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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默默摇头。
古寒秋又道:“自八月仲秋武林赛美大会以来,终南、长安、曲江池畔已经出现了不少武林人物。有新,有旧,有老,有少。然而我古娘子却又偏爱那位欧阳玉纹姑娘。”
语气微顿,接道:“屈指一算,她似乎就是欧阳白云之女。”
柳南江心中一动,疾声道:“如此说来,那丑老人就是欧阳白云了?”
古寒秋摇摇头,道:“错了!看那丑老人饮酒海量,他应该是胡不孤。”
说到此处,目光向榻上的秦茹慧一瞥,喃喃说道:“我先走步,秦姑娘就要苏醒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何不暂留,秦姑娘醒后还要拜谢哩!”
古寒秋一摆手,道:“免啦!”
柳南江闩上房门,探视炕榻上的秦茹慧仍是甜睡,也就不忍搅扰,负手窗前,怅惘地凝视着窗外渐明的天色。
突然,在他背后传来一声吁叹。
柳南江一回头,赫然发现是秦茹慧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她是何时走下炕榻来到他身后,竟然连一点脚步也没听到。
秦茹慧神情肃穆喃喃道:“我死了吗?”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不!你好生生地活着!”
秦茹慧目注窗外的雪景,喃喃道:“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因为我的心境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静过。听人说,人死之后是最平静的。”
柳南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无法了解一个习武之人人性入魔,重又舍弃魔道后将是何种心情。
沉默良久,方轻声问道:“秦姑娘!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秦茹慧摇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没有。我记得我受过伤,然而我躯体内却毫无受伤的感觉,反而觉得精力充沛已极!”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突然目露精光,张臂将柳南江抱住,粉颈贴上了他的胸膛,柔声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倾尽内力为我疗伤。”
柳南江未如此面对面与姑娘家相拥过,一时之间,心胸中仿佛多了一头跳跃的小鹿。
慌忙扶住秦茹慧肩头,缓缓将她推开,疾声接道:“姑娘弄错了!是那黑衣人以‘传音术’指示我疗伤之法,古娘子为你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姑娘伤势才得痊愈的。在下惭愧,未尽丝毫绵力。”
秦茹慧神色一凛,喃喃道:“是这样的吗?”
柳南江点了点头,然后又岔开话题,道:“姑娘暂在旅店中守候,在下要出外走走。”
秦茹慧道:“我与你同去。”
柳南江道:“姑娘重伤初愈,不宜受风霜之苦。”
秦茹慧摇着皓腕接道:“知道了!茹慧在这里等候相公就是,哪怕是一辈子。”
柳南江闻言心头一震,连抬头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低声道:“姑娘少动多歇……”
不待一语道尽,人已出房而去。
此刻不过晨初光景,积雪盈尺的长街之上渺无人迹。
柳南江叫醒店家,打开客栈大门,出得客栈,疾步向城外行去。
雪,飘得够大的。即使天上落下尖刃利刀,也阻挡不了柳南江欲和凌震霄一见的心情。
平时在官道上行走,为免使行人侧目,柳南江只是将脚程微微加快,尚不敢尽展轻功。
今日正是大好机会,一出长安,就将“射影掠光”的身法展到极限。由于他身穿蓝衣,竟似一朵云儿般穿过飞舞的雪花。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就走完了一半行程。
蓦在此时,一团影子飞快扑至面前。一声“柳相公”,使得柳南江虎腰一拧,就势煞住身形。由于收势太急,两腿齐膝陷于积雪之中。
抬头看,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借去他佩剑的欧阳玉纹。
只见她头发蓬松,容颜憔悴,单薄的衣衫已有数处破洞,虽然她内力深厚,不畏风寒。
看上去却不禁使柳南江为之心酸。
欧阳玉纹那副憔悴的容颜之上,此刻流露出一股欢欣之色,道:“柳相公,玉纹找得你好苦,想不到在这冰天雪地中遇着了。”
柳南江说不出一句话,对方那张纯朴的面孔上一无矫饰,一颦一笑,都是至性的流露,在他所接触的女性中,唯欧阳玉纹是不动心机的。
柳南江几番张口,几番无言。良久,才嗫嚅着问道:“欧阳姑娘!你冷吗?”
