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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杀气。
白雪的杀气。
呆木冷笑,王霸已经输在这样的一招之下,现在,白雪居然蠢到也用这么一招来对付自己,难道他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呆木的心里冷笑,可手上绝对不慢,白雪的枪快,他的手也不慢。
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问,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枪尖。
霸王枪的枪尖。
历史再次重演。
枪尖泛着寒光,可那双手的光芒更比枪尖寒冷百倍,也坚硬百倍。
呆木再次顺着枪势一引一带,下一刻,枪飞出而白雪将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仿佛老天爷也不愿看到白雪的死亡。
霸王枪还是霸王枪,纹丝不动,凝固在空气中。
呆木面色大变,他再次掌上用劲握住枪尖一牵引,“轰!”白雪手一松,任由那枪撞向院墙。
又一堵黄泥涂抹的院墙破开一个大口,这一次,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白雪并没有被大枪带着身子也撞向墙壁。
白雪就那么站着,一脸冷漠的看着呆木。
呆木怔住,突然汗如雨下。
他突然明白了,方才白雪这一枪竟是个虚招,一个精心策划的虚招。
白雪知道,只要他还是这样的一枪,呆木一定会故技重施,只因人都有惰性,如果一种方法能够带来胜利,那么内心深处便会自然而然的将它化作一种经验来使用,可是呆木忘了经验往往带有主观和欺骗性。
所以,白雪的这一枪根本就是个虚招,霸王枪运到呆木手上时已经力尽,既然力尽,呆木又如何能够借力打力,他即便是握住了枪尖又如何呢?
白雪根本已经不再用力了,呆木再次运劲,他手一松,霸王枪自然就再次撞向了墙壁。
这声势浩大的一招居然是轻轻落下,呆木这辈子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从来也没有接过这么轻的一招。
高手较技,往往只不过是一招之争。
这一招却是千变万化,无奇不有的。
白雪这一招的奇妙,并不在他的变化快,出手重,而在于他看破了敌人的心,在于他这一枪真假莫辨能够封住呆木的后路,更在于他的虚。
直到此时,他在南陵学到的那十大虚招终于已是炉火纯青了,谋字诀大成已。这一谋字诀中所包涵的变化奥妙,的确是不可思仪,永无止境的。
也难怪龙鹰侯能够六十年前仗此横行天下,夺得那“天下第一剑”的桂冠。
只是,这其中又经过了多少的苦难和牺牲,又有谁知道。
至于后面,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只因,就在呆木将手抓住枪尖的那一刻,他已经输了,白雪如果学他方才对付王霸一般也轻轻一掌,现在的呆木也不过是具尸体了。
一具冰冷而无人问津的尸体。
呆木死灰色的眼珠子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他虽然没有死,可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失败,那种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滋味,若没有亲身经历过,实非是笔墨所能描述万一。
呆木忽然道:“杀了我。”
白雪摇摇头,道:“我方才没动手,现在也不会再杀了你。”
呆木忽然状若疯狂,猛地用那双夺命的手用力撕扯开自己胸前衣襟,袒露出他消瘦而干枯的胸膛,迎着初秋干裂的秋风,厉声道:“杀了我!”
白雪冷冷不语。
呆木又冲着龟大爷大声道:“杀了我!!”
龟大爷的眼里只有他的儿子,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人。
呆木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杀他。
“我杀了你儿子!你杀了我!!”
龟大爷第一次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干枯,泪已经流干了,竟仿佛如一口枯井。
呆木被这样的一双眼一瞧,心底竟不觉得一颤。
“杀了我!”他再次嘶喊道。
龟大爷开口了,他说道:“杀了你,霸儿能活过来吗?”
不能,没有人能够令死人复活。
所谓复仇,不过是再添一条人命,不过是再增加一层仇恨。
仇恨的可怕,远远胜过了世上所有的力量。
也许,能够胜过仇恨的,只有爱。
宽恕的爱。
可呆木这种人是永远也不懂爱的,他的世界里只有杀戮和仇恨。
这样的人活着,又是何等的可悲。
而将这种人培养出来的人,又是何等的狠毒与可怕。
白雪终于道:“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应该再流血了。”
秋天,秋高气爽。
蓝天白云,远山青翠,甚至在不远处的路边还开满了鲜花,这样的一刻,这样的一个地方,实在不该用来杀戮。
呆木已经悄悄的掩上了自己的衣襟,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嗜杀,第一次反省是否真的需要杀死王霸,是否这个江湖上两人相遇只有一人才能活下去。
他肯这么想一想,其实已经证明了白雪不杀他没有做错,证明他还有一点人性。
一个人如果没有人性,那么也不必活着。
白雪又缓缓道:“现在,你至少该去拜一拜那个死在你手上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王霸,天王老子的王,霸王枪的霸。”
第277章 宽恕与爱
呆木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妖火,他慢慢的转过身,走到院墙边拔出霸王枪,双手捧着走到龟大爷身边,忽然跪下。
白雪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只是总觉得鼻子酸酸的,若是不叹气,他只怕自己要留下泪来。
呆木磕了个头,起身道:“我欠你一个儿子。”他又冲白雪道:“也欠你一条命。”
白雪道:“你不欠我性命,我也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呆木点点头,他望着龟大爷一字一顿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儿子,我就叫王霸!”
龟大爷手一抖,他失声道:“你莫不是疯了吗?”
