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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的条件下,也真难为他们了。
那时学校有个女教师,新婚。男人在县城上班,一到周末就骑车子来了。三十多里的盘山路,推车子要走两个小时,上塬的时候小伙子都差点脱水了,整个人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女教师劝丈夫不要受那份罪了,小伙子痴情不改,每周一放学就来了。小别胜新婚,男人来了晚上就要做,女教师也尽量满足他。由于教师宿舍就在操场旁,红星、红卫等大一些的孩子晚上便候在窗外听房。有一次听了一会,里面没了动静,红卫便用唾沫弄烂窗纸,发现女教师正在给男人剪那里的毛。红卫忍不住喊了一声,女教师听见了,当时就哭了起来。红卫吓跑了。第二天便给同学们说剪毛的事。女教师羞辱难当,当天中午便喝了农药,幸亏发现及时,抢救过来了。后来女教师贵贱都不在黄泥村教学了,托人转到城关镇的一所小学。女教师走后调来了一个男教师,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打学生,特别是比较调皮的学生。红星、红卫都后悔了,没过多长时间就不念书了。
涝子里的水到了夏季便会溢满,水顺着沟渠流了下来,形成一条河。黄橙橙的涝子里挤满了人,全是凫水的孩子。岸边,洗衣的妇女嘻嘻哈哈地拉着家常,滚了一身泥的猪们耐不得炎热,扑里扑嗵就跳了进去,水花溅了妇女们一脸,引得一片骂声。大一些的孩子出来时会用手捂了羞处,不好意思地东张西望,妇女们便会使劲地往他身上泼水,男孩落荒而逃。女孩也有穿了衣服在池边玩耍的,被大人看见便遭一顿臭骂,哭哭啼啼回去了。有时上课的时候也会有男孩子偷偷游泳,被男老师发现后收了衣服,拉到老槐树下站成一排,不让回家吃饭。女人见了,便用指头在脸上刮:“羞,羞,把脸抠,抠个壕壕种豌豆!”孩子们红了脸,低了头,双手紧紧地捂在那里,引得一片哄笑声。到了晚上,男人们都出来了,劳作了一天的他们在里面尽情地戏水,开一些放肆的玩笑,说一些下流的浑话。
涝子成了男人的天下。
盛夏的日子,雨下得没完没了,沟渠里的小河越来越宽,奔腾咆哮着,很有气势。窑脑上形成了珠帘似的瀑布,顺着黄土的缝隙把浑黄的涝子水送了下来,在干枯的土窑上自由地舞蹈。对面的土坡上被水打了几个洞,水流在那里欢快地旋转,路基便塌了下来,形成一个整齐的断面。这个横断面切断了他们跟村里联系的纽带,一连几天,一家人都没有出去。能吃的东西早就吃完了,只有院里的土豆还没有挖尽,于是一家人早上土豆熬稀饭,中午洋芋擦擦,晚上清蒸土豆,全是菜肴,都赶上西方人的生活水平了。后来土豆也被他们吃完了,沟渠里的蒲公英、打碗花、白蒿芽便成了他们的美味,直吃得一家人面若蜡纸,口吐绿水。
外面的风景还没来得及品味,屋里的后窑掌又发现了新景点:一股浊流顺着后窑掌被钻开的水洞倾流而下,声势浩荡,冲走了锅台灶具,把地上能带走的东西全带走了。
茂生妈坐在门口哭了一整天。
后来,村里掏了涝子的泥,把底子夯实了,涝子便很少漏水。入冬的时候涝子结了冰,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春娥带着秀娥、凤娥、雪娥来滑冰,每人坐一块砖头,后面一个人推着。
突然,“咔嚓”一声,冰裂了,春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秀娥就不见了!姊妹几个一齐放声大哭,望着厚厚的冰层拼命呼喊。这时,二胖正好路过,二话没说便跳进了冰窟。
因为水不是很深,不一会秀娥便被救了上来,大家都忙着管她,把一旁瑟瑟发抖的二胖给忘了。二胖着了凉,感冒了,躺在家里睡了几天。秋娥听说后当即赶了回来。二胖发高烧,嘴里说着胡话。
秋娥攥了他的手,泪流满面。
涝子紧靠着沟沿,经常有牲畜从那里掉下来。有一次宝栓家的老五红军玩过了头,一脚没踩牢,来了个空中技巧,从十多米高的脑畔上掉了下来。茂生的母亲正好在院里,一伸手就接在怀里——孩子没事,茂生妈却被砸折了胳膊,几个月不能干活。
