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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诧痛苦的表情显而易见,可知所受的打击,在精神与肉体上,皆受到相当沉重的震憾和伤害。
看九宵鹏失措惊骇的神情,便知道决难经受他跟上的后续攻击。
他跨出一步便跟上了,立掌作势吐出。
斜刺里伸来一只洁白的晶莹小手,与脸上淡褐风霜颜色截然不同的女性小手。
比起他巨灵之掌,小手几乎小了一倍,纤弱柔软十倍,怎能承受巨灵之掌打击?双掌如果接触,小手即使不碎裂,也将成为一团烂肉。
一声奇异的响声传出,人影倏然中分。
九霄鹏似乎受到更猛烈的力道所触及,倏然急退两步几乎再次摔倒。
旱天雷也退了两步,脸色一变。
高黛斜退两步,亮晶晶的明眸可看出惊讶的神情。
空间里,可以感觉出一种奇异的力道,形成一团流动的气旋,略一纠缠随即迸散。四周的人,都可先以感受到迸散气流的撼动,相距最近的人,甚至出现袖角和衣袂的掀动。
识货的人已心中明白,高黛令人难以置信的怪异奇功,与旱天雷的神功异劲,曾经雷霆万钧的接触,但在外表却看不出一击的痕迹,仅双掌曾经不着痕迹地沾了一下而已。
双方都感到意外,同被对方的神功异劲所惊。
突然间碰上意外高明的对手,惊讶是意料中事。
同时,逞强的意识也随之爆发。每个武功出类拔萃的高手,都不肯承认自己比人低一等,即使已经感觉出有点技不如人,也不肯认输。
一声冷叱,高黛有点不甘心,声发身动,一掌吐出发起更猛烈的强攻,劲道增加了一倍,要争取强者的地位。先前她仅用了三成劲道,意在阻止旱天雷向九霄鹏追击,是消极性的出手,这次要积极抢攻了。
旱天雷也冷哼一声,巨掌疾伸。
两人用的都是近乎至柔的神奇内功,掌出没有浑雄的气势流露,似乎仅在作巧劲的接触,看不出外露的劲道。四周旁观的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认为两人无意以真才实学相搏,而是示威性的试探过招。
双掌相距仍有近尺距离,蓦地劲流迸爆,强烈的气旋发出呼啸声,两人的马步同时撼动,同向后挫,似乎被两只看不见的巨手,分别将两人推开。
站得最近的穿云玉燕和九霄鹏,也受到强劲的力道所撼动,气血一沉,急向后退了两三步。
“玄阴大真力。”旱天雷讶然惊呼,他脸色一沉:“你是昊天一道的门人子弟,那老杂毛传艺给你大概没藏私。好哇!再来两记狠的。”
一语道出武功的源流,高黛心中一惊。
一进马步,旱天雷的掌徐徐引出。
他身后的两名大汉,不自量地悄然扑上,一勒手一钩臂,要乘机从背后捉住他。
身形微旋,他双手微挥。
“哎……”两大汉同声惊叫,斜飞而起,砰砰两声大震,在众人惊慌走避声中,摔翻在地挣扎难起,吃足了苦头。
“谁要再卑劣地插手,在下要他生死两难。”他虎目怒睁,扫了四周的人一眼,最后目光回到高黛身上:“小女人,这里足以施展,咱们可以放手一搏,你可别替昊天一道丢脸。”
九霄鹏哼了一声,举手一挥,挥退四周跃然欲动的同伴,一声剑吟,长剑出鞘。
“高姑娘请退,这是我的事。”九霄鹏移步挡在高黛身前沉声说:“姓姬的,这里由不得你撒野,你已犯禁,我要逮捕你。”
“阁下,你吓不了我。”他快速地解下腰带,熟练地绞成四股的三尺布条卷:“就算你做了巡抚署的狗爪子,巡抚署也无权拦江设禁,这是长洲县衙门的事,你们这些人本身就犯了禁。好,你这老混蛋敢在法,我就陪你玩法,玩真的。”
“你……”
“我敢挺起胸膛遨游天下,当然有见过世面的能耐,苏州不是龙潭虎穴,我不信这里是无法无天的地方,惹火了我,我会把苏州闹个血流成河。挺剑上,阁下。”
本来是软的四股腰带,向上一抬,却成了坚硬的棍状物,一拂之下,传出隐隐风雷声。
九霄鹏心中一虚,有点失措……堂上堂下足有二十名高手同伴,园外的人更多,但碰上了武功深不可测的可怕高手,人多反而是累赘,只要一发动,必定群情激动,情绪难以控制,势将引起混战。
虎入羊群,死伤必定惨重,后果令人不寒而栗,怎付得起惨重的代价?
正感到进退两难,厅外人声传入,六个气概不凡的人,神气地踏入厅门。
“怎么一回事?”领先入厅的中年人,豹头环眼身材高壮,声如洪钟,锐利的目光落在旱天雷身上:“丘兄,这个小辈用布带对付你的剑?”
