啊拉,不要这样嘛~”那声音继续痴缠,不仅是手臂,身体都要从背后贴了过来,“好不容易见到新面孔的……”
秀一往前走一步,灵巧地躲过,笑容和煦:“真不好意思,四年以后一定请你。”
“不要啦……”那声音还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你闹够了吗?”侍者平淡地说,“对客人很失礼。”
音量不大,可来人听了却当真住了手,虽然有点不甘不愿的:“好嘛好嘛,小气。”
趁这功夫,秀一看清了他的样貌。
入目便是一片血一样的殷红……及膝的火红长发,用红绳松松地扎起来绕过肩头垂到胸前,把身子脸都挡了大半,和服染成血红血红的,把身子裹得紧紧的袖子却没了,让雪白的手臂裸在外面,腕上一转仿佛有鲜血流动的玉镯。艳丽面容上也是两片丰润的红唇最为夺人眼球。
“有在这调戏美少年的时间,不如先把其他客人的酒水送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侍者的面前已经放了一排晶莹剔透的酒杯,都是盛满了液体的。
“嗨~嗨~”那人摊开左臂,右手一抄便把杯子全部摆在臂上,没忘记抛给秀一一个媚眼,再转身走了。
秀一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侍者:“这位先生……或者说这位小姐是?”原谅他实在分不清这人是男是女罢,若是男人,神态太妖魅了,若是女人,为何又穿着男式的和服?真是难以辨明。
“你不用在意。”侍者平静地说,“他是海棠花妖,全名海棠爱,还没有选定性别。”略停顿,“最近正在店里打工。”
番外:锁魂
他是一棵榆木,孤零零地立在一座深宫的院子中央,从破土而出的时候便在那里,从来不曾移动过。
最初只是混沌的一片,除了本能地吸收日月精华以外,就是愣愣地站着,什么也不想。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不知道天地多少变迁,桑海几度了桑田。
那么,是什么时候有了思维呢?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触感识别了颜色?是什么时候,能听到不同的声音见到了影像?
然后,世界突然变得明朗了。混沌一下子被敲开,他渐渐想要移动。
能不能不要被土地束缚?他已经厌倦了一动也不能动的日子,他迫不及待地,想亲身去感受、去抚摸。
可是还不行……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挣脱大地,还不能变化出可以活动的躯体。
所有的事情都有例外,他迎来了一个机会,但很多时候他又想,宁愿没有这个机会好了,没见过这些,虽然可能会用更久的时间,但他还能愉快地奔跑,还能随着自己的意愿给自己添上色彩……而不是,和如今一样,避无可避地,用别人的悲剧侵蚀了自己。
宫里只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浅黄的僧衣,总是默默地在树下修行。偶尔会有人类上山拜访,男人就会出去一趟,待回来时,又会带来许多日度用品。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许是修为渐深的缘故,男人的容貌始终保持那个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
他还是不能动,男人修行时散发的灵力对他多少有些帮助,让他心绪平和,慢慢地有了等待的耐心。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得到自由。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虽然久远,但男人平静的身影,出乎意料地让他不再焦躁,他也终于尝试着,用自己的枝条去跟天地间游动的各种力量交流。
接着,他见到了对一棵树而言不能理解的东西,让他的生命从此改变。
一切开始于,宫殿里修行的男人,捡回了一个少年……一个,妖怪。
妖怪是被男人背回来的,少年的形貌,苍白的脸,身上带着一点血的味道……受伤了吗?
在宫里修行的男人给少年擦了药,他记得,这是男人平时配上的最好的伤药。
少年醒了以后,留在了宫里。
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明亮双眸,是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家伙,会在男人修行的时候跑到他面前,一瞬不瞬盯着他,害他枝叶抖抖,觉得身上怪怪的。在他浑身发毛的时候,少年又会灿烂一笑,给他把多出来的死皮剥掉。
少年很活泼,喜欢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男人在旁边微笑看着,偶尔摸一摸少年的头,帮少年正一正衣领。
空气好像变得活泼起来了,因为身体的僵硬,他很想做出一个快乐的表情,却做不到。谁能告诉他……一棵树要怎么微笑?
时间变得很慢也很快,想把每一个欢快的瞬间定格住,想永远停留在这里。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名唤“愉悦”的东西,如果树有心脏的话,他觉得,那颗“心脏”在一下一下地,“突突”地跳动。
男人是个温柔的人,眉目疏朗,相貌清俊,从来也不会动气。男人对少年微笑的时候,即使木讷如他,也会觉得,那人长得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男人会用温柔的手指抚摸少年的背脊,会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少年安详的睡脸,会在少年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轻吻。
少年竟然也如初生的小兽,对男人表现出纯然的依赖。
如果那种仿佛被浸泡在温水里的舒适真实的话,是不是,他也明白了所谓“幸福”的定义?