欧阳玉纹连连摇头,道:“不冷啊。”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相公的伤势完全好了吗?这十几天来可将玉纹急坏了。幸而相公无恙,不然玉纹也只好……”
柳南江连忙接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在下连累姑娘受风霜之苦,已是深感歉疚了。”
欧阳玉纹笑道:“相公快别这样说了。玉纹要禀报相公一个天大的喜讯。”
柳南江勉强一笑,道:“在下何喜之有。”
欧阳玉纹道:“玉纹已经会见福儿,据他说,中毒是假,有意卧底在冷老魔身边是真,因为他突然发现一桩隐密,决定继续追查,以待结果。”
其实柳南江昨夕已然和福儿以“传言术”交谈过,先一步明了内情。
此刻为不使欧阳玉纹扫兴,乃故作讶然之色说道:“真的吗。”
欧阳玉纹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来,福儿聪明乖巧,想必不至于被冷老魔看出破绽。”
柳南江道:“托姑娘之福。”
欧阳玉纹解下腰际佩挂之寒星宝剑,双手托着,递到柳南江面前,道:“佩剑在身,玉纹终日如临深渊,今日剑归原主,玉纹也了却心头重担。”
柳南江自从将寒星剑借与欧阳玉纹之后,也老是放心不下,只怕宝剑失落,无以对师父交代,自然也极欲将宝剑收回。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向对方凝望时,不禁改变了念头。
欧阳玉纹此刻已是一无所有,背上的小衣袋包袱也不知何时失落了。再解下她腰际的佩剑,岂不就剩下了那孤伶怜的洁然一身?
心意像风车般打了千百转,口中说:“剑还是由姑娘佩着吧!”
欧阳玉纹十分意外,瞪大了两只眼睛,良久,才缓缓地摇头说道:“玉纹怎当如此名剑?”
柳南江道:“令师不是曾嘱姑娘与在下结伴同行吗?”
欧阳玉纹目光一亮,振声道:“相公允许玉纹追随左右了?”
柳南江双手一拱,道:“在下不敢……”
语气一顿,按道:“在下身受重创之际,姑娘呵护备至,看顾有加。在下岂能眼见姑娘形孤影单,饱受飘流之苦。玉纹姑娘,你我同行吧!”
欧阳玉纹虽然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也不忘裣衽一福,道:“多谢相公……”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原打算往何处去?”
柳南江道:“杜曲镇上走走!”
欧阳玉纹道:“此刻还要前去吗?”
柳南江点头示意,然后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欧阳玉纹,道:“风雪甚大,姑娘披着吧!”
欧阳玉纹并无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之态,见柳南江满怀诚意,也就落落大方地接过那件簇新的蓝色披风,披在身上。
然后轻笑道:“这样暖和多了!”
柳南江不禁暗生感触,这样一个丽质天生,禀性厚道的姑娘家,丑老人竟然丝毫不加疼爱,使她受冻挨饿,饱受飘零之苦,这莫非是天意吗?
想得出神,眼也看呆了。
欧阳玉纹轻笑道:“相公看什么?玉纹自知蓬首垢面,难看极了!”
柳南江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说道:“姑娘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欧阳玉纹道:“实不相瞒,玉纹已经三日未进粒米。”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那岂不要饿坏了?咱们快些赶到杜曲镇上去吧!”
