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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容冷不丁苍白,雪快溶化似的剔透,怔怔盯着她:“你姓花……你说你姓花……”
花以怜意外,而他又仿佛惊醒了,松手倒退两步,隽秀的眉宇纠结着拧到一处,随即曼垂眼帘,过后终于恢复平静,朝两名侍婢道:“解开他的脚链。”
花以怜与乔臻同时一愣,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封衣遥面无表情道:“不想死,就跟着我。”
尽管疑惑,但花以怜还是投给乔臻一个肯定的眼神,彼此跟随在他身后。
走出石牢,穿过稀疏杂林,来到一座峻岭的山角下,前方仅有一条宽约四五尺的山道可遁。
封衣遥冲乔臻道:“沿着这条小路出去,你就可以出谷了。”
乔臻呆了两呆,但细细思索,显然不信:“你想耍什么花招?!”
封衣遥嗤笑:“杀你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那些鬼蜮伎俩,我还不屑为得。”
花以怜也大出意料,暗付他怎肯这般轻易的就放对方离开,望去的眼神,就充满着一缕疑虑。
封衣遥俊眉压低,从她脸上移开视线:“是去还是留下来等死,你自己决定,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前。”
听出对方是在催促,花以怜迅速上前:“乔公子,机不可失,你快快离开吧。”
乔臻一咬牙,神情坚定道:“花姑娘,要走,你随我一起走!”
花以怜略一犹豫,朝背后那人恭谨行个礼:“尊使……奴婢,可不可以送他到山口。”
封衣遥眼皮微抬,余光从她低垂的眉眼扫过,宛如夜幕将褪时,月光在繁华里最后短暂的流连,冷冷吐出两个字:“随便。”
花以怜欠身:“多谢尊使。”
二人沿着小道并肩而行,乔臻目光焦急地投注在她身上,正憋了满腹话语,半晌,终于听花以怜淡淡地问:“乔公子,你还记得方才在牢房里,我所说过的话吗?”
乔臻一愣,继而握拳:“当然记得!”
花以怜颔首:“妖女横行江湖,造下诸般恶迹,唯今之计,便是联合各大江湖帮派,共同将其诛绝!乔公子,你身为乔老前辈之子,自该当承重任,为天下苍生洗去劫难,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期望!”
乔臻眼底涌现血丝,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可是我怎能弃你不顾,让你身处这种豺狼虎穴之地!”
花以怜反而淡然一笑:“我自拜入师门那刻起,便是梦寐复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西月宫险恶无比,身份一旦被发现,纵使不死,也是生不如死,这一点,我早已经想明。”
乔臻心如火灼:“花姑娘,连你自己都说,凭借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与妖女颉颃,你又何苦要牺牲自己!”
花以怜摇摇头:“我与你不同,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只余这一桩心愿未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莽撞行事,白白丢掉性命的,况且……”她似乎想回首,去望一眼远处那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声音变得低不可闻,恍若山花随风摇曳时的细碎呓语,“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不能……再让他执迷不悟下去……所以,我要留下来……”
乔臻没有听清,正欲追问,花以怜却正过身,快速掏出一卷白纸,塞入他的衣袖里。
“这是西月宫的地图,小心上面标注的花林。”对上乔臻震愕的目光,花以怜轻声提醒完,便与他拉开距离,平静地道别,“乔公子,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花姑娘……”眼瞧她转身离去,乔臻手臂伸在半空,仿佛急着要挽留住什么,可惜连她的一缕发丝都不曾碰到。
他脸上含着难以明诉的忧心与牵挂,能握紧的,惟独是衣袖里的纸卷,最终下定决心,迈开脚步,却亦如雪地里孤独远去的狐,一步三回首,只为那一星半点的身影,依依不舍。
微风里,封衣遥长身而立,红衣似血,乌发如墨,细致的容颜美撼凡尘,是一痕朱砂溅上水墨丹青,飘晕开的惊艳之色,薄唇不点而朱,抿成优美的弧度,更显眉梢眼角藏尽妖娆。
他冷眼注视着迎面走来的花以怜,直至近得只剩一臂距离,她依旧没有抬头,与之擦肩而过。
封衣遥瞳孔微微扩张一下,就觉胸口哪里空了抑或是痛了,蓦然侧身,她柔而黑亮的青丝正被山风吹得张扬飞舞,铺天盖地似的,恰好迷乱了视线。
鬼使神差的,封衣遥伸出手,在半空,感受到那缕缕青丝从指尖上滑过,凉色的滑缎般,竟是倾香满手。
花以怜走到半途,玉肩忽然被扳过,整个人让他逼到旁边的一棵树干上。
“还真是恋恋不舍啊……”封衣遥咬着牙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怎么,不求我也放了你,然后与他双宿双飞?”
