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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炼抿抿嘴唇，不知所措的看向卫庄。
从始至终都平静如常的卫庄淡淡扫了眼雪女，又看了几欲癫狂的白凤一眼，神色复杂的冲赤炼挥挥手。
其实，他知道的，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多的，因为，黑麒麟找过他。
在黑麒麟假扮秦翩翩被戳穿离去后，第一时间就找到过他，跟他坦言一切，也暗示过，她来自另一个绝对不应该跟这个世界有牵扯的地方，而且，希望可以加入流沙，条件是，他能逃过她的追杀。
然后卫庄陪那个小姑娘玩了一晚上猫捉老鼠的游戏，废了她一只手后把人从他们庄园后边的峭壁上扔进海里去了。
这事，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也没兴趣多说，第二天会议结束他提早走了没去参加聚餐，顺带拐师哥回家，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黑麒麟又找上门。
卫庄并不是拒绝黑麒麟的加盟，只是他不需要不听话的工具，黑麒麟摆明了另有所忠，那就不能成为他的心腹。
不过，如果只是交易的话，倒是无妨。
所以他跟黑麒麟达成交易，他帮她找回去的路，她负责暗杀流沙那些因为某些原因而被堆积的任务。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白凤居然真的动了真情。
直升机花了不少时间才冲破云层，升到悬崖之上。这样的高度上来，哪怕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山脉，此刻剩下的也不足以停放一架直升机的空当。
“白凤，我知道你担心小跖，但是，你看……白凤！！！”还在劝白凤回去的赤炼惊叫出声，却来不及阻止白凤跳下飞机。
这种高度，又是寒冬腊月，风劲大得直升机都在晃。白凤趁风的间隙跳到那块j□j的平地上，却差点被下一阵风刮下悬崖。
赤炼为他捏了把冷汗，这会想把人接回来都难，只能由着他胡来。
这顶上虽然有几块风化严重的石头，却依然一眼能看透，根本不可能藏个大活人，赤炼觉得，白凤这是魔怔了。
可白凤却仔细在那里找些什么，今晚月色很好，惨白的光照在地上，打起的阴影格外黑。
找完亮的地方，白凤抵御着狂风往阴影处走，两三步的距离也走得他辛苦异常。
风刮在身上好像刀割，疼得不行，身体好像已经僵掉，没有半点温度。
不知道何时又开始下雪，中间还夹杂着雪粒子，落下来噼里啪啦响。
白凤在那块最大的石头下摸索一阵，突然俯下身用手挖，掰开一块石头，从里面掏出什么。
赤炼伸出脖子探首张望，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什么。
月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个块状物，等白凤僵着手鼓捣半天，屏幕亮起来，赤炼才看清，那是个手机。
谁的手机？小跖的？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赤炼觉得头皮发紧：太诡异了。
而悬崖之下，又翻了盗跖房间一遍的竹月白突然反应过来：“那个不在。”
“什么？”摊在盗跖床上半死不活的魍魉有气无力的问。
“那个，那个！”竹月白突然转身冲出门，刚才雪女的话在她耳边回绕：“突然出现的人，超乎常理的存在。”
“不见了！”竹月白一口气跑到院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吼：“小跖的，戏服……不，他一开始穿的衣服，不见了！”
不知道那件衣服的事的莫名其妙，知道的，却是死了心。
白凤废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手指，翻了一通，在收件箱找到盗跖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发件人是“阿白”，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
若想归去，上悬崖——黑。
而收件时间，是三天前的午后。
呵呵，所以，你是在以知道得不到答案的情况下，关上那扇门的么，盗跖？
你够狠，比我这个自以为残忍的杀手还要狠！
而在草稿箱，白凤找到盗跖没能发送成功的那封短讯：“果然，如果听了你的答案我就走不了吧……对不起，白凤，我最后的任性，你别原谅了。”
好的，我不原谅，白凤把手机放进怀里，贴近心脏的口袋，我能很快忘记你，所以不需要原谅不原谅。
白凤这样相信，可到很多年后，他都没能忘记那个有着灿烂笑脸的男人。
荆轲第一时间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没有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甚至，他对此都没做多大反应。
盗跖走之前有给他打过电话，只是告别，其他什么都没说，荆轲也只是让他保重，什么都没问。
这个男人第一个接纳盗跖的存在，也似乎，时刻准备好送他离开。
白凤有冲到他面前质问的冲动，却没那样的心力，最后却是荆轲主动找上门来。
“你觉得永别需要用多少话语表达？”
白凤冷眼看他，没回答。
“多少都不够。”
“你觉得要用多久能忘记一段感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凤不觉得自己有受伤多深，赤炼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已经够让他恼火了，更见不得这种以长一辈的人的身份来说教的。
荆轲不擅长说大道理，他只擅长笑，所以被白凤呛声的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大大咧咧的笑了。
“小跖很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一辈子，都喜欢着你。”
哪怕，你们没有在一起。
白凤愣住，一股心酸冲上鼻头，让他双眼湿润，原来，他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只是需要一个肯定，肯定不是他在一头热，肯定他给出去的真心是同样换回了真心。
是不是朝夕相处对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真的，至少，重要程度比不上很多东西，比如，肩负的责任。
……
久违的朗朗晴空，久违的密林，久违的那股混着晨露的泥土味。
盗跖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阳光穿过树叶打在他身上，留下点点光斑，风很适宜，正是安宁到让人昏昏欲睡的好时光。
