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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荆锦峰奔行数里之后,却自行停了下来。
待福儿和凌长风来到面前时,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福儿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现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际虽无明月,却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凌长风惊道:“是庄主杀了他吗?”
荆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细,这位柳相公并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摸,这才发觉是个傀儡人,由于面部栩栩如生,在朦胧灯光中也就将人唬过去了。
凌长风道:“假人不会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负而出,庄主看清那人是谁吗?”
荆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将傀儡人藏在此处飞快离去,在下虽尽全力,也未追上。”
福儿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凌长风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谁,并无难处,守在此地就行。”
福儿道:“守株待兔?”
顿了顿,接道:“未尝不可,只是,并不值得,毫无问题与柳家母女有关的。”
正说之间,三条人影飞闪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荆如楠等。
商美娟问道:“荆庄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发觉有人越窗而遁?”
荆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惊呼道:“柳南江被你杀了吗?”
荆锦峰摇摇头,道:“听说柳南江剑术不凡,在下未必能够杀他。”
唐如玉插口道:“如此说来,这是假的柳南江了?”
福儿接口道:“夫人说得不错,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声,问道:“娃儿,你是谁?”
福儿应道:“在下福儿,柳相公的书僮。”
唐如玉又问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这具傀儡人故弄玄虚?”
福儿道:“目前曾传柳相公业已遇害,‘祥云堡’堡主曾代发讣告举丧,也许柳夫人怀疑死讯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面。”
商美娟插口问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还是假死呢?”
福儿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荆如楠跑过来在福儿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还说你不认识柳南江呢!”
福儿笑道:“你方才装疯卖傻也够像的。”
商美娟瞟了凌长风一眼,道:“这位是……”
荆锦峰接口道:“‘东海钓鳌客’陆运翁的高足凌少侠……”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是否想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福儿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讯是真是假,均不容许有人以此种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摇,福儿决心追查。”
福儿道:“先将这具傀儡人换个地方,然后守在这里等候。”
荆锦峰道:“福儿!我奉劝你不要如此,否则,你会遭杀身之祸。”
福儿从容道:“为主杀身,虽死何憾?”
荆锦峰道:“娃儿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必须仔细想一想。”
福儿见荆锦峰一片善意,乃问道:“依庄主之意该当如何呢?”
荆锦峰道:“荆某虽不曾和柳相公见过面,却听人提过,据云为人甚是方正,如无特殊原因谅不至于作出诈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计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迹呢?”
福儿微一沉吟,道:“依庄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吗?”
荆锦峰道:“那是自然。”
正说之间,又是一群人影飞闪而至,领先一人银发飘飘,赫然是那“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愿见到司马夫人,纷纷别转头去,望向别处。
荆锦峰道:“司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们了。”
司马夫人轻笑道:“庄主不必多心,妾身只想问问,铁剑是否到手?”
荆锦峰冷声道:“据在下所知,铁剑早被夫人夺去,此时因何又来动问?”
司马夫人冷笑道:“荆庄主不必装胡涂,你明知那把铁剑已被冷老魔夺去了。”
荆锦峰道:“夫人既然得剑不保,又问必劳师动众?”
司马夫人冷哼道:“别将‘八凤园’看得太似无能,妾身早知那把铁剑毫无价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荆锦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司马夫人此时已然看到草叶中的傀儡人,讶然道:“咦!这不是柳南江吗?”
商美娟讪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马夫人道:“柳南江这娃儿妾身曾经见过,怎会走眼?……”
语气一顿,目光向福儿一扫,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柳相公怎样了?”
福儿摇摇头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马夫人讶然道:“是别人乔扮的吗?”
福儿道:“夫人说对了一半,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司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谁的杰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声大笑道:“哈哈!司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马夫人并未理会她们的讥笑,双手扶起傀儡人仔细端详。
蓦然,傀儡人的嘴里喷出一股浓烟,眨眼之间,百丈方圆之内都弥漫在浓烟里。
在场之人,全部在浓烟中昏迷仆倒,无一幸免。
天亮前,那股浓烟终于被晨风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却一个也不见了,他们连同那具傀儡人一齐不知所终。
重阳过后,终南三老峰头已被白云所盖,静静地插于灰黯的云空。
在杜曲终南山阴道上也如三老峰头同样地宁静,很少见到疾服劲装之人奔驰而过。
十月小阳春也紧接过去。
冬月,腊月……急景凋年的岁尾也跟着来了。
这天正是腊月初八。
天刚擦黑,华灯初上,长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门前停下了一辆双骡簇新套车。
车门打开,先露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这两个大汉在车门边左右一站,这才走下来一个年约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车一到,“留香院”的班头早就在大门口摆好了迎客的姿势,此时,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面,立即弯腰摆手,朗朗则道:“打帘子见客!”