花以怜怔了怔,随即开口:“我已经服下尊使给的药物,今生是生是死,都不离西月宫半步。”
封衣遥皱眉,似乎听得不厌其烦:“他是你的情郎吗,你就这么在意他?”
近乎咄咄逼人的语调,但在花以怜听来却有些莫名奇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缄口不答,封衣遥更认为她是被说中心事,猛地钳住那细白的下颌,用力抬高:“别忘了,你是浮香阁的侍婢,也是我身边的人,只要我想,你就违背不得……”
她黛眉因痛而微微纠紧,清秀的脸容不经意就透出一份孱弱可怜,叫人打从心底怜惜,封衣遥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力劲过大,近似于柔软的痛楚涌上胸口,慢慢松了手。
他目注眼前分外熟悉的轮廓,就觉是多年来所魂牵梦萦过的,瞳眸的颜色又深邃起来,似乎是情深而哀郁的,宛如漫漫夜穹,其中还混合着一缕复杂灼热。
“你……你……”与谁的影子重叠,他像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神情忽而温柔,忽而冷漠,仿佛火与水的矛盾交融,启开唇,痴痴地要念出两个字来。
他发抖的指尖即将触到面颊,花以怜却往后一避,眉上的相思宛然成灰,唇角,扬起略微诡诮的弧度:“奴婢不敢呢……莫非尊使,已经忘记了宫主……”
心头被一根刺狠狠地挑破,尖锐到快要颤碎的痛,封衣遥脸色骤然惨白,看着她,忘却呼吸。
花以怜神容平静,淡淡的笑意好似嘲弄,却难以察觉背后的哀伤。
“滚!”封衣遥用力吐出一个字。
花以怜行礼转身,只那一刻,眼泪又恨不得喷薄而出,他早已被妖女的美色迷惑,心中何处,还惦念着曾经那个小小的她?
封衣遥倚着树干,一直望到她的背影从眼际里消失,落叶无声地飘过,惊不动深渊尽处的波涛。
“明明,就不是的……”
回忆山崖刻骨的一幕,一切噩梦的根源,封衣遥脸上浮现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用牙齿含住手指,狠力地撕咬,满口血腥,染得唇红绝艳,似乎是在竭力抑制颤抖的身体,不要那么快崩溃。
青羽见他脚步不稳的回来,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晚膳不必准备了……”封衣遥推开她搀扶的手臂,窗外血色残阳,映入眼中,怎么就红得那般称心,没缘由的一阵口干舌燥。
他跌跌撞撞地上了楼,青羽恐有不妥,略略一想,不放心地跟上去。
才到门前,发现他竟伏在地上,青羽惊呼:“尊使——”
女子温软的气息扑来,封衣遥陡然一震,低着头,吐字有些艰难:“出去……快出……去……”
隔着衣袖,青羽被他身上的烫热吓了一跳,还当他是病了:“尊使,您哪里不舒服吗?”