呆木道:“我没疯。”
龟大爷忽然厉声长笑,他恶狠狠道:“你也配!”
呆木道:“我配。”
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沉默和自信,双手下垂,微驼着背,站在龟大爷面前,那将要落山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龟大爷冷冷的望着他,就那么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望着这个仇人,一直看了他足足有一个时辰,才道:“你会用霸王枪?”
他的嗓音粗糙干涩。
呆木道:“不会。”
龟大爷道:“你会煮酒?”
呆木道:“不会。”
龟大爷道:“你会卖酒?”
呆木依然道:“不会。”
龟大爷厉声道:“你会什么?”
呆木道:“我会学。”
龟大爷突然跳了起来,突然重重的一个老大的耳光摔了过去,摔在呆木的左脸颊上,呆木闪也不闪,任由那一巴掌甩过来,只听“啪!”一声脆响,他半边脸颊登时如馒头般肿了起来。
“龟儿子不躲?”
龟大爷双目赤红,一只蒲扇般右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在呆木脸上甩去,呆木一动不动,任由那一下比一下重的巴掌摔在自己脸上。
只一会儿,那嘴角、眼脸都已经渗出血来了,狰狞恐怖。
可呆木依然一动不动,他的身子已经化作枯木,这世上最能忍耐的生命便是树木,多少年来任由风吹雨打,无怨无悔。
“啪!”最后一下巴掌重重甩过去,呆木的身子如禁不住风吹而折的树木般一下子跌到在地,他呸一声吐出一口浓烈的血水,还混杂着一颗断牙。
白雪但见他双颊又高又肿,满脸披血,双眼被打着激凸而出,样子如那生了大脖子病的人一般,可他依然勉强撑起身子,半跪着在地上摸索到自己那颗断牙,塞回自己的嘴里,一昂首吞下去。
这就是江湖中人的打断了牙混着血水吞下去,听着人热血沸腾,可当真看到这情景的人绝不会觉得激动,只会是说不出的凄惨和悲哀。
“龟儿子还敢犟!老子抽死你!!”
如果呆木就这么顺势倒地不起了,龟大爷可能也就住手了,可这呆木竟又不屈不饶的半撑着起身,吞下自己的血水和断牙,更是让龟大爷那股怨气憋在胸口,想出出不得,想吞吞不下,把他憋着如一只要生蛋的老母鸡般,拼命伸长了赤红脖子,满面涨红,血色欲滴!
龟大爷提掌又要挥过去,已被白雪一手拦下。
“龟儿子你也要气死我!!”龟大爷一看是白雪,更是起气不到一块儿出去,他恨声道:“你听听他说了什么混账话!”
白雪叹道:“我听见了,他说要做你的儿子。”
龟大爷暴跳如雷,怒道:“王八蛋才当他老子!老子的儿子死在他受伤还不够!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我不抽死他!!”
白雪紧紧的握住龟大爷的手腕,沉声道:“你再打就把他打死了,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再抽死他?”
龟大爷道:“还听你娘个西皮!”他话虽这么说,可那高扬的手终于还是放下了,回去抱起他儿子的尸体。
白雪看到他这模样,心中实在不是滋味,龟大爷这样的男人居然也英雄迟暮,老年丧子,他心中的痛白雪根本难以想象。
白雪叹了一声,冲呆木道:“你说说吧。”
呆木勉强支撑着身子站好,他数次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终于没有说出什么。
龟大爷怒道:“他已无话可说,白雪,你还有何可说的!”
白雪道:“他并非无话可说,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龟大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什么说得出口说不出口!!”
呆木终于说话了,他说:“不为什么。”
“你娘个西皮!!王八羔子的东西!!”龟大爷一听又是火爆三丈,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呆木应声而倒,这一掌之快,白雪一时没提防竟被来得及阻拦。
他也没料想到呆木居然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白雪连忙拦下龟大爷接下来又要踹过去的一脚,大声道:“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没疯!”呆木摔倒在地上,一头一脸的鲜血,可他还是昂起脑袋大声道。
白雪喝道:“那你就好好说,不要说这样的疯话!”
呆木沉默半响,突然说道:“我也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有个为我哭的人。”
他这话一说出来,龟大爷突然不动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雪也僵住了,他也万万没想到呆木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呆木自嘲道:“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可我没有,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此时他面目浮肿,鲜血淋漓,实在说不上是清醒,可他说的话倒是有条理而清晰,“我羡慕王霸,他虽然死了,可毕竟有人为他流泪,若是我死了……”
“莫说是流泪,除了野狗,没有人会对我的尸体看上一眼。”
白雪的心莫名的一酸,他绝没想到这个冷血的杀手被击碎强硬冷漠的外壳后,内心里装满的都是热血和真情。
是否因为外表越是冷漠的人,他的内心越是火热,只因他已将自己的感情埋藏了太久太久,一旦宣泄出来,即便是冰山也会被消融。
白雪突然想到了阳春,那个犹如万丈冰川之下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冰冷的外壳也被消融了,那会怎么样的光景?白雪不敢想象,但他的心底隐隐觉得已经快了,这一天很可能快要来临了,而那导火线很可能就是单纯而活泼的乌静静。
呆木再说道:“我也是人,我也想知道什么是爱。”
只要是人,就会有人性,任何人都不能剥夺别人爱与被爱的权利。
只要他是人,他就有人的最基本尊严和权利。
现在,白雪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其实很想劝一劝龟大爷,或许可以收下这个儿子。
至少希望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