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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洛看了我一会儿,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终于接过我手里的杯子。
瞬间我有种难以置信的轻松,但下一刻整杯酒就泼在我脸上。
我半天没回过神来,酒还顺着下巴往下滴,听得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来。”
门口模糊的一个影子,“柯少爷,谢家的人来了,说人要交给他们。”
柯洛看了我一眼,转过头,“你告诉他,人是我抓到的,自然归我处置。”
“但是他们非常坚持……”
“你让谢炎放心,我会收拾的。”
我一颗心都沉下去了。
我可以想象得出他对我有多么仇大恨深,但至于要如何“收拾”,还是没法估量。
屋里再次变得静悄悄地,只听得见我粗重的呼吸声。
很快敲门声又响了,显然谢家那边不亲自“收拾”我是不会善罢罢休。
“柯少爷,您还是亲自……”
柯洛皱着眉,转身的时候脸上是酷似陆风的阴霾。
他一出去就从外面锁上门,那“喀哒”一声更是听得我全身都冷了。
谢炎多半是要把我大卸八块才解恨。至于柯洛,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牙齿都有些作响。我承认我怕死,而且现在事情这样不清不楚的,叫我怎么能甘心。何况他们未必会给我一个痛快。
趁那两人在为由谁来处理我而争论,我站起来,从窗边往下看。
太庆幸了,只是三楼而已,欧式古风的窗户原本便于贵妇们迎接勇敢的情人们,现在则方便我逃命。
整个人在窗外,一只脚还在费力地要够到落脚之处的时候,已经听到门外有人对话的声音。
我心口怦怦跳起来。
一旦他们发现房间里没人,我就算来得及到达地面,也休想跑得掉了。
一踩上二楼窗台,我不再磨蹭,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时微微一蹲,除了脚上有些痛之外,倒是连脚踝也没扭到。年轻时候摸爬滚打出来的,老了总算没变得太笨。
这别墅真是大得变态,走了那么漫长一段鹅卵石路,我简直要死心地以为已经被发现了。
但出大门的时候居然没被阻挡,门口警卫甚至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看也不看就放行。
我连庆幸的时间都没有,不敢耽搁,忙急行而去。
我狼狈不堪地躲了几天,过得一塌糊涂。
公寓自然是不敢回去的了,幸好还有放在加的地方应急现金和提款卡可以用,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派上用场,不免要连连骂自己晦气。
我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当初何必管那个男人的闲事,结果现在等于同时得罪谢家和陆家。
钱我倒没有很缺,但总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我成天跟只耗子一样四处躲藏逃窜,为了安全,吃、睡都只能往穷酸破烂的地方去,见到个面熟的人都得扭头走。
T城暂时是待不下去,我无疑只能先换个地方避避风头,等那两家的火气下去了再说。
而要跑路没那么容易,我不敢回公寓,很多东西都拿不了,思来想去只能靠童善,好歹他是那两家的敌人而不是朋友,何况他还有一大笔钱没付给我。
童善倒也算义气,给他打完电话后才半个钟头,就有车来接我。
我不是对童善没有防心,只是我被逮住,对他没好处。
童善虽然从没亲自露过面,但显然这回被抓住把柄的人不止我一介,迟早也会算到他头上,他想撇得干净没那么容易。就算把我么灭了口,他也巴结不了那两家。
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他倒还不如帮帮我,以后自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大概我这回是赌对了。童善对我颇礼貌客气,安排了一个安稳的地方给我待着,也答应我帮我弄新的证件护照。
我不想搞到逃亡那么夸张。但从他们转给我的消息里我也知道柯洛在到处找我,挖地三尺也要把我翻出来一般。
谢炎都已经放弃,回S城了,他还这么不依不挠地追踪我。
何必呢?他真的就这么恨我?
哪怕是条狗,被打得满街跑了,他也该起些怜惜之心吧。
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能对柯洛有所期待?
“童爷,你找我?”
“啊哟,来坐来坐,唱两杯。”童善笑咪咪地招呼我。
“是不是护照到了?”
“先别急,来坐来坐。年轻人要有耐性嘛。”
要对这老东西摇尾乞怜,混到这分上,我不是一般的背。我憋着气坐下来。都好几天过去了,我还是没拿到需要的护照,心里不觉得别扭那是假的。
“童爷,说实话,那些东西没这么难办吧?”
“怎么,你是对我不放心?”童善笑嘻嘻地,“你也知道的嘛,外面找你找得都快翻天了。”
我没作声。有时候真会有冲动回去找柯洛,对着他的脸问他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才解恨。千刀万剐,十大酷刑?
我们有过的那些,对他来说,连一点点怜悯的分量也够不上?
胸中憋闷,我一口喝干童善倒给我的酒。
刚想喝第二杯,杯子却从我手里落下去,在地上碰得粉碎。我迟钝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昏昏沉沉。
该死的。
“你可不要怪我。”童善的和蔼笑脸和声音都变得模糊又遥远,“实在是陆家逼得紧哪。不把你交出去,我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不容易……”
王八蛋。
这老东西真混帐。
但那个小鬼才是真的混帐。
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我从噩梦里醒过来,一睁眼,意料之中地看见柯洛的脸。
“LEE叔。”
这回死定了。
我索性悠闲地“嗯”,应了他一声。
到这分上,我是不会再求他了。没意思。
只是不知怎么的有些伤感。这就是我的下场?妈的。
柯洛看了我一会儿,“你瘦了。”
我笑了。过街老鼠哪只不是皮包骨头。
不会是想把我养肥了再炖着吃了吧?