柔躯贴过来,仿佛可以消褪热度的冰,更刺激得欲望高涨,封衣遥咬住唇角,撑着一丝尚存的理智:“我叫你出去……快点……”
青羽满脸担忧:“奴婢先扶您到床上去。”说罢搀扶起他,可惜没走几步,臂腕传来剧痛,被封衣遥使劲甩到床上。
青羽晕眩一阵,再抬首,看到封衣遥一摇一晃地来到床前,双目赤红,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光,亦如饥渴难耐的野兽,对着猎物虎视眈眈。
“尊、尊使……”青羽情不自禁生出惊怖感,下意识蜷缩起身子。
封衣遥掌风往后一拍,门依势合上,目光审视过那曼妙玲珑的躯体,整个人便覆上去。
40雨拥
花以怜回到房间,发现一道欣长似剪影的人影伫在窗前,立时警觉。
祈云修正出神地望着天际,只觉那晚霞浓烈绚灿,宛如一泼朱墨,把黛青色的底画染得红红艳艳,久而久之,像有一团火焰在眸底燃烧,眼睛都隐隐生疼,太过妖艳的颜色,总会带给人不祥的预兆。
听到门响,他转过身,白底衣衫镀上一层殷红,如同浴血盛开的雪昙,姿容飞华,却也透出夺魂惊魄的丽艳来。
“师兄!”他身浸在晚霞余晖里,脸上表情被映得色彩迷离,但花以怜就是知道,那人正在朝自己微笑,欢喜地举步上前,他温雅的轮廓在视线里逐渐清晰,目光熠熠地凝视自己,果真是柔情含笑。
花以怜脱口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呢?”
祈云修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时又没整顿好措辞,结果就这么干巴巴地看着她。
花以怜留意到他右手缠着绑带,不禁一惊:“手怎么了?”
祈云修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袖子里缩了缩:“没什么……上回练剑,不小心伤到了……”
花以怜与他朝夕相伴七年,此刻听他讲话吞吞吐吐,模样浑不自在,便知有事隐瞒,暗自寻思,竟然越想越惊:“是不是那个姓孟的对你做了什么?!”
回忆当日一幕,祈云修突然面红耳赤。
心知有异,花以怜咬牙切齿:“我去找他算账!”
“师妹……”祈云修急忙拉住她,“你多想了,他为人……还算老实的。”极薄好看的唇带着玉色润泽,略微抿动,“大局当前,我们还需有他的配合。”
花以怜闻言,愧疚更甚:“师兄,你本就因我牵扯进这场祸事里,绝不能为了我,再受半分委屈。”
祈云修心头如饮下春泉似的一暖:“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师妹,我自该尽心力保护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花以怜叹息:“那孟湘环有没有告诉你,他的武功已经恢复了?”
祈云修先是怔仲,随即双眸因震愕而瞪大:“这怎么可能,我并没有……”
“我知道的。”花以怜打断他未完之言,“已经有人破解了师兄所用的点穴手法。”
祈云修吃惊之余,发现她两弯黛眉深颦,似锁着无法释怀的忧愁,恍然道:“难道……是他……”
花以怜缄默不答,祈云修也下意识地没再追问,只是疑惑不解:“可这套独门点穴手法,明明是师父传授于我的,又岂会被西月宫这般轻而易举地就破解开?”
“他的武功为妖女所授,或许其中的事情……更为错综复杂……”花以怜拢手抵颚,低头沉吟,绯红霞光洒照在她半边脸庞上,一面嫣色入骨,一面在阴影里雪白剔透,毫无瑕疵的肌肤,靡丽而圣洁,望来直叫人有目眩魂摇之感。
祈云修心房震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细嚼她方才所言,想到师父对西月宫的事颇为了解,但每当自己问及,却又绝口不提,莫非当中……真有讳莫如深的隐秘?
—》文—他正巧触及到花以怜投来的目光,同样的疑惑从彼此眼中闪过,却又抓不住寸缕关键。
—》人—最后花以怜摇摇头,祈云修深知她意,转过话题:“那个人……他对你还好吗?”
—》书—“嗯。”花以怜答得平淡,也看不出是何种心思,但明显不愿多提对方,很快就把乔臻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屋—祈云修闻言不太相信:“他竟肯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