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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心中暗动,口中却平静地说道:“听说那位‘酒圣’胡老前辈毕生未娶!”
胡彪道:“大伯倒真是未曾娶过。”
柳南江道:“因何会有此物呢?这分明是女人赠与的订情表记。”
胡彪摇摇头,道:“俺也不知。”
柳南江道:“是托付胡哥代为收藏的吗?”
胡彪道:“大伯离寺还俗之后,曾暗中来过俺家,将这支金钗托付俺爹代为收藏,一再叮嘱不可失落,不管等多久的日子,他老人家一定会去找俺爹讨回。不料俺爹在冬月里下世了,临死前将俺叫到床前,交给俺这支金钗,老弟!俺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及,这才跑出来找他老人家。”
柳南江静静听完,才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胡哥可得好生收藏,别弄丢了。”
胡彪道:“放心!任谁也别妄想在俺手里拿去这支金钗。”
柳南江轻笑道:“别说大话!倘若小弟动了邪念,这支金钗你就非失落不可了!”
胡彪嘿嘿笑道:“老兄,俺眼似铜铃,目如鹅蛋,看人出不了错!”
听对方的比喻,柳南江有些忍俊不住,笑了一阵,这才一正神色,道:“胡哥!待小弟扶你回房。”
胡彪道:“老弟不是要和俺聊聊么?可别以为俺已醉了。”
柳南江笑道:“胡哥没醉,小弟倒真是醉了,从来不曾喝过了这样多的酒哩!”
胡彪道:“既然如此,俺自己回房,老弟你歇歇吧!”
柳南江道:“还是由小弟送胡哥回房,顺便也好见识一下那对三百斤重的大铁锤。”
胡彪龇牙裂嘴地嚷道:“原来柳老弟还在疑惑俺吹牛说大话,走,跟俺瞧瞧去。”
胡彪投宿的上房在长廊的尽头,一进房中,柳南江就看见炕头上搁着两个如笆斗般大的铁锤,锤把是用青钢木制成,粗若儿臂,手掌生得不够宽的人,连那锤柄都握不住。
胡彪顺手提起一把铁锤,往柳南江脚前一放,“老弟!你掂掂有多重?”
柳南江随手抓住锤把一提,提倒是提起来了,不过他却皱了一下眉头。
柳南江道:“胡哥方才说,这一对锤共重三百斤,依小弟估计,单是这一个恐伯就有三百斤哩!”
胡彪道:“谁也没有秤过,约莫估计罢了。”
柳南江神色一怔,接道:“胡哥,小弟有点正经事想和你聊聊。”
胡彪神情也是一怔,问道:“啥事?”
柳南江道:“小弟今天到这儿来是为了会一个人,想不到那人不在,因为另外有事,还得即刻赶回长安去。”
胡彪用:“俺和老弟同去。”
柳南江连忙摇头道:“不!你暂留在这儿,反正小弟早晚都要来一趟。”
胡彪嚷道:“俺好不容易结交了老弟,这样一来岂不要闷坏俺了。”
柳南江笑道:“嫌闷不妨找那位欧阳姑娘聊聊。”
胡彪双手连摇,道:“免啦!免啦!俺满口粗话,万一得罪了那位姑娘,连累老弟脸上也无光彩。”
柳南江道:“欧阳姑娘知道了你的性子,想必也不会怪你。”
语气一顿,接道:“胡哥!小弟要说一句放肆的话,务请勿怪。”
胡彪连连点头道:“老弟有话尽管讲,就是骂俺,俺也不会怪你。”
柳南江道:“胡哥是个血性汉子,但是行走江湖,像胡哥这性子最容易吃亏,小弟不在时,千万不要乱发脾气。”
胡彪道:“俺就是忍不了气。”
柳南江道:“江湖道上能人很多,当忍则忍,绝对错不了。”
胡彪一点头,道:“俺听你的话就是。”
柳南江道:“胡哥!那位欧阳姑娘虽然年纪轻轻,论武功却可以跻身当今一流高手之列,而且江湖历练不弱,口齿也很伶俐,万一小弟不在时有何风吹草动,你可得听她的话就行。”
胡彪抓腮摸头,呐呐道:“这……,可教俺难为情了。”
柳南江道:“胡哥!你我初识,却一见如故,所以小弟才如此放肆,不但你得依从小弟,还请勿见怪才好。”
胡彪道。“好啦!俺小时只服俺大伯一人,现在俺可服了你啦!”
