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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李莲花慢慢地道:“可是我难免要怀疑……为何刘大侠要当着马秀秦的面断臂?一个人要砍断自己手臂有很多理由,但是偏偏在一个孩子面前砍断,似乎有些古怪。而后马堡主夫妇中毒而死,也被人砍了手臂,我便想到,一个人迫于无奈砍断自己的手臂,很可能也是因为中毒。马堡主被利刃砍伤时已经昏迷不醒,若是要杀他,为何不砍断脖子或者直刺心脏,而要砍手臂?说不定砍人手臂之人并不是想杀人,而是在救人——马堡主夫妇房内条条血迹自右而左,马堡主被砍了数剑手臂仍未被砍下,那显是左手所砍,而且持剑的手臂虚乏无力,才会砍而不断。”他看了刘如京一眼,“想到此处,我便猜到砍人手臂的人是身受重伤的刘大侠,却仍然想不出下毒之人是谁,但张达却提醒了我。”
王武啊了一声,“大师兄提醒了什么?”李莲花微笑道:“张达去上茅厕的时候,看见了什么?”王武苦苦思索,“好像说是看见了师父房里灯没熄。”
李莲花点了点头,“他说看见了马堡主抱着儿子玩耍,那就是说,在马堡主夫妇出事之前,最后留在马堡主身边的人,又是马秀秦!”
王忠心里一寒,“但也不能仅凭如此,就说这孩子是凶手。”李莲花微微一笑,“那时我可没有怀疑马秀秦会是凶手,但是我做了个试验,折了两只蝴蝶和两只螳螂,你们还记得吗?我问两只虫子加两只虫子等于多少,他说一只。”
王武道:“两只加两只当然等于四只。”李莲花摇头,“螳螂吃蝴蝶,两只螳螂加两只蝴蝶,等于两只螳螂,母螳螂会吃公螳螂,两只螳螂最后只会剩下一只,所以等于一只。”
几人啊了一声,都颇觉诧异,李莲花继续道:“然后我却说等于四只,马秀秦很快改口说是四只。这证明这孩子绝非痴呆,而是聪明至极。他喜欢折纸,王大侠可还记得,马堡主夫妇房里那个不知是否被人打开过的抽屉?”
王忠一怔,“记得。”那抽屉上的巧锁七个字对了六个,对此他印象甚深。李莲花露齿一笑,“那抽屉里是什么东西?”王忠脱口而出,“信纸……啊……”
李莲花接口道:“不错,空白信纸,是马秀秦常用来玩耍的东西。那个抽屉里没有贵重之物,如果曾经打开过,为何要将它锁上?如果不曾打开过,七个字的诗歌已经对了六个,为何不能打开?我认为如果是常人,最底下的抽屉如果没有贵重之物,多半不会不厌其烦地将它锁上;而如此烦琐的转子锁,已把六字对齐,怎会打不开?难道开锁之人并不知道那首诗?所以不管是曾经打开过又小心翼翼地锁上,还是根本没有打开,我都猜测那是一个孩子。”几人想了想,刘如京道:“有些道理。”
李莲花慢慢地道:“如果摆弄锁的是个孩子,那么也就是说,最近他曾经独自一个人在那房间里待了很久……”
此言一出,王武顿时毛骨悚然,吃吃地道:“你说他、他在毒死师父师娘以后还在那房间里待了很久?”李莲花连忙道:“我是说曾经,也不一定是那天晚上……”
马秀秦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不哭了,突然细细轻轻地道:“娘躺在床上,我打不开。”李莲花闻言又摸了摸他的头,抬眼看着刘如京,微笑道:“虽然马秀秦很是可疑,但是假如他是凶手,他必须有杀人毒物,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如此一个小小孩童能有什么可怖的毒物。直到今天傍晚,小红的断臂之旁掉了一包鱼内脏,我看到有一条四脚蛇吃了一块——这包鱼内脏可是非同小可,里面有河豚之毒,连苍蝇都不敢粘,是什么东西敢拿它当作食物?我突然想到——难道马家堡杀人的毒物,就是这种形状普通到处都是的四脚蛇不成?小红把鱼内脏拿到池塘边,莫非正是去喂食,而不小心被咬了?马堡主夫妇死后,有谁能驱使小红做这种事?难道真是马秀秦?这时候我想起一件事,是刘大侠让我确定,马秀秦就是凶手。”
“什么事?”王忠奇道。李莲花小心翼翼地溜了他一眼,“这件事王大人再清楚不过。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树林里,有人用暗器射了马秀秦一箭?”