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点气派,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视阔步地走进了院门。
来到特设的锦厅坐下,经过一番敬茶献果,院里的姑娘们纷纷亮相,班头一一唱名。尽管一个个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却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头弯腰笑问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头,用指头骨儿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洛阳来的祝老爷住在院中吗?”
班头连连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爷住在东厢院。”
两个大汉接口道:“快去禀报祝老爷,就说是荆州的肖云鹏公子到了。”
班头连连应声退去。
待班头退下,肖云鹏向两个大汉打了个眼色,两个大汉立刻退出锦厅。
少顷,班头引领着一个白发红颜的老者走了进来,想必他就是肖云鹏口中所说的祝老爷。
白发老人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疾步走到肖云鹏面前,朗声道:“老弟!你来晚了一步,我祝永岚候驾三日了哩!”
肖云鹏却无对方那样欢欣,起身回了一礼,冷声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来一步,请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龄,和祝永岚少说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称兄道第,这真有点怪?
祝永岚朗笑道:“晚来依例罚酒三杯……”
语气一顿,向垂手而立的班头一挥手,接道:
“就在这锦厅摆酒为肖公子接风,将院中四红四翠八大美人一齐给我唤上来。”
班头满面献媚笑容,低声回道:“回祝老爷的话,方才四红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个也不中意。”
祝永岚哈哈笑道:“就凭你院中的几个粉头也能使肖公子称心满意的话,肖公子也不能配称为‘花花太岁’了,快去教她们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头应是退下,想必这“留香院”中的厨下,闺房之中,又要忙乱一阵。
肖云鹏绷着脸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见面?”
祝永岚似乎察觉对方有不悦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然后道:“勾栏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宁静;再说,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云鹏轻笑了一声,接口道:“原来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岚不想对方说下去,一摇手截住对方的话题,道:“老弟可不要误会小兄一番好意,先饮花酒,再谈正事,如何?”
肖云鹏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下去。
此时,院中的仆童业已在锦厅中那张红木圆桌上摆好四色菜肴,四红四翠也纷纷报名而进。
肖云鹏对这些勾栏粉头虽不屑一项,站在作客立场,也不得不应个景儿。什么嫣红小翠,不过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后一个名叫银翠的姑娘掀帘而进时,他才觉得眼前蓦地一亮。
那银翠约摸十六、七岁,瓜子脸儿配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明艳照人。
祝永岚一直在留心肖云鹏的精神,此时不由大笑道:“真是难得……”
说着,一指银翠,道:“银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着肖公子吧!”
肖云鹏年纪虽轻,倒像是个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两男坐满了一桌,真个是偎红倚翠,满席生香。
这一顿花酒足足吃了二个时辰,祝永岚和肖云鹏谈论的也只是风花雪月,只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云鹏扶醉归房,祝永岚召来班头,吩咐道:“告诉银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头面有难色地道:“回祝老爷的活,银翠还是清倌……”
祝永岚沉下脸,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倌无价?”
班头连忙陪笑脸道:“小人是禀明老爷,并无别的意思。”
祝永岚道:“银子要千两八百,尽管上帐,怕祝大爷付不出吗?”
班头再也不敢多说,连连弯腰应是。
祝永岚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红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莲子茶,亲手奉上。
祝永岚搂紧了彩红,在她那香啧啧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说“彩红彩红!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红笑道:“潇洒俊美,只是……”
她说一半,却又将话顿住。
祝永岚催促道:“怎么不说下去?”
彩红蹙眉尖道:“只是肖公子有点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彩红,倒被你说对了!多少娇媚的女人也难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岁’。”
彩红“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苦了银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岚眉毛一耸,道:“勾栏院中的女子难道还会贪恋恩客吗?”
彩红微喷道:“祝老爷可不能这样说啊!勾栏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岚笑道:“彩红!你读过‘多情自古空余恨’那句诗吗?还是无情一点,才不至于徒惹烦恼。”彩红一蹙眉尖,正想说什么,蓦然门外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彩红姑娘——”
彩红听得出是银翠贴身侍婢小香儿,忙道:“小香儿,有话进来说。”
一个梳着小辫子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掀帘而进,向祝永岚裣衽一福,道:“禀祝老爷,肖公子要过来拜访,着小婢先来通报。”
祝永岚微微一愣,道:“快请肖公子。”
回头向彩红一摆手,道:“你过去陪陪银翠,好好和肖公子说话。”
彩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