柳南江笑道:“小弟不敢。”
说罢,又带胡彪来到欧阳玉纹房中,将二人引见一番,胡彪手忙脚乱地打躬作揖。看欧阳玉纹神色,倒也很看重胡彪那种爽直的性格。
柳南江又向二人各自嘱咐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唐家老店”,出杜曲镇,直奔长安而去。
长安灯市起得特别早,从腊月十五到明年元宵夜,整整一月的灯会,大街小巷、广场庙口,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在鼓楼前后,以及各大小寺庙门前彩灯上,还有射虎的谜题。
这些谜题是谜会所制作,也有附庸风雅人士凑趣几条,俱都标有赏格。因此,柳南江才想到用谜题和柳仙仙联系的方法。
柳南江派了柳仙仙一个差事,那就是去寻欧阳玉纹。如今欧阳玉纹已经露了面,他自然就迫切想和柳仙仙早些会面,虽然柳仙仙人小鬼大,出不了什么差错,柳南江总有点放心不下。
柳仙仙脚下甚快,两起分开已一个对时,柳仙仙虽没遇上欧阳玉纹,也必然会到长安打个转。因此,这夜柳南江和秦茹慧报着误打误撞的心情出了客栈,四处观看灯景。看灯是假,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柳仙仙的消息。
二人从酉末开市,一直溜达到戌末,两个时辰过去,没有看见一条灯谜的谜底是和他们有关的。
柳南江不禁意兴阑珊,低声道:“秦姑娘,咱们回客栈吧!”
秦茹慧眉尖一蹙,沉吟了一阵,道:“仙仙姑娘人小鬼大,出谜题也一定会找大地方,咱们上开元寺去瞧瞧如何?”
柳南江道:“看看也好,可别存着什么指望。”
说罢,二人向开元寺疾奔而去。
此刻,虽已交亥,夜色将阑,然而开元寺前广场上却依然热闹得很,变把戏的,说书,走方郎中,看相问卦,真所谓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稍微文雅点,则是诗谜,棋局,设摊的人莫不是颏下一把长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些老者肚子里都很有一点学问的。
二人本是为看谜题,探访柳仙仙讯息而来。
柳南江却在一个棋摊前停下了脚步。
秦茹慧已知柳南江精于此道,虽然对那些黑白子儿一点也看不懂,却也耐住性子站在一边,并未催促柳南江离去。
摊子上一共排了四副棋局,柳南江所注视的是一盘犄角之局。白占星位,共有零星五子,内中却有黑子七粒,占势极佳,眼位甚活,然而棋盘上却写着“白先黑死”四个字。
柳南江所以停步观看的原因,就是怎么也看不出黑子因何会死,白五黑七,犄角之避,绝不可能以少杀多。
他倒不敢冒失,又一再细看,始终看不出白棋有何妙着能置黑棋于死地。
抬头看,设棋摊的是一个白发垂胸的老者,其年纪最小也是六十开外,面貌清瘦,眼皮下垂。虽有顾客上门,却懒得去招呼。
柳南江轻咳一声,问道:“这局棋没有排错吗?”
白发老者眼皮下垂如故,应道:“没错!”
柳南江不禁一愣,又问道:“果真白先黑死?”
白发老者方才还回答了两个字,此刻只轻唔了一声,连一个字也懒得回答了。
柳南江豪情顿起,道:“倒要领教,一局彩金多少!”
白发老者这才翻起眼皮将柳南江瞟了一眼,他又眼皮下垂,有气无力地说道:“彩金因人而异,相公若要入局,得要彩金纹银十两。如胜,彩金璧退,奉送上等花岗石打磨的棋子儿一副。”
柳南江含笑自袖管内摸出二枚五两重银锞子往摊上一放,道:“果真白先黑死,十两银子学一局妙棋倒还值得,请老先生下白子吧!”