王忠点头,“那是二哥的暗器,对了,”他转头问刘如京,“是谁利用二哥的暗器暗中伤人?”刘如京有些尴尬。李莲花微笑道:“那本就是刘大侠自己射的,我既然想到刘大侠未死,自然会想到他重伤之后暗器不能及远,所以使用了机簧。我想起刘大侠这一箭,一切都很清楚,刘大侠被凶手所害,他要杀的人,如果不是凶手,那是何人?那一箭不是要杀马氏满门,而是要救马家堡上下数十口。在刘大侠、马堡主夫妇被害之时,马秀秦都在身边;若不是丝毫不加防备之人,何璋怎会受人暗算?马秀秦曾独自一人在马堡主房内待了很久,却居然无人看管;他的婢女小红以鱼内脏饲养四脚蛇,那四脚蛇不畏剧毒;马秀秦非但不是傻子,还聪明绝顶;第一个被害之人刘大侠要杀马秀秦,所以马秀秦是凶手。”
几人长长吁了口气,李莲花移目看刘如京,“刘大侠也可告诉我们,你中毒断臂之后,为何躲了起来?”刘如京一声苦笑,“我突然被咬,那时只以为马师弟指使秀儿暗算我,这毒剧烈无比,我只能立刻断臂,从窗口逃出,躲进古井。”
李莲花微笑道:“让我猜个秘密——马家堡里干枯的古井可是相通的?”
刘如京颔首,“不错,井下有干枯的河床相连,恰好形成天然通道,夜间我便到厨房盗些食物,潜回房间休息,白天多半留在井底养伤。结果伤养了两日,那夜出去寻觅食物之时,却看见秀秦一个人从马师弟房间走了出来。我觉得很是奇怪,马师弟怎会半夜让秀秦一个人回房?便到窗口去探了一眼,房中人气息全无,门也没有关上,我冲进房去想斩下马师弟中毒的右臂,但马师弟已回天乏术,马师妹更早已死去。我在那时才醒悟是秀儿自己拿定主意杀人,隔日便决定杀秀儿给马师弟报仇,这孩子委实太过可怕……只是我重伤未愈,只得借助机簧之力发射暗器,那一箭本该杀了他,却被三弟拦了下来。我下了决心要杀秀儿,不便与故人相见,所以从古井中避走,躲了起来。”
王忠啊了一声,“那位小红丫头也是被你所救吧?”刘如京微微一笑,“小姑娘被毒物咬伤,我砍了她手臂救了她一命,现在人还在井下,昏迷不醒。”
此时王忠才突然想起,“对了,那种咬人的毒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如京皱起眉头,沉吟道:“的确就是一种四脚蛇,只是似乎并不能上墙,也不似水里游的,爬起来不是太快,有些地方是红色的……我也没太看清楚……”他停了一下,继续道,“它的皮肤有毒,我不过捉住了它,就已中毒。”
王武骇然,“四脚蛇?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常常看见四脚蛇,也捉住过几次,它的确有些毒性,可是不至于毒死人吧?”刘如京摇了摇头,“我倒是未曾留意什么四脚蛇,秀儿,”他凝视着马秀秦,“那种东西你是怎么养出来的?”
