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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突然道:“柳庄主离家出走了吗?”
柳夫人道:“是的……”
说到此处,柳夫人的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扫了一圈,接道:“妾身在终南松林酒店与相公初见时,曾探询过相公的家世,不意被相公一口回绝,妾身不揣冒昧,还想问一问,令尊……”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回道:“并非在下不愿谈家世,实在不知生父是谁,因而羞于出口,所以才不得已回绝了夫人。”
柳夫人又问道:“那么令堂是?”
母亲是谁,柳南江是知道的。
不过,师父曾经一再叮嘱过他,母亲临终之时,曾留下遗言,不许柳南江再提起她的姓名。
上次初见白玉梅时,因一字之差,他曾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事后想想,不仅是违背了师命,也违背了母亲的遗言。
因此,现在他再也不敢提到他母亲的名字了。
于是,摇摇头,道:“家母是谁,在下也不知道,我是由恩师抚养成人的。”
柳夫人“噢”了一声,问道:“那么令师是那一位高人呢?”
无尘大师是他的师父,目下武林中人知道的已不少。
自然没有隐瞒这位柳夫人的必要。
因而他直答道:“家师是无尘大师。”
柳夫人颇为惊异地说道:“原来是那位方外奇人,难怪相公的‘雷音八剑’火候如许之深了。”
柳南江道:“夫人谬赞。在下如能学得家师一半精髓,毕生就受用不尽了。
柳夫人道:“相公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如不嫌妾身唠叨,妾身倒愿意将庄主离家出走的原因与相公一谈。”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
柳夫人道:“妾身并非原配,只是继室,前妻生下一子,与相公年纪相若,但是却不知下落,庄主思子心切,所以才留书出走,去寻访爱子,声言寻子不获,永不归家。”
柳南江诧异地问道:“这就怪了!亲生儿子因何会不知下落呢?”
柳夫人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造化弄人。”
第二十回啸吟山庄
语气一顿,接道:“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之中,提起柳啸吟,不知道的人很少。一套‘垂柳剑法’虽不敢夸口为剑国宗匠,却也所向披靡。不幸却犯了个‘多情’的毛病。”
柳南江道:“家师尝云:练武之人生死玄关易破,情关难破,这倒不能怪罪柳庄主。”
柳夫人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是,古人云:多情自古空余恨,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语气一顿,接道:“柳啸吟武林扬名,娇妻入室,翌年产一麟儿,可说已经到了十全十美的境地。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妻妹因钻研剑术而进了柳家。朝夕相处,两厢生情。古往今来,一箭双雕同纳姐妹的大有人在,原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他的前妻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有了感情之后,竟然抱子出走了。”
柳南江听得神往,不禁插口问道:“是负气出走吗?”
柳夫人道:“出走不及半载,一个无名客送来他前妻的一绺秀发,并带来死讯,幼子未见送回,由此可见确是负气出走的。”
柳南江叹息了一声,未接口答话。
柳夫人又道:“那位插足其中的姨妹竟也在同一天出走不知下落。柳啸吟在沉痛之余,离开故里,来到华山东麓,盖了这座‘啸吟山庄’,打算遁世不出了。”
柳南江问道:“那么夫人——?”
柳夫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口道:“不知是情缘,还是孽缘,反正是缘分,妾身就作了他的继世,过一年生下仙仙,啸吟倒也知足安乐。”
柳南江赞道:“那是夫人的美德。”
柳夫人却叹了口气说道:“偏偏妾身不曾生下一个男丁,人入中年,思子之心必然殷切。
如果妾身能生下一个男丁,柳门宗祧有继,啸吟也不至于留书出走了,这都是妾身的罪过。”
柳南江和声说道:“夫人也不必引以自责,但愿柳庄主能寻回爱子,早日归来。”
柳夫人道:“多谢相公金言。”
说到此处,柳仙仙和兰儿双双掀帘而进。
柳仙仙叫道:“娘!你也在这里吗?”
又朝柳南江一笑,接道:“柳相公!我给你送药汤来了。”
柳南江离座而起,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如此费神。”
柳仙仙螓首一偏,情态可人地说道:“真的!相公吃下‘补元汤’后必然功力大增,到时不要对付我就行了。”
柳夫人站起来道:“妾身失陪!仙仙,我们走吧!”
柳仙仙摇摇头,道:“不!我待一会儿再走,娘先请吧!”
柳大人道:“仙仙!快走!柳相公需要静养啊!”
柳仙仙道:“整天睡觉会闷坏的,我要陪柳相公聊聊天儿。”
柳夫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也太任性了,别吵着柳相公。”
说罢,和那青发使女走出去。
这边,兰儿已经将药汤倒了出来。
天寒,药汤一出罐子就不大烫了。
柳南江端起药汤,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舒坦地喘了一口长气。
柳仙仙笑问道:“苦吗?”
柳南汇点头道:“苦,但是:良药苦口善治病,药必然是苦的。”
柳仙仙娇笑道:“也不知是谁订的规矩,喝‘补元汤’不能进滴水粒米,七天不食那可真受不了哩!柳相公,你饿吗?”
柳南江道:“有一点儿,忍耐一下就好了。否则,岂不辜负了良药?”
柳仙仙道:“还不能吹着风寒,关在屋子里岂不闷坏了。”
柳南江道:“不是只七天么?家师闭关潜修时,最少也是五百日,那又该怎么办?”
柳仙仙道:“柳相公!你一定好闷,咱们想个主意玩玩。”
柳南江故意要逗逗她,因而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在下还可以陪你玩玩捉迷藏,可惜现在却不行了。”
柳仙仙双眉一挑道:“你将我看成小孩儿吗?那你可错啦!”
