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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回到家就不行了。回到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当然,她
过去也有一个人的时候,但那时候心里还装着一个人,盼着一个人,这个人说回
来就回来了,这就有了念想。现在她是彻底解放了,连念想也没有了,心里很空。
所以她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把所有灯的打开,再把电视机打开,让屋子里到
处都是声音,图个热闹。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会从床上爬起来,象小狗似地偎
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遥控器,一只手擎着摩尔烟,一个一个地换频道……尔后,
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前段时间,她曾经去找过邹志刚。可邹志刚的态度很冷淡,和以前简直判若
两人。他的幽默象是被肠子里的油挂住了,放出来的全是毒气!那天,苗青青特
意收拾了一番,穿了一条新裙子。可两人一见面就很不愉快。苗青青一跨进他的
办公室,还象往常那样嗔怪道:“打你手机你为什么不接?”
邹志刚呆着个脸,说:“手机没电了。”
苗青青说:“胡说。响了好几声,你就不接。”
邹志刚说:“我怕你了,不行么?”
苗青青不解,说:“我是虱子?”
邹志刚说:“青青,说老实话,我真是有点怕你了。”
苗青青说:“那我倒要问问,你怕我什么?”
邹志刚说:“你是我的克星。真的,我只要见你一面,非出事不可。”
苗青青一愣,冷冷一笑说:“那你以后别再见我了!”
邹志刚也不说什么,就那么呆呆板板地坐着。
苗青青不高兴了,说:“我克你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我克你什么了?”
邹志刚煞有介事地说:“咱俩是不是属相不对呀?原来我也没在意,只是近
两年,倒霉砸脚后跟,连续出事。我才……”
苗青青冷着脸说:“好哇,在你眼里,我成了灾星了?那好,就算我是灾星!
你说,我克你什么了?“
邹志刚说:“这,不用我多说吧。你,好象是属鸡的吧?我是属猴的。最近
我才问了问,人家说,鸡猴不到头……”
苗青青脸都白了:“好好,连封建迷信这一套都搬出来了?我就问你一句话,
我到底克你什么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邹志刚说:“你别急嘛。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属相不合。生辰八字这东西,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主要是……”
苗青青厉声说:“姓邹的,我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怕我黏上你是不是?用
不着这么卑鄙吧?”
邹志刚说:“这你就冤枉我了。其实,我是……”
苗青青站起来要走,可她心犹不甘,说:“我还是想问问,我到底克你什么
了?!”
邹志刚说:“我不想说,你非让我说。”
苗青青急了:“你说,就是天坍下来,也是我的!”
邹志刚吞吞吐吐地说:“那一回,我去你那儿,是不是头一回我记不得了,
就被你丈夫逮个正着!你说邪不邪?后来,又见你,在上岛咖啡,没说几句话,
你泼我一脸酒,弄得我狼狈不堪。再一回,我跟日本人签合同的头一天晚上,咱
见了一面,第二天一早,事就砸了……你说,我还敢见你么?”
苗青青听了,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牙咬得咯咯响:“姓邹的,你真
不要脸哪。你把这些都怪到我头上?好,从今往后,咱一刀两断!”说完,她噔
噔噔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道:我怎么会遇上这么个男人?都是些没骨
头的东西!出了门,她掉了两眼泪。
从此,苗青青开始放纵自己,破坏自己了。她想,既然男人都是些没骨头的
东西,她还留着自己干什么?她为什么要为那一份把握不住的、虚无飘渺的情感
守着?她还守什么?就这些人,值得她守么?
那就逢场作戏吧。女人一旦醒过来劲,就跟刺猬似的,浑身都是刺!所以凡
是有人请她吃饭她就去,你开玩笑,我也开玩笑,你调侃我也调侃,你涮嘴我也
涮嘴,锋锋见利,刀刀见血!玩吧,就为了一个玩!这样,反倒没人轻易敢近身
了
这天,她是跟几个有名的企业家一块吃的饭,饭后又来到夜巴黎喝咖啡,说
是聊聊。可是,聊到最后,却把这几个企业家吓住了。开初,他们本是想让她多
喝的,说了四个方案:轮到谁输,要么喝酒,要么唱歌,要么跳舞,要么亲嘴…
…你想这些男人有多坏?她说行!于是,她的大方,她的泼辣,她说唱就唱,
说跳就跳……一下子就把他们给镇住了。谁也不敢再有什么歪心眼了。说老实话,
这个时候,苗青青倒不怕他们有歪心眼……最后,他们说要开车送她回去,她却
一摆手说:“不用,我有车。”
可是,等她坐到车里,开了一段后,头上那股晕劲就上来了。说是没多喝,
时间长了,她也喝了大约有一瓶的红酒。红酒后劲大,开始还不觉得,这会泛上
来了,她头晕得象宇宙飞船!说来,她还算机智,停住车,就那么歪在了方向盘
上。迷迷糊糊的,她看见任秋风向她走来,穿着一身军装……她笑了。她说:锅
锅,我渴。
等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她听见外边有人在敲玻璃窗。她打了一
个喷嚏,摇下玻璃,看见一个警察。警察给她行了一个礼,说怎么回事?这里不
准停车,你不知道么?她赶忙拿出记者证,说对不起。那人接过记者证看了看,
说记者?她说记者。那人说下次注意吧。摆摆手,让她走了。
苗青青的头还是有点晕,再加上在车里窝了一夜,浑身骨头疼。
这时候,谁可怜她呢?