白发老者将二枚银锞先行纳入袋中,然后以食、中二指夹着一粒白棋子儿轻巧的往盘面上一落。
柳南江枰上功夫极佳,一见白子落下的方位,顿时大澈大悟,抱拳一拱,道:“高明!
高明!这真是一手绝妙好棋。”
白发老者道:“相公认输了吗?”
柳南江道:“自然认输。”
白发老者把方才落在盘面上的那粒白棋子儿重又夹起丢入棋盒之内。喃喃道:“这手妙棋到了相公手里可就一点也不妙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怔,大凡棋局,仅在一着之妙,妙棋一露,就毫无奥妙可言,听那老者口气,似乎要他再试试白棋。
柳南江复又目注棋局番视一阵,扬眉问道:“莫非其中有变。”
白髯老者道:“不变之局是为死局,老朽排下的这盘棋局,变化多端。相公不触一子已认输,足证是枰上高手,可惜只窥出其中一变。相公如果尚有雅兴,今晚也许会输上纹银千两。”
柳南江不禁骇然,听那老者口气,这局棋莫非有百变之多?
心念一转,又掏出二枚银锞于往棋盘上一放,笑道:“在下倒要学上一学。”
说着,夹起一粒白棋子儿落在老者的方位上。
白髯老者不慌不忙地布上一粒黑棋子儿。
柳南江定神一看,可不是又输了?伸手往袖中一摸,已经连一分碎银都没有了。
秦茹慧暗暗拉了他一把,悄声道:“走吧!好玩何必当真哩!”
柳南江真想回到客栈去多拿点银子来和这个白髯老者再较量一个高低,继而一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拱拱手,道:“高明!改日再来领教。”
说罢,和秦茹慧向开元寺门前走去。
走了一阵,柳南江才吁叹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一个高手,就是让‘棋圣’欧阳白云……”
说到此处,忽然将语声顿住,扭头就往回走。
秦茹慧连忙跟上去,疾声问道:“南江哥!你怎么了?”
柳南江道:“快跟我来,难怪那老者的棋局排得如此妙绝。”
秦茹慧也不明白柳南江在说些什么?只得跟着他往回走。
来到原处,只见棋摊已收,白髯老者业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柳南江不禁怅然若有所失。
秦茹慧观其神色,不解地问道:“白髯老者就是‘棋圣’欧阳白云,这个机会却又轻易放过了。”
昨夕古寒秋和柳南江长谈时,秦茹慧尚在昏睡之中,自然不明白柳南江何以关心欧阳白云,仍然疑惑地问道:“那老者是‘棋圣’欧阳白云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回去客栈再慢慢告诉姑娘吧!”
二人来到开元寺门前的长廊,仰看彩灯上的灯谜。可是,柳南江已提不起兴致来了。
看了几十条灯谜,仍然毫无发现,柳南江正打算叫秦茹慧回客栈休息去,蓦听秦茹慧低呼道:“南江哥!看这一条。”
顺着他的手指,柳南江看到了那条灯谜。
谜题写着:“丝随风摆,根从水生,面向北坐,浩浩东流。”
以下写着:
射人名一,射中者请来东大街“长福客栈”西厢“宇”字上房领赏,赏品为百斤重活猪一口。
秦茹慧喜孜孜地说道:“南江哥,‘丝随风摆,根从水生,’暗隐一个‘柳’,‘面向北坐’就是‘北南’,‘浩浩东流’是指‘大江’,这不是你的名字吗?赏品百斤重活猪一口,正是柳姑娘的俏皮语调呀!”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咱们瞧瞧去。”
秦茹慧超前一步,道:“我来领路。”
绕回鼓楼,再转东大街,不过盏茶光景,就到了“长福客栈”。
秦茹慧道:“南江哥!你在这儿等着,由我到柜上去问问。”
柳南江道:“我看不必了,仙姑娘说不定已经易容改姓化名,问也问不出个名堂。”
秦茹慧道:“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