也许出诸怜恤之情,柳南江言罢,竟然忘情地握住了欧阳玉纹的皓腕,纵身而起,双双向前奔去。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杜曲镇就已在望,柳南江这才将脚程一缓,同时松开了手。
欧阳玉纹边走边说道:“相公,你的功力好像比以前更加深厚了。”
柳南江道:“是的。这内中还有一段机缘,容后再详细告诉姑娘。”
说着,二人进入了杜曲镇上的大街。
“唐家老店”就在大街的头上,重门深锁,石阶积雪。
店家自然想不到在这隆冬岁尾会有客人前来投店打尖的。
柳南江上得台阶,先抖落一身雪花,然后伸手扣动了铜环。
几番敲门,捱了将近一盏茶光景,大门之上的一方角门才呀然而开。
“唐家老店”素不接待闲杂旅客,虽在隆冬岁尾,店中客房十九皆虚,然而那开门迎客的老年店家依然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双男女。
老店家年老眼却不花,一眼就看出柳南江曾经在仲秋之后在他店里住过,因而忙不迭地将身形往门旁一闪,肃迎道:“相公请。”
柳南江一摆手,让欧阳玉纹先进了客栈,自己才随后走进去。
路过天井,就是偌大的店堂。往日这里无日不是高朋满座,然而此刻却是桌腿朝天,冷冷清清。
那店家恭声问道:“二位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柳南江道:“要两间上房,说不定得在这儿住上个十天半月。”
店家赔笑道:“实不相瞒,隆冬岁尾万万料不到还有贵客登门,是以毫无准备。二位如不嫌粗疏怠慢,小人这就……”
柳南江道:“不必张罗,咱们上这儿来,只是图个清静。”
店家连连应是,道:“相公既如此说,小人就告罪了。客房是现成的,这就去升火暖炕。
至于伙食,倒还有些野味腊肉等。”
欧阳玉纹一口气喝下了那杯热茶,吁了口长气,忽然蹙眉说道:“相公请恕玉纹多口,在此投店落脚,莫非有什么重要事故?”
在未获得凌震霄首肯之前,柳南江自然不便轻率地说出此行目的。因而含糊其辞地一挥手,道:“有点小事,待空闲时再慢慢告诉姑娘。”
欧阳玉纹倒也识趣,并未再问下去。
移时,店家已将上房收拾妥当。
来到店堂,将二人带进西跨院毗邻的两间上房之中。
因有女客,已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等着侍候。
柳南江和欧阳玉纹在房门口挥手道别,各自进入房中。
柳南江却暗中示意那店家跟他进房。
店家顺手带上房门,笑道:“小人已吩咐厨下整顿吃食,早用,晚用,请相公吩咐一声。”
柳南江道:“弄妥当就开上来,咱俩急于赶路,倒是饿了。”
语气一顿,接道:“贵店是否住着一位姓黄的老年客人?”
店家翻了翻眼皮,道:“可是那位自称黄衫客的老爷?”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他,烦你传个信,就说……”
店家摇摇头,道:“黄老爷昨晚曾来一宿,今天大早走了。”
柳南江道:“难道他不常住在这儿?”
店家回道:“前些日子有姓祝的老爷身体不适,黄老爷倒是常住在这儿。自前两天,那位姓祝老爷的病愈之后,两位就一齐走了。黄老爷昨晚只身来过一趟。不过他留下了话。”
柳南江连忙问道:“他说什么?”
店家轻哦一声,道:“黄老爷曾一再叮嘱,若有一个姓凌的相公来找,就说黄老爷这两三天之内就会回来,务必在此等候,却想不到柳相公也要找黄老爷,就请相公在这儿小住几日吧!”
第二十三回花花太岁
柳南江自衣袋中摸出一锭十两白银,道:“店家!劳你费神,为隔壁那位姑娘买点布,再找一个裁缝赶两件冬衣出来。那姑娘的衣衫包袱在途中弄丢了,急着换洗,得赶快一点!”
店家连连应是,道:“小人就去办,相公尽管放心!”
店家退去后,柳南江负手来回蝶踱,心中苦思不已。
原指望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