三
此时此刻,论心态,最能理解苗青青的,就是任秋风了。
只从跟江雪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任秋风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天一夜都没
出办公室。他本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他后悔了。他突然觉得,一念之差,他怎么
成了苗青青了?要知道,对于苗青青,他是决不原谅的!那么,自己呢?这干的
算什么事?
这时候,对于苗青青,他才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一个女人,丈夫长年不在家,
她孤身一人,要面对那么多的诱惑,还有那么多的困难……就象苗青青自己说的
那样,你让她怎么办?你说过,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可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你警惕,你警惕个屁呀?!
上官的话,就象钉儿似的,扎在他的心上。相比较而言,他最喜欢的,还是
上官。当上官面对金钱的诱惑,转过身奔向他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激动,那才是
感情的迸发!他爱上官,真的爱她。可是,往下,他将如何面对呢?
任秋风懊悔不已。
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就那么轻易地……出轨了。那时候,他怎么连想都
没想,就走到了这一步?!人,真是很动物的。
往下,他就更不敢想了。如果江雪对他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他将如何对待?
是啊,江雪还是个姑娘,如果她有什么要求,那也是合理的。他将何以堪?!
这接二连三的难题,象连环套似的,把他套住了。他出不来了。他恨自己,骂自
己,却已经晚了。
白天,背着这么重的包袱,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有一次吴国富来找他签
名的时候,恍惚中,他竟然签成了江雪的名字!好在他及时发现,用力地把那两
个字涂掉,在下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此,他汗都下来了。很快,他脑门上就
有了皱纹了。洗脸时,他站在镜子面前望着这道皱纹,一绷紧脸,那皱纹还不太
明显,松下来,那皱纹就又现了,象刻上去了似的……他心里说,这是罪孽。人
真是不能背着什么的,你一旦背上了,想卸都难。
这两天,他怕见江雪,又想见江雪。他希望她还象往常那样来给他汇报工作,
可又怕她来了万一说点什么……这心里就象吊着个桶,七上八下的。可江雪也象
是在故意躲他,一次也没有来。
夜里,他总觉得门外有脚步声。有那么几次,他干脆把门开开,可看看却没
有人。他的烟抽得更多了,那个玻璃烟缸里已堆满了烟蒂。夜深人静的时候,他
关了灯,坐在那里,看着这个一明一暗的小火头,有那么一刻,他都快要崩溃了!
他心里说,怎么办呢?
这天傍晚,江雪上来了。她故意步子重重地,每一步都让他听见,是她来了。
江雪推开门,见一屋子烟味,用手扇了扇,很平和地说:“你怎么不回家?
回家去吧。”
他象个罪人似的,塌着眼皮,很吃力地说:“回去,怎么……说?”
江雪说:“说什么?什么都不要说。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那你……?”
江雪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愿意。”停了片刻,她又说,“你可以对
任何狗说,就是不能对人说。永远都不要说。”
突然之间,任秋风象是卸去了千斤重担!他觉得,塞在心上的那块坯,一下
子抽掉了。他看了江雪一眼,是的,那眼里有很多蚂蚁,每个蚂蚁都是一个秘密。
从此,他心里也藏了一个秘密。
江雪又说:“记住,这是两人间的事情,不需要第三人知道。有人说过一句
话,解放,从心灵开始。”
既然那块坯抽了,他也想轻松一下,可他怎么也轻松不起来。那嘴,就象封
条贴久了,再张也难。他挠了挠头,他很吃力地说:“谁说的?”
江雪说:“我说的。”
任秋风说:“房子问题,已经解决了。先解决中层以上,一共十套,两套大
的……”可是,这话说着就有些别扭,有明显讨好的意味。
江雪不以为然,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人,只要同时共有一个秘密,这就有了更多的默契。这默契是透骨的。自此,
又一个问题出现了,在两人之间,就很难再有上下级的感觉了。他她共守着一个
秘密,就象是一个秤铊坠着两颗心,相互间都赤裸裸的,从眼睛里望出去,你就
是想穿件小褂儿都不行,还怎么分上下轻重?当然,这只是开始,任秋风也没想
得很明白。他只是觉得,再说话时,不好那么严肃了。
妻子快要生了,任秋风不能老不回去。于是,他坐车回家了。在路上,他特
意买了一些上官喜欢吃的水果,就那么提着回去了。
回到家,上官见他手里提着水果,就一手托着腰说:“太阳出来了,从西边。”
他笑了笑,心里偷偷乱跳,说:“没事吧?”上官说:“怎么没事,老踢我。
你也不管管?”任秋风又笑了笑,心里想多顺几句,一时顺不出来,就低下头,
说我听听。上官就让他听。听着,上官说累了吧?看你不想说话。任秋风说,有
点。
哎,忘了告诉你,房款已打过去了。回头你去看看,怎么装,你说了算。上
官说真的?好哇。跟老人住一块,总是不那么方便。
就在这时,上官突然说,你身上怎么有味?任秋风心里一紧,说啥味?没有
吧。上官说有,你身上有味。任秋风说真有味啊?上官说有味。任秋风说噢,有
厂家来推销香水,急着往桌上放,他们把香水弄洒了。上官说,洒了?他说,洒
了。尔后又说两瓶,说是合资的,碎了一瓶。上官说,还是好的,茉莉香。要了
么?他说没要,不是名牌。接着她开玩笑说,没干坏事吧?他说哪还有这份闲心。
上官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有阵儿了,一阵一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