“你回来了就好。”
嗯?好什么?
“你做内奸的事,我没有告诉陆叔叔。”
我有些意外,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你可以回来公司上班,我不追究。”
真是惊人的大方。我从床上慢慢坐起来。
我非常吃惊,但没有感激之情,甚至觉得根本不可信。
前一秒还想着狠狠“收拾”我的人,突然却要跟我尽弃前嫌。泼在我脸上那杯酒,近日来无休止的追踪,难道是我的错觉?
“但有条件。”
“什么?”
“你要向舒念道歉。”
“还有?”
“以后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有点想笑,这未免太简单了,舒念的魅力果然是无穷大。但想了一想,又摇摇头,“我做不到。”
柯洛皱起眉毛望着我,“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也对畏畏缩缩、贪生怕死的日子厌倦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把我一枪解决了不是更方便?”
柯洛没再说话。我原本以为他会发作,最起码给我点脸色瞧瞧。但他一声不响,只那么用黑眼睛看着我。
有些伤心的神色。
过了半晌,他才垂下眼睛,“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之后柯洛真的没有再为难我,只是丢下我不管,也没有丝毫囚禁和束缚。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怀疑他那种不动声色,甚至觉得,搞不好我时日无多了。
既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那有些事情是一定要抓紧时间做的。我去了S城。
虽说谢炎已经不再发狂,收回了对我的缉杀令,但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在他们眼皮底下晃。
我只远远跟着那个又笨又讨厌的男人,看他下班,进书店,磨磨蹭蹭挑食谱.然后进超市,买东西,绕了三圈才选了小半车,还多事地帮着把水产区跳出来的草鱼抓回去,而后出来开车,回家,上楼。
我看他跟我相似的脸,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明明以前还那么小那么弱,现在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他大概,确实是过着还不错的日子,
其实我也不确定。只凭腿上的疤和脸上隐约的相似,就认定那人是我弟弟——我还没自作多情到那种地步。
不做DNA检测,我什么也不相信。
我讲科学。
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想看看他。
跟了半天,估计那男人是不会再出门来了,我也腰酸背痛,正想打道回府,掏根烟出来抽了解乏,却听得有人在耳边生硬道:“你又想对他做什么?”
我烟差点都掉了,转头只见柯洛皱眉看着我。
我定了定神,用力抽口烟,悠闲地,“怎么,我看看都不行?难道他是你家的?”
柯洛面露无奈,“你就不能让他清净点吗?他身体不好,别再骚扰他。”
他那种爱之入骨的神色,不论怎么掩饰都那么明显。
我笑了,“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改变主意了,他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才怪。
柯洛脸色难看到最高点,似乎有些发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你太让人失望了。”
暮色里他年轻的背影终于慢慢消失了。
我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嘴贱,究竟是想要他不痛快,还是要我自己不痛快?
我躲在路边抽了会儿烟,决定再打电话给童善。要么就让我当一个彻底的坏人;这么不上不下卡着,我难受。
“小纹?怎么是你。童爷在吗?”
接电话的是童善身连最受宠的一个女人。她虽然脾气被宠得坏了,无法无天,心地倒是不差,也挺喜欢我。
“他在开会呢。”
“等他出来,让他给我个电话。”
“LEE,”她有些犹豫,声音也变得低了,“你别回来了。”
“怎么?”
“等一下,”听声音,她似乎是换了一个地方跟我说话:“童爷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哈哈笑,“这我知道。不然也不会被陆家一逼,就把我丢出来了。”
“不是那样。你一来,他就打算要杀了你的。”
我背上蓦然一凉,一时说不出话。
“不知怎么的被人知道了,陆家的人就找他谈判,磨了好几天。他拿你的命可换了不少好处。”
“……”
“陆家答应不追究这次的事了,他才没对你下手。你活着回去就算不容易了,少再自以为聪明。”
“……”
“你自己小心点吧。”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的,我脑子一跳一跳地痛,只能不停用手按着头。
烟已经抽了半盒,口干舌燥,呼吸都觉得鼻腔生疼。
我突然想起,他那天上了书房的门锁,说不定是故意的。
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久都还进不来,那么轻易就让我逃掉了呢。
也许他是真的不想把我交给谢家。
也许他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
只是这些,恐怕我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我一遍遍打柯洛的手机,他根本不接,最后干脆关机了。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
我本来以为自己除了死什么都不怕了。
我碰运气地拨打他家里的电话。长音响了两遍之后就接通了,是程亦辰。
“你好,我找柯洛。”
“啊,真巧,他刚下飞机呢,你稍等一下,”而后就听到程亦辰叫他的声音:“小洛,你LEE叔电话。”
柯洛再怎么不情愿,不会好意思让程亦辰等着。
听见话筒移到他手里的响声,我站直了一下,心脏怦怦跳。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柯洛的声音。
隐约有家居拖鞋远去的动静,想必是程亦辰已经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