过年的时候,家里杀了喂养了半年的猪,准备卖钱。茂生妈烧好了一锅水,盛在大盆里,准备烫猪毛,茂生的二姐茂云从外面回来,屋里黑漆漆的,一脚就踩了进去。大姐茂华听到喊声,跑进来拉,结果连自己也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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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云因为穿着棉裤,被开水一煮,腿上的肉全蒸烂了。等父亲回来时,人已经昏了过去。
那时村里有个老汉,都说治火伤有一手,他给茂云的腿上裹上了石灰,说是以毒攻毒。茂云一开始还在惨叫,汗水沁浸湿了被子,茂云的头发象是刚洗过一样,后来声音便渐渐微弱。茂生父亲见势不妙,便把茂云背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看了伤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石灰把茂云大腿上的肉几乎都蒸熟了!——结果只有一个:锯掉这条腿!父亲二话没说,拉上架子车就往县城跑,几十里的路程他没有歇息,一口气便来到县医院,诊断的结果和公社卫生所一样!
第6节
父亲一下子便瘫在了地上,他不顾那么多人在场,放声便哭了起来。看着女儿就要成为废人,他是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呀!父亲跪直了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医生的双腿,叩头如捣蒜:“医生,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不能没有腿!——你救了她,要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都愿意!”父亲涕泪纵横,头碰在地上声音很大,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和着涕泪交织在一起,令现场所有的人动颜……
就这样,茂云的那条腿居然奇迹般的保了下来,并且长出了好肉。只是那骇人的伤疤让任何人看了都不敢相信,她后来居然行走如飞,看不出曾受过那么大的伤害!
由于孩子多,家里穷,茂华从小就没上学。茂华没茂云漂亮,比较矮胖,但干活踏实,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母亲做事。
茂华十七岁的时候便嫁了出去,女婿是煤矿工人,招工出去的。茂华的婆婆是个多事的人,儿子不在,她将儿媳看得牢牢的,茂华一个人不让出去。村里哪个男人跟她说话,也会受婆婆的奚落。每天茂华做好饭,等一家人吃完了她才能吃,稍有不如意便会招来骂声。茂华每次回娘家都不愿意走,默默的坐在灶火流泪。茂生便陪着大姐回家,一路上大姐一直在哭。
茂生去了便跟那个婆婆吵,问她为什么虐待茂华?婆婆不屑一顾的样子,说有本事让你姐不要回来!茂生真想上前给她一下,被姐姐抱住了。姐姐说茂生你回去吧,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茂生与哥哥于是就去了煤矿,找姐夫算帐。姐夫听说两个妻弟来了,知道事情不妙,躲在窑下不出来。后来姐夫也觉得父母待他媳妇不好,没办法,只好把茂华搬到旧寨子的破窑里住。
那个破窑原来住着一户人家,妻子跟人偷情被丈夫发现,堵在窑里杀了。窑里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意。茂华经常能在半夜里听见一声凄厉的呼喊,或是一声细细的哀怨。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土窑里便有一股蚊子似的声音在头顶轰鸣,那声音似乎无处不在,在人的心头上缭绕——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她吓得浑身湿透,钻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最可恶的是村里的一些男人竟然打起了茂华的主意,借着要给她壮胆,晚上坐着不走。男人说着一些令她头皮发麻的话,添盐加醋地形容着那个女人死时的恐怖模样,半夜三更在外面学鬼叫,专门吓唬她。后来婆婆让小儿子给茂华做伴。
当地有兄弟给嫂作伴的风俗,叔嫂可以随便开玩笑,甚至睡在一条炕上,第二天人们会问:“晚上有没有摸你嫂的奶?”做兄弟的便会还击一句:“你才摸你嫂的奶了!”