一只巨大的白色的身影从远处快速接近，到了路口，衣阙飘飘的白凤从那只大鸟上跳下来，步伐轻盈，踏着叶子飘然落地，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盗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向他走来，然后，慢慢走过去，在他轻不可闻的脚步彻底消失前，突然停住。
“你在看什么？”那种不紧不慢的欠扁语气，结尾微微扬起，带着点不屑。
盗跖无声笑笑：“没什么啊……只是，不放心你。”
“哦？”白凤没有转头，视线却往他的方向转了些：“那你可要看好了。”
“嗯。”
白凤觉得没趣，转头看了眼因为从他角度看过去背光所以整个人边缘泛着白光的盗跖，扭头往流沙和墨家结盟后设置的营地去。
“如果墨家与流沙决裂了，”盗跖说，“别忘了，你要杀的第一个人，是我。”
这才有意思。白凤凉凉的笑：“这句话，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匆忙，不过这篇文完结了。
是敌非敌（续）
第一章
有风，凉凉的，从身体外面把人包围住，紧紧裹进寒冷里。
盗跖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鼻尖充斥着腐朽的味道，倒映着牢房外面摇曳的火光，能看清眼跟前是已经霉烂得发愁的干草，跟他打结的头发扭成一团。
身体很烫，大概是发烧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在罗网刺客团的照料下，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没错，他，速度天下第一的盗王之王，被抓了，囚禁在不知道哪里的地牢里，日复一日的体验罗网的各色刑具。
其实他知道，罗网的人也知道，从他嘴里是得不到什么消息的，所以那只是单纯的在施暴而已，折磨他这个敌人，至死方休。
盗跖对自己的生命力有点惊讶，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可每次都醒过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睁开眼睛，一次又一次的看到这个世界。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在看过那个太过美好的世界之后。
刚才，他又梦到那个世界了，很奇怪，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属于那里的，但那时候他几乎没有梦到这个世界过，而回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却是天天梦到，那个近乎完美的世界，那个还要过几千年的漫长历史才能到达的世界。
他刚刚梦到他站在一个熙熙攘攘的街口，车子在他身边快速飞驰而过，有着各种表情的人与面无表情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脚下是人行道上为了盲人特别排列的地砖，整齐的通向不知道哪里。
他看到远处有个短发的年轻女孩笑着说着什么，往他这边走，后边追着奔跑着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带着的眼镜随着她的动作总是滑下去，让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扶着它。
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站牌下不知何时站了个及肩短发的女孩子，一边讲电话一边挤上刚刚到站的公车。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妈妈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在他身旁等红灯过去……
盗跖觉得，他被那个世界宠坏了，原本他以为他们墨家追求的世界已经很美好，有那样的未来足以让他拼上性命，但在见过那个世界后，那本来就显得遥远宏大的目标变得没那么吸引人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从奢入俭难吧。
不过，他会被抓住，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太过黑暗太过无力所以想自我了结，他还有墨家的家人要守护，不会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他会被抓是因为……
一道白影从他牢房门口一闪而过，盗跖呆滞的眼睛动了下，他没看到那白影，但他感觉到那个人来了。
很快，那个白影再次停驻在他牢房前，就在刚刚那眨眼睛功夫，这个世界又有不下五个人死去了。
这个，就是他被抓的原因，杀了比他所杀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的人的他，开始不单单从墨家或者正义的角度去看，而是计较有多少人死去，不论敌友。
在千年之后看来，这个世界的战争跟自家人打自家人无异，他回来后总是这样无意识的将自己置身于诸子百家大秦王朝这些分类之外，会为任何一个人死去感到悲伤。
他变得天真了，所以他被这个时代遗弃了。
白凤站在牢房门口，冷冷的看着蜷缩在黑暗里的那个瘦弱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手脚已经被废，正在高烧，神智勉强还是清醒，多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这个人，活不久了。
盗跖知道白凤在那里，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头看一眼，但在精神上努力了一阵子之后放弃了，他觉得最后让自己懒一次好了，他不太想费那么大的劲，去看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即使他长着一张他很想看到的脸。
白凤没开口，他也懒得说话，最后，还是白凤比较赶时间，不得不先出声：
“你失手了。”
“是。”盗跖答得很爽快。
“因为你对敌人心软了。”
“恩。”
“你受了重伤。”
“……”
“不能自主行动。”
“……”
“我能进来这里。”
“你能不带喘气的直接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么！？”
“……，”白凤这次停顿的更久了一点，才道：“你快死了，但我无法救你出去。”
盗跖忍不住笑起来，时间场合都不对，但他就是觉得莫名的高兴，想笑。
“笑什么？”白凤语气里有点困惑，更多是一种对他脑子已经不清醒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