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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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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长的睫毛掩落,是一条极深的黑色暗影,划破了沉静的眼波。

********

石径小路,梨花纷飞。

径畔树下,总会伫立着一抹雪白的身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面朝那条离谷的小道,巴巴地望眼欲穿。

花林间响起“啪嗒”的足蹄声,一头漂亮的母鹿来到那人身侧,呦呦鸣叫两声,不见回应,便卧在他衣袂下,不时用舌头轻轻舐着雪履。

夕阳偏斜,黄昏将近,祈云修的头发上,落着一层薄雪般的纯白梨花,形如木人的他,站得久了,几乎要被飞散的梨花半埋掉,那份无从诉说的刻骨相思,也在落花纷舞中被湮灭成了灰。

刺眼的晚霞余光,将眼角照痛,祈云修凝固的目光破开,这才恍然惊醒。

原来,又是一天过去了……

自她离开翡翠谷,已经有整整五天……

五天,不过五天,却漫长得像是过去了几度春秋,为什么,胸口总是一片空荡荡的感觉,仿佛失去了心跳,可当想起她时,又会觉得很痛很痛……

每一刻,每个时辰,似乎都在期盼着她能够回心转意,重新回到翡翠谷……

祈云修转身,伸手抚摸上母鹿的头,柔和的笑容里却掺杂着一丝悲伤,自言自语地讲:“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很想念对方……”曾经的小鹿长大后,也已经离开山谷,有了新的生活。

他叹息似的声音,好像天空凝聚不散的愁云,最后汇成的轻轻软软的细雨:“师妹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江湖那般凶险,她一个人……”

仿佛察觉到他的难过,母鹿低鸣一声,上前伸出舌头,舐了舐那白璧雪瑜般的脸颊。

祈云修挪动有些僵硬的脚步,径自往回走去,覆在发丝衣衫上的花瓣,簌簌滑落了一地,之后,发现前方地面倒映着一抹人影。

“师父……”他抬头,吃了一惊。

楚寒子迎风而立,一袭青衣凭空辗转飘摇,看着面前这个自小带大的徒儿,目中光绪被夕阳余晖映得模糊,出声问:“你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

祈云修不敢撒谎,垂下眼回答:“我、我在想,师妹她虽然出谷,但或许有一天想开,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他穿着雪绸白衫,被天辉与霞光交织笼罩,像极了剔透的玉,清冽的水,恍虚恍实间,那由相思化成的淡淡哀愁、忧伤、落寞……也毫无保留地浮现在了绝尘清雅的脸容上。

不过五天,就已经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楚寒子叹道:“别时容易见时难,她志在复仇,隐忍了七年寒暑,如今又岂会轻言放弃。”

祈云修听得一惊:“师父,如果她真的遇到西月宫的人……”想到什么,惨白了脸。

楚寒子问:“你很担心你师妹?”

被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望来,祈云修胸口砰然一跳,似被抓住埋藏在胸口深处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没有弄清。

他点头,老实承认:“如师父所说,江湖险恶,人心奸诈,师妹她又是女儿之身,实在叫人难以放心……”

楚寒子道:“该说的,为师都已经交待过,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回想那张明丽容颜,在山花漫烂中的轻然莞尔,祈云修心头就泛起淡淡的甜蜜幸福,但转念又想到她身陷险境,血溅素衣的情景,顿觉浑身皮肉宛若撕裂,像是洪水疾袭一般,痛不可挡。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师妹从这个世上消失,他会变成哪样?

祈云修身形微微晃了下,脸色白如蜡纸,那一刻,用力攥紧手,竟是忘却了呼吸。

楚寒子看在眼里,摇头喟叹:“算起来,你跟在为师身边已经二十年了,年到弱冠,也该是出外闯荡一下了。”

“师父……”祈云修睁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楚寒子淡然道:“既然你放心不下你师妹,那便出师去寻她吧。”

祈云修有些不知所措,纠结着咬住唇,半晌,默默落下眼帘,“我曾经说过,要一生侍奉在师父身边的……”

看着他呆呆站立原地,矛盾不已的样子,楚寒子眸角忽然泄出一丝疼爱,撩袖伸手,可少年雅致的轮廓竟恍若一面明镜,照出往昔熟悉的影像,比刀子还利,刺伤了眼睛。

怕被蛇蝎蛰到一样,楚寒子骤间收手,当祈云修再抬头,一脸无情无绪地道:“心不在此,人留下又有何用?”

“师父。”祈云修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表情怔然。

楚寒子道:“你自小拜入师门,论起武功造诣,均在怜儿之上,如果你留在她身边,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但也要知道,她面临的仇人绝非普通敌手,随时会作出生死之搏。”

听到这里,祈云修毅然开口:“我不怕!”

楚寒子颔首:“既然如此,为师会再传授你一套双剑合壁的剑法,这十日你要集中精力,尽快将它熟习掌握,不准擅自乱跑。”

祈云修立即应道:“是。徒儿知道了。”

深深望去一眼,转成无言叹息。

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祈云修犹豫一下,唤道:“师父……”

然而再抬首,眼中只剩下那人渐渐远离的衣影……

祈云修脸上平添一份落寞的神情,在他心中,一直把师父当成自己最亲的人看待,但这么多年来,师父对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小时候生病或是受伤,师父会连夜守着他、照顾他,会仔细地为他包扎,可是那张脸容,始终淡淡的毫无表情,害得年龄尚小的祈云修连撒娇也不敢。

有时候,祈云修感觉师父是关心他的,但好像又有一种隔阂阻碍在双方之间,对他而言,楚寒子即是尊师,又是自己的亲人,而第二重情感,让他只能埋藏在心。

想到十日后,自己就将离开师父,还有生活了二十年的翡翠谷,伤感与不舍宛如潮水瞬至,可另一份强烈的思念,又随时随刻快要夺走他的呼吸。

“师妹……”