语气一顿,接道:“嗳!你会不会下棋?”
柳南江道:“家师也喜欢下棋,因此在下略知二,想必不是姑娘的对手。”
柳仙仙道:“别客气!听说僧道之中,棋道高的很多,想必相公不是一个低手。”
语气一顿,向旁边的兰儿一摆手,道:“快去拿盘棋子,我要和柳相公较量一局。平日杀你们,真是太没劲了。”
兰儿飞快地跑出去。
柳南江忽然问道:“仙仙姑娘!有件事早想请教。可记得那晚你和秦茹慧动手时,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她的剑尖,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
柳仙仙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叫做鸡蛋里面挑骨头。”
柳南江道:“姑娘真会说笑话。”
柳仙仙绷脸道:“真的么!”
说到这里,兰儿拿来了棋具,柳南江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对面坐定,正待布阵交兵之际,柳仙仙却又旧事重提,扬眉问道:“柳相公!可知那种鸡蛋挑骨头的手法是如何练出来的?”
柳南江茫然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柳仙仙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了右手的食、中二指在棋子罐中夹着棋子。
一夹一粒,越夹越快。
开始还有棋子的响声,到后来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了。
柳南江不禁看得发愣,原来柳仙仙在平日下棋时就练就了这一手惊人的功夫了。
半响,方笑着问道:“仙仙姑娘!这就叫做鸡蛋里面拣骨头吗?”
柳仙仙螓首一点,道:“嗳!你看这棋罐儿不像个大鹅蛋吗?”
柳南江道:“像到是像,不过,这棋子儿可不能算是骨头啊!”
柳仙仙道:“相公倒真的变成鹅蛋里面拣骨头,这副棋子原本就是骨头做的。”
柳南江笑道:“是石头做的吧?不然,怎会黑白分明呢?”
柳仙仙神情认真地说道:“真是骨头做的。听娘说,像这种骨头,每人只有一颗,在脑门子上,男人是黑的,女人是白的,生得圆圆溜溜,不大不小,刚好用来做棋子儿。”
柳南江心头一跳,振声道:“姑娘说这副棋子儿是用死人的脑门锁骨做成的?”
柳仙仙“嗯”了一声,粉颈一扬,道:“怎么?你不信?”
柳南江不禁背脊发寒,喃喃道:“黑白两色,少说也有三百余了,岂不是三百多条人命,是令尊当年在武林中……”
柳仙仙樱唇一叹,插口道:“柳相公!你可别冤枉好人。”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听说过‘棋圣’欧阳白云吗?”
柳南江蹙眉沉思一阵,道:“在下好像听家师说过。”
柳仙仙道:“这副棋子儿就是他在武林中叱咤二十年杰作。他每杀一个人就用刀子割下死者的脑门锁骨,日久天长,竟然给地凑成了一副棋子儿。”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此公也太嗜杀了。可是,该棋子儿怎么到了姑娘手上呢?”
柳仙仙道:“欧阳白云既然号称‘棋圣’,枰上功夫自然杰出非凡。不料他却输给了家父,这副棋子就是家父赢得的彩头。”
柳南江道:“如果令尊见负,他要输什么给欧阳白云呢?”
柳仙仙一抬皓腕,在项间拍了一下说道:“项上人头。因为这副棋子儿白的已够一百八十粒,而黑的却还差一粒。”
柳南江将面前棋罐子往中一推,道:“在下不敢领教。”
柳仙仙讶然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令尊棋艺若非达炉火纯青之境,绝不敢赌项上人头。姑娘幼受熏陶,必然棋艺精绝,在下岂是对手?”
柳仙仙笑眯眯地说道:“因此相公就不敢下了,可是?”
柳南江道:“智者当知藏拙。”
柳仙仙道:“勇者往往先胜而后求战,相公因何怯退?”
柳南江豪气顿生,伸手拿过棋罐,道:“姑娘的话说得有理。”
抓出一颗黑子放在自己的右星之上。
柳仙仙笑道:“相公既然自谦持黑子先下,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也抓起一个白子落在她面前的左星之上,两子遥遥相对。
柳南江第二子又落在自己面前的左星之上。
柳仙仙道:“由这叫做”双眼布石“,如此开局倒是少见呢!”
柳南江笑道:“在下可不懂这些,只是随便落子罢了。”
柳仙仙两指之间夹着一颗白子,久久没有想好落于何处。
忽然,她“卟嗤”一笑,道:“柳相公,看到你的开局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娘说我俩的眼睛生得像,你觉不觉得?”
柳南江漫应道:“是吗?”
接着,心头猛地一动。
难怪柳夫人一再寻根究底地探询他的身世,莫非……?
可能吗?柳南江心中一直沉思着这个问题。
柳仙仙手中的棋子儿轻轻落到枰上。
可是当柳仙仙的纤指离开枰上时,那颗棋子却不知去向。
柳南江正感诧异之际,忽闻房顶“叭”地一响。
柳南江抬头望去,只见屋顶瓦片已被击开一个尺许大小的破口,原来柳仙仙手中那颗棋子打到房顶上去了。
柳南江再向对面望,柳仙仙已穿帘而出。
同时,兰儿已扬手煽熄灯火,悄声道:“房顶有人窥伺,小姐出去察看了,请相公静坐勿动。”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
他吃惊的并非有人前来窥伺,而是他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不旋踵间,柳仙仙去而复回,在暗中叫道:“兰儿!亮灯。”
兰儿摸索着用火折子取火将油灯点燃。
柳仙仙仰望房顶的破口,喃喃道:“可惜那粒白棋子儿被带走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样也好!白棋子儿原来就多一颗的。”
柳南江正想问问顶窥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