兄嫂顶母。许多从小离开母亲的兄弟都由嫂嫂一手抚养大,甚至一边喂自己的孩子,一边喂自己的兄弟吃奶。但做哥哥的是不能跟弟媳妇开玩笑的,更不能住在一个屋里,就象公公不能和儿媳妇开玩笑一样——兄长顶父呀!村人开玩笑,弟弟会把嫂子压倒在地抢东西,衣服扯烂了,弄得满身是泥嫂子也不会生气。哥哥看见弟弟媳妇就得躲开,被人开玩笑,也决不能还口,否则人们就会笑他没廉耻。说来也怪,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多少年来,很少听说过叔嫂偷情的事情。
小儿子十五岁了,正在上初中,每天晚上要在灯下看很长时间书。小叔子对嫂子的遭遇很同情,茂华不识字,他便经常给她讲故事。后来他考上了大学,还经常回来看他们。
四、房子的梦
茂生的爷爷是晚清秀才,解放前做国民党科员,主管县里的档案工作。爷爷一辈子积德行善,很少得罪人。解放后家里在县城的几十间房子被没收了,在塬上的几百亩良田被没收了,在北沟的几座山林被没收了,他带着家眷来到妻子的娘家,被定为地主。胆小的爷爷抱着一箱子古字画跳崖自杀,留下两个尚未成家的儿子,天天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茂生的大伯四十多岁才跟西塬上的寡妇结了婚,大妈的男人死了,留下两个孩子,无法生活。大伯从小吊儿郎当,除了喜欢做银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女人面前显殷勤,家里却什么也不干。大妈来之前茂生的父亲跟大哥一起住,后来他便搬到破窑里了。茂生的母亲素云是跟外婆逃荒而来的,到塬上后病得走不动了,饥寒交迫,被父亲收留,成了一家人。
那时父亲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碰过女人。母亲的到来无异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让父亲足足幸福了一阵子。无奈这个从小纨绔的子弟跟他哥一样,不谐农事,人又邋遢,因此被认定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茂生母亲是南方人,不习惯北方生活,但在那个年代,能保住性命就很不容易,容不得她适应不适应。那孔破窑父亲说不会住多长时间的,房子一定会有。母亲盼了二十多年也没把房子盼来。眼见得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大儿子茂民已经二十岁了,跟他一样年龄的人都抱上了孩子,家里一贫如洗,来人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媳妇来了怎么住?茂华出嫁后,姐夫每次来了都得找地方过夜。
豆花的二女子麦娥看上了茂民,麦娥跟茂民从小耍大,没上过学。她聪明贤惠,端庄秀丽,茂民早就看上她了。豆花也觉得茂民人不错,就是家里太穷,不忍心女儿受罪。大女子秋娥嫁到西塬上,光景倒是不错,整天跟女婿斗气,三天两头往回跑,回来后就送不走,老往二胖家去,成了豆花的一块心病。因此,豆花条件不高,只要茂民家能修起三间瓦房,就把女儿嫁过来。
茂民咬紧了牙,暗暗发誓:一定要盖起三间瓦房,把麦娥娶回来!
那时的生产队是记分制,所有男劳力只要出工,每天都是十分。妇女七分。未满十八岁的孩子三分。茂民拼了命干活,到头来跟别人一样,只能分到不足全家人三个月的口粮,哪有什么钱盖房子?于是他利用工余时间上山采药材,柴胡、黄芪、甘草,堆了一院子。
黄芩多生在阳畔山洼,一簇簇地开着紫色的小花,比较显眼。但要拨开荆棘重重的灌木林攀上去也不容易,茂民的手上到处是伤痕,脸上也是一道道口子。柴胡长在陡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