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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方自一愣,肩头上已然被拍了一下,只听书生说道:“小二哥,再替我招呼一声,要没人承认,我可要推走了。”
这一着厉害。
店伙如嘱唤完,那名青衫汉子突然抬头说了话:“是我的,他凭什么推走?”
书生没答,笑向店伙,道:“小二哥,有人出头了,没你的事儿了,谢谢。”
随手塞过了一块碎银。
店伙乐了,眉飞色舞,哈腰伸双手接过。
这确实是够他心花怒放的,一桌酒席也用不了这么多;手一边往怀里揣,心里一边这么地想道:乖乖!这位相公好生大方,两句话就赏了这么多,有这种便宜的事儿,以后再碰到可要多唤两句……
又哈了个腰,才转过身,走了开去。
书生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那青衫汉子脸上:“朋友,门口那辆小车,是你的?”
青衫汉子脸上有点苍白,勉强点了一下头,道:“不错,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我问问。”书生笑了笑,道:“既然有主儿就好办……”
话锋微顿,目光凝注,接道:“请问,朋友,哪儿来?”
这一来,满座酒客可都停了杯,放了著,瞪着两人直看。
几十道目光下,书生泰然、安详,潇洒得很。
可是青衫汉子偏就显得那么不自然,道:“你要干什么?”
书生笑了笑,仍是那句话:“没什么,我问问。”
青衫汉子一双蚕眉一挑,道:“我不想回答。”
书生没在意,道:“朋友是非回答不可。”
青衫汉子脸色一变,说:“你问得着么?”
书生道:“问得着问不着,朋友你自己该明白。”
青衫汉子道:“我不明白。”
书生笑了:“要我说明?”
青衫汉子唇边飞掠一丝诡笑,道:“你最好说明。”
书生笑了笑,道:“好吧……”
目光深注,接道:“本来我问不着,你出头承认了这辆小车,我就问得着。”
青衫汉子冷冷说道:“怎么说?”
书生淡然一笑,道:“我家前几天失了窃,丢了一辆跟朋友你这一辆一模一样的小推车,所以我要问。”
这下要了命,满座酒客立即明白了八分,几十道目光,一起集中投向青衫汉子。
这情形,越发使得青衫汉子浑身不舒服。
青衫汉子脸色一变,笑了,笑得狰狞:“阁下高明、厉害,竟讹起人来了。”
书生道:“这儿诸位都听见了,我只是问问,可没讹你。”
青衫汉子冷笑说道:“阁下,天底下一样的东西,多得很呢。”
书生道:“可没这么巧的,连车上的行李卷儿,都跟我丢的一样。
满座酒客起了一阵轻微骚动。
青衫汉子没做贼,却心虚,脸一红,冷冷说道:“巧事儿也真不少,你出门瞧瞧去,对街还有一辆。”
酒客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门外,有几个还站起来探了探头。不错,对街果然另有一辆,而且一模一样。
那站起来探头的几个一愣,目光飞快的投向书生。
书生淡淡说道:“我瞧过了,另外是还有一辆,合伙办事儿,手法相当高明,你放心,我顾此失不了彼,对街自有人去。”
别的不说,单瞧这身打扮、这份气度,满座酒客也都会相信书生的,书生他早就瞧准了这一点。
青衫汉子脸上变了色,眼一瞪,一副凶相:“阁下,口齿放干净些,你说谁合伙办事儿?”
满座酒客吓得连忙移开目光,心里可更信了书生。
书生可没把他放在眼里,淡然说道:“是谁,谁自己心里明白。”
青衫汉子狞笑说道:“我不明白。”
书生道:“我没说你。”
青衫汉子道:“那你是……”
书生截口说道:“我刚才只是问问你由哪儿来。”
青衫汉子道:“你管不着!”
书生一指众酒客,道:“你问问他们各位,看我管得着管不着。”
当时,就有人搭了腔,是那名店伙。本来嘛,拿了人家的还能不帮人家说话?
他冲着青衫汉子笑了笑,道:“这位老哥,咱们又没拿人家的,说说何妨?”
他倒是说得很技巧,也很有分寸。
青衫汉子脸色刚一变。
又有人说了话:“说得是,人家相公又没说你拿了,问问有什么不可以?”
读书人到哪儿都占便宜。
要是激起公愤,麻烦更大。
青衫汉子没了辙,咬了咬牙,瞪眼道:“我由来处来。”
书生笑了:“不敢说?”
“笑话!”青衫汉子一挑蚕眉,道:“由‘官庄’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书生双眉一扬,淡淡笑道:“正如你所说,天下巧事儿不少,我就住在‘官庄’。”
青衫汉子大笑说道:“你骗得了哪一个……”
书生截口说道:“你要不要证人,连‘官庄’要饭的都认识我。”
这话说得够硬,不信问问,要饭的准承认。
斗智、玩心眼儿,谁也不是书生对手。
青衫汉子处处落下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脸色一变,目光连转,突然咬牙冷冷地说道:“那么,你找错人了,我不是由官庄来的。”
书生谈笑说道:“可惜在座的都听得清楚,再图狡猾,已经来不及了。”
不错,都听见了,他是由“官庄”来的。
青衫汉子傻了眼,白了脸,良久,始又诡笑说道:“你说这辆车是你的?”
书生答得好:“我没这么说,看看才知道。”
青衫汉子神色一震,道:“看什么?”