马秀秦静静地不说话,脸上还有泪痕。李莲花道:“用小鱼养的?”马秀秦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甚是奇怪,迟疑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
李莲花突然啊了一声,“马堡主夫妇是不是喜欢吃河豚?”刘如京点了点头,“马师弟嗜吃河豚,十天半个月就要做几道河豚菜,厨房师傅也很精于此道。”
李莲花喃喃地道:“河豚脏腑含有剧毒,这种四脚蛇本身有毒,难道是它吃了河豚之毒,增强了自身的毒性?”马秀秦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突然说:“娘说养咝咝要用小花鱼。”
刘如京突然一凛,“咝咝?你是说这些四脚蛇是你娘养的?”马秀秦道:“娘说如果爹不让我做堡主,就让咝咝咬他,因为他害死了我真的爹爹。”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李莲花汗毛直立,汗颜道:“你娘……教你养的咝咝?用、用来准备害死……你爹?”马秀秦低下头,“嗯。”
刘如京倒抽一口凉气,苦笑道:“区区马家堡堡主之位,竟有如此重要?”李莲花却问:“秀秦,什么叫堡主,你知道吗?”
马秀秦呆了一呆,满脸疑惑地看着李莲花,想了很久,“堡主就是……想杀谁就杀谁……讨厌的人都可以杀掉的人。”几人再度面面相觑,王武眉头深皱,刘如京沉下脸,“这些都是你娘教你的?”
马秀秦静静地不答,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毒死了你娘?”
“我讨厌她。”马秀秦这次回答得很快,“她看到刘叔叔房间里有咝咝,打我,我讨厌她。”当说到“我讨厌她”的时候,这个七岁的孩子满脸恨意,居然狠毒得很,完全不见了方才思念母亲的楚楚可怜。
李莲花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马秀秦又往他身后躲了躲,没有回答。
李莲花喃喃地道:“我猜你也很讨厌我,从两只虫子加两只虫子等于一只虫子那天起,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想必让你耽误了很多事,让咝咝们肚子饿了……”马秀秦半个人躲在了李莲花身后,李莲花仍然继续自言自语,“难怪它咬了小红……秀秦啊……”
他说到“秀秦啊”的时候,马秀秦突然从他身后猛地退了一大步,满脸的惊慌失措和不可置信,他的手却已被李莲花牢牢抓住,只听李莲花继续道:“把死掉的咝咝带在身上脏得很,懒可忍,脏不可忍,还是快点扔掉的好。”
王忠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马秀秦手里打开的竹筒装着一条已经死去的四脚蛇,那四脚蛇身上长满橘红色的瘤子,不知为何已经死去。
李莲花接过马秀秦手里的竹筒,嫌恶地远远提到另一边,轻轻搁在最高处的柜子顶上,很愉快地环视了众人一眼,满脸诚挚地歉然对马秀秦道:“我只当你身上带有毒药,所以这几天都跟着你,只怕你再向别人下毒,没想到害你几天没办法给这条咝咝喂食,它已经饿死了,真是对不起。”
王忠哭笑不得。马秀秦看着李莲花,目中流露出强烈的惊恐和憎恶。
刘如京缓缓地道:“我要杀了这孩子……”李莲花啊了一声,“江湖刑堂‘佛彼白石’已经派人往这里赶来,这孩子交给他们就好……那个……”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刘如京一眼,“难道你也想被他们一并抓去?”
刘如京怒道:“这是我本门中事,是谁通报‘佛彼白石’?”李莲花道:“不是我。”
王忠只得苦笑,“是我。”刘如京一怔,长长吁了口气,“四弟,自从十年前门主坠海失踪,我便发誓,这一辈子绝不原谅那四个人,本门中事,不必‘佛彼白石’来管。”王忠只得继续苦笑。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十年前与金鸾盟盟主笛飞声在东海之上决战,战后二人双双失踪。四顾门在当时已占足上风,但因为李相夷心腹“佛彼白石”四人指挥失误,导致李相夷孤身一人于东海之上与敌决战,终坠海失踪;而四顾门大批人马却攻入了空无一人的金鸾盟总舵。虽然仍是剿灭金鸾盟,消除江湖一大祸患,身为四顾门“四虎银枪”之一的刘如京却始终不能原谅“佛彼白石”四人当时的失策,愤而隐居。虽然事隔十年,“佛彼白石”四人如今已是声望显赫的当代大侠,他却仍恨之切齿。
李莲花溜了两人一眼,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