七年朝夕,挥剑谈笑,不知不觉中,对方已是成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完全占据心头上的人儿。

祈云修下定决心,要尽快在十日内熟习师父相授的剑法,然后早日回到师妹身边。

21潜入

花以怜与乔臻一行人分开后,很快便打听出怀碧山庄的所在位置,一路直奔,不敢有片刻耽搁,怎料抵达怀碧山庄后,却是满目疮痍,那里早化为了一片残垣断壁,别说西月宫的人,就是一丝活的气息也没有,花以怜这才明白自己是晚来了一步,面对遍地尸首,她想到乔家父子或许已无生还的可能,不禁替乔臻悲怅一叹,同时对西月宫这种惨绝人寰的行径,更加深恶痛绝。

她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怀碧山庄周围徘徊了半月之久,可惜那群妖孽未再出现,线索一断,让花以怜难免心焦烦躁,因她一心只为复仇,行事孤僻,不愿牵扯过多的人,虽知乔臻几人前往寒刹峰,但也不做寻找对方的念头,沿途经过马集,买下一匹快马,就这么走走停停,四处打探西月宫的消息,竟不知不觉过去两个月的光景。

这一日她策马疾奔,行驶在山道上,忽然前方草丛摇动,冒出两条人影,尽管隔着三四丈远的距离,但花以怜运足目力,很快看清那是一男一女,男子白发苍苍,粗衫草履,而旁边女子却是十六七模样,满面泪痕,被对方强拉硬扯着,最后死死抱住一棵树干,不肯离去。

见此情景,花以怜一压黛眉,涌现愠色,待近二人身前,猛地勒紧缰绳,只听骏马两声长嘶,她从马背上一个凌空翻仰,衣飘发飞,踏虚游步,宛如穿云破雾的白鹭,一掠数尺,当玉足着地,正落二人跟前。

那白发老叟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冰冷冷的雪剑已架在他脖颈上,但闻背后女子的声音,比手中寒峰还要冷入三分,字字如匕,锥入肺腑:“看你一大把年纪,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不觉羞耻么!”

白发老叟并非懂武之人,被花以怜突然持剑逼喉,命悬一线间,不禁吓得脸色大变,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地上。

那少女也是惊骇失色,慌忙开口:“你不要伤他,他、他是我爹爹!”

这回轮到花以怜诧异,她本以为是遇上强抢民女之事,无法袖手旁观,哪晓结果大出意外,反而一愣:“你说他是你爹?”

少女含泪点头:“请女侠手下留情,莫伤他性命。”

花以怜见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目露恳求,不似伪装,这才收回长剑,淡淡的语调中略带歉意:“看来是我误会了……”

少女立即赶回白发老叟身边,双手搀扶,俛首柔婉,与之前相比,态度可谓大相径庭,一时间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花以怜一叹,虽不清楚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已不便自己插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白发老叟从后喊道:“姑娘还请留步!”

他老泪纵横,握住爱女的手疾步上前,因过分激动,脸上的皱纹都在一颤一动:“这位姑娘,你……你能否救救我家芍儿!”

“爹!”少女惊呼出声。

他挣脱开女儿,撑着年迈的身体,跪在花以怜面前哀求:“姑娘身怀武技,方才既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必定为江湖一代女杰,还望姑娘行行好,搭救我家芍儿脱离苦海。”

“爹……”名唤芍儿的少女见父亲为救自己,不顾身体年迈,下跪求人,盈盈热泪又是夺眶而出。

他说得悲痛欲绝,花以怜闻言,自然无法推脱,忙俯身搀扶:“老人家快请起,有什么事不妨从头说来,我若力所能及,一定竭力相助。”

白发老叟缓缓诉道:“我们所住的村子,离这儿只有四五里路,三日前,来了两名奇怪女子,她们自称来自西月宫,要我们于今夜奉上五名完璧之身的如花少女,如果不遵照吩咐,便将灭掉我们全村人,而我家芍儿,今年刚好年满十六……”

花以怜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顶,几乎站立不稳,咬住樱唇,五根青葱般的素指握紧剑柄,才勉强稳定情绪,一字一顿地问:“你说她们是西月宫的人……”

白发老叟沉陷悲伤,不曾察觉她的异样反应,颔首回答:“是的,当时我就在族长身边,亲耳所闻,因不清楚她们的来路,族长当场就拒绝她们的无理要求,谁知那为首女子听了,竟直接一挥掌,取下了我们族长的头颅……”

芍儿流着泪,拉住父亲的衣袖:“爹,我们还是回去吧,怎能因为我一人,而牺牲全村人的性命……”

白发老叟摇摇头:“爹年岁已高,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娘身体不好,当年千辛万苦才生下你,以致最后难产而死,在她临终前,爹曾经答应过,一定会将你好好抚养成人,如今若把你送到那种妖魔巢穴,你叫爹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你死去的娘啊!”

他说到悲怆之处,身躯摇摇欲坠,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恨不得咳出血丝来。

花以怜此时方悟,原来他是爱女心切,不忍女儿落入那种妖邪阴秽之地,才强制带着她逃离,而少女又不愿因自己一人,葬送掉全村人的性命……

少女心地纯洁,甘愿舍己成人,花以怜内心速生敬佩,同时要带走她的人,正是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西月宫妖孽,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工夫,看着少女悲伤无助的脸容,花以怜想自己与她年龄相仿,忽然心生一计……

月黑风高的夜晚,桂沙村空场处,聚集着众多手举火把的村民,摇晃不稳的火苗飘浮风中,好似幽幽鬼火一般,打照在他们的脸上,更添一种阴森可怖,有人低低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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