书生道:“看看车上的行李卷儿。”
这才是正题。按说,青衫汉子他绝对不肯。
岂料,他竟点了头:“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书生道:“说。
青衫汉子目光轻扫环顾,阴笑说道:“我想请在座诸位做个见证。”
书生笑道:“我也正有这个意思。”
青衫汉子脸上诡异笑意更浓,道:“说吧,既然这辆推车是你的,你总该知道车上行李卷儿里包着的是什么东西,你倒说说看。”
他想难一难书生,要书生好看。
在他意料中,书生答的必是……
谁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书生目光深注,谈笑作答:“自己的东西,哪能不知道?是一床被子。”
青衫汉子突然纵声大笑。
书生淡淡说道:“你笑什么?”
青衫汉子脸色忽沉,厉声说道:“我笑你存心欺诈,蓄意讹人,阁下,普天之下,哪儿都有王法,你可知道血口喷人、诬良为盗是什么罪?”
看来,他稳操了胜券。
可是书生根本没在意,他平静得很,淡淡道:“我书读得虽然不多,但这个罪我倒还晓得。不过,你先别得意的太早,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诬良为盗,待会儿才能知道。”
青衫汉子冷冷说道:“不用等会儿,我现在就知道。”
书生道:“你那么有把握?”
青衫汉子点头狞笑道:“自然!”
书生眉头一皱,沉吟说道:“这么说来,是我说错了……”
青衫汉子笑得得意:“恐怕正是这样。”
书生突然抬起了头,道:“那么,你说说看,里面是什么?”
青衫汉子一愣,阴笑说道:“财不露白,自己的东西,我犯不着说给人听。”
书生笑了:“我说里面是床被子。”
青衫汉子道:“我说不是。”
书生道:“这话是你说的?”
青衫汉子毅然点头:“不错。”
书生摇摇头,笑道:“我说是,你说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是谁非,倒底谁有理,你我用不着辩,证人是你请的,咱们把行李卷打开让证人看看,请证人评定,如何?”
青衫汉子神情猛地一震,旋即诡笑的说道:“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不是被子怎么办?”
书生道:“那简单,你尽可去告我血口喷人、还良为盗,我跟你到衙门去认罪,县太爷打我百儿八十,我认了。”
顿了一顿,道:“可是,我要是说对了,又该怎么说?”
按理,没说的,书生怎么办,他就该怎么办。
但,他哪儿敢?说什么他也硬不起头皮。
青衫汉子阴阴一笑,道:“说对了,这一辆,就算是你的。”
书生眉头一皱,摇头淡笑:“虽然太便宜作,但总有一方让一步,读书人不愿为已过甚,就这么办吧!”说着,转身出门。
青衫汉子狡黠目光一闪,霍然站起,陡扬轻喝:“阁下,慢点儿。”
书生停步回身,道:“怎么?”
青衫汉子说道:“在本判定是非之前,车总该归我,我自己的东西自己开,用不着你阁下动手!”快步跟了出去。
擦身而过时,书生说了这么一句:“阁下,你不是想溜吧?”
“笑话!”青衫汉子身形一颤,道:“判明了是非,想溜的恐怕不是我。”
嘴里说着,脚下可没停。
书生笑了笑,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再说话。
敢情,他是存心留一点儿,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对这种噗罗脚色,他不感兴趣。
这用心,青衫汉子可不知道,他以为书生阴沟里翻船,上了他的大当,出了门,回首投注,脸上忽视狡诈得意色。一声:“阁下,这一车,我不要了,送给你了!”
身形突然腾起,没命狂奔而去。
这一来,满座为之哗然,在座的证人,可完全的相信了,那青衫汉子是贼,做贼的心虚,跑了。
书生没追也没嚷,回身一拱手:“有劳诸位,多谢了。”
转往那名店伙,又造:“麻烦小二哥替我看着车儿,我待会儿来推。”
转身出门,走向北边那家酒肆。
他连看都没看那辆小车一眼。
凭他那高绝智慧判断,这一车,跟前几天二鬼那一车,同出一辙,也是西贝货,假的。
要不然,那青衫汉子到头来不会只顾自己不顾车,“幽冥教”的教规,可不是这么规定的。
要是这一车是“真”货,那皇甫少青真的在这辆车上,他进了这家酒肆老半天,“幽冥教”方面不会没有一点动静。
不错,虽然他知道,这辆车上,是装着个人,但那跟二鬼那辆车一样地是装着个无辜的牺牲者,死人。
他说是床棉被,这用意可大得很。你要说不是,可以当众打开来看看,车上装个死人,青衫汉子他哪儿敢?
要是没有第三者在,那还差不多。
既不敢当众打开,那么只好拱手让人,逃之夭夭。
也许,他不该让书生先说。
其实,仔细想想,他先说也占不了丝毫便宜。
他说是床被子,书生如直截了当点破是死人,那更糟。
什么不好愉,偷人家的死人?
这辆车上既不是皇甫少青,那么另外那辆车上该……
刚才蹲在路口的那名化子,如今已经到了北边这家酒肆门前,他并没有逢人便伸手,而是仍蹲在那儿们虱子。
书生看了他一眼。
他冲着书生摇摇头。
敢情,他还没见人出来。
这家酒肆距离南边那一家,不过十多丈距离,凭“幽冥教”
的诡橘、神秘,那边出了事,这边还能稳坐椅上,安心吃喝?
书生皱了眉,略一沉吟,举步走进了这家酒肆。
他,依着葫芦划部,如法炮制。
但,店伙喊了好几遍,也不见有人出头答应。
书生没多罗唆,双眉一挑,转身又出了门,向化子点了点头。
化子站了起来,整整衣衫,推着车就走。
怪了,仍没见有人出头。
难不成早溜了?
难不成又是一个只顾自己不顾车的?
莫非这辆车上也是……
书生双目寒芒一闪,唤住化子。
化子机灵,书生还没说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