不知什么时候起,男人除了修行,还会在少年熟睡的时候去翻阅古籍。虽然男人在少年面前依然温和如斯,但他能感觉到男人越来越焦躁的情绪。
他不禁也被男人的心态感染,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改变。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男人说:“终于……找到了。”男人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还是微微笑着,却是十分惨淡。看起来,就像要碎裂了一般。
男人的眼神变了,虽然少年看不出来。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和平日里一样的明媚和温暖,男人照例来到树下,少年的头枕在男人的膝头,面上是清澈的笑容。
男人的手指修长,一寸一寸抚过少年的面颊,少年抱着男人的腰,眯着眼睛打盹儿。
男人悄然从衣襟里拈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密密麻麻暗红的图案,就像干涸的鲜血。然后,贴在少年的后脑。
在符纸接触到少年的那瞬间,他落下的叶片触到了,男人在那一瞬间紊乱的气息。
少年从来没有防备过男人,所以,当符纸的白光包裹了少年时,少年只是惊诧地张大了眼,什么……也来不及说。
而他,不小心瞥见阳光下男人眼角的那点晶莹。
少年被封印了,被信任着的那个男人封印在坛子里。
他听不到坛子里少年的话,但他能听见男人的。
男人说:“对不起了,八岐。我还是没法相信你的话,你的破坏力太大了,只有封印你,才能确保你不会再吃人。”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八岐,你听着,当你什么时候答应接受人类的供奉,并且同意签订契约以后,就可以从坛子里出来了。否则,你就永远呆在里面吧。”
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可他却看到了,男人在说完这些话的刹那,身体颓然倒下,没有了呼吸。
他看见诡异的红光从男人身体里迸发出来,渐渐地,男人的身体缩小了,变成初生的婴儿。
院外跑进来几个中年的僧人,把婴儿抱走,把坛子放在院子正中。他才发现,这院子里,竟然是摆了五芒星的。
男人策划多久了?他想着想着,心里就一阵阵地发寒。
好像前一瞬少年还用清脆的声音呼唤着“云”,后一刻便被困在冷冰冰的坛子里,孤独地,在五芒星的中央。
他摇了摇枝叶……树下摊开的古籍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锁魂。”
十年里发生了什么呢?他恍恍惚惚的什么都不记得,树下好像还是会来人修行,可他却不记得了……是谁呢?
有一天,他听到少年的声音,这才猛然惊醒。
“我受供奉,放了我。”少年说,声音里一片死寂。
冗长的仪式……
少年跳出了坛子:“碧凌呢?”
老僧垂首:“八岐大人,碧凌大人十年前封印您之后就死去了。这碧凌宫是那位大人留下,我们所有人都是为您而存在,为守护人类而存在。”
“死了?居然在我找你麻烦之前就死掉了?死得好!死得真好!!”少年狠狠地一把抹去脸上肆虐的苦涩液体,恨恨说道,“人类有什么好?让你不惜生命也要封印我!也要……背叛我!!即然这样,我偏要以人类为食!我绝对绝对不会照你的想法去做的!云,你这个大混蛋!!”
“啊————————!!!”
那样凄厉的长啸在碧凌宫上空不住地翻滚,他仿佛听到少年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他第一次感受到,少年身具的妖力,竟然是这般强大!
树后的稚龄幼童探首窥视,眸光深沉。
少年到底还是成了被供奉的妖怪,或者说,人类心中的神祗。少年代替男人做了宫殿的主人,竖起了金黄的蛇瞳,嘶哑了原本清脆的嗓音,脾也越来越暴躁。少年的味道,染上了一抹无法掩饰的血腥。
他的心里压上了沉重的悲哀,他没办法喘息地任由自己的叶子慢慢枯黄,没有多久,就老迈得如同枯木。
他感受到自己生机的衰竭,他在想,他……还活着吗?
他看见了,男人每一次变成婴儿,便有三十年的寿命,男人陪伴着少年,为其打理一切。少年没有认出男人,因为男人的相貌不一样了。
又是几百年,少年一天比一天讨厌男人。少年发现了,男人的容颜,一点一点地,每一次死去都会跟以前更像几分。
少年开始长时间地游离宫外,在男人终于跟从前一摸一样的时候。
即使少年回来了,也只能听到少年对男人的咆哮声,摔门声,和不受控制的妖气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