穿云玉燕母女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互相一打眼色,悄然向外退。她们不屑于与官府并肩站,本来就不该插手管九霄鹏的事,目下九霄鹏的大援赶到,母女俩应该放聪明些置身事外。
“这小辈顽强无礼,不受管制妄想撒野。”九霄鹏脸一红,赶忙收剑:“武功深不可测,兄弟用剑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他。”
“是吗?他是……”
“他叫姬玄华……”
“哦,就是他?”这人再狠瞪了旱天雷一眼:“织造署那边的人,不久前传来口信,要咱们的人不必管这小辈的事,说这小辈与他们的人有关。”
“与镜花水月两妖女有关,哼!”九霄鹏愤然说:“两女妖在虎丘……”
“不谈这些无趣的事,叫他滚。”这人显然对落脚在织造署的东厂老爷们没有好感,但又无可奈何,两女妖是东厂特务们的爪牙:“可疑的人目下囚在后堂看守,其中是否有四飞贼,得等罗兄几位前来指认了,只有诸位曾经见过四飞贼,我这些人对四飞贼毫无印象。”
“好,带我去看看。”
“兄弟领路。”九霄鹏讨好地亲自领路,临行狠瞪了旱天雷一眼:“你还不滚?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你最好早离疆界,哼!”
“姬某刚到苏州,不玩够了绝不会早离疆界。”旱天雷一面向外走一面说:“你最好离开姬某远一点,希望今后永远不再碰头。”
他出了厅,后面穿云玉燕母女也见机跟出。
有人跟在后面,用手势发出信号,不再有人出面留难,任由他们走向园外的码头。
他一直不曾扭头回顾,不怕母女俩在他身后弄鬼。
胥门码头最繁荣,规模也最大,也是运河来的船只停泊区,船只可沿胥江驶入运河,绕入城,便是百花洲码头。
吴中老店位于码头后面的百花州长街,傍晚时分这一带灯火通明,没有夜禁。尤其是近南城角一带风月区,河上画船笙歌彻夜,岸上坊间舞影终宵。
江南春酒楼,就位于风月区的北端临界处,有了几分酒意的人,走几步便可寻芳揽胜。
酒楼有连三间的华丽店面,楼上分为七间,每一间都可容纳二十桌座头,每一桌皆可用画屏隔开,所以酒客不但可携女眷登临,也可召歌舞姬陪侍作乐。该楼的酒菜在苏州颇有名气,酒客其实不怎么高级,只要有钱就可以光顾,主要的顾主是船上的远道游客,龙蛇混杂形形色色,真正有身份的人反而却步,宁可到别的酒楼快活。
天黑城门关闭断绝交通,因此城内的仕绅巨豪,事实上只能光顾这些酒楼,城内的高级酒楼多得很呢!用不着跑出城外鬼混,虽则城外另有风味。
姬玄华一回客店,便请店伙替他到江南春订座,指定要临河的近窗雅座,用画屏隔成厢座。所要请的是女客,当然必须订厢座。
他本能地感觉出,自返店的一刻,便有一人在他附近窥伺了,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的监视下无所遁形,监视的眼线而且不止一两个。
他一点也不介意,不在乎。在苏州,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大盗旱天雷。
旋风万雄,是他一年前所结交的血性朋友。
风雨雷电,都是民间敬畏的难测神明,连官府也专门建祠祭祀,公然倡导迷信。
最近十年,出了四个以风雨雷电为绰号,有意亵渎神明,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
旋风、暴雨、惊雷、骤电。
旋风万雄,七年来声威日盛。
旱天雷,是最近两年崛起的江湖新秀,一鸣惊人,声威已经与行道十年的惊雷并驾齐驱了。
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以雷为绰号的人,但旱天雷不是怪杰,而是公然自称江洋大盗的匪徒,声威如旭日初升的可怕人物。
至于姬玄华,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
他与旋风万雄的交情,是一年前的一次生死关头,在血腥中建立的,可以说是生死交情。
那是发生在徐州府的事,旋风万雄与大河两岸第一黑道大豪,追魂羽箭洪深结了不解之仇,受到追魂羽箭的大批爪牙围攻,生死在呼吸之间,浑身上下受伤甚重,恰好碰上行脚徐州的旱天雷,从刀山剑海中杀出重围。
那时,旱天雷化名为纪光华,是年纪的纪,而非姬姓的姬。惺惺相惜,旱天雷透露了身份:旱天雷。
这次,他俩在南京相逢,旋风万雄要到苏州,打听朋友的下落,两人便结伴同行,风与雷走在一起。
旋风万雄是老江湖,有不少朋友,自告奋勇替他打点、掩护,供给消息。
但两人各办各的事,并不经常在一起。
旋风万雄找朋友的事还没着落,正在积极打听调查,偶或与他走在一起,大多数时间分头办事各忙各的,走在一起也不结伴同行,各有不同身份掩护。
他在江南春设筵宴请两女妖,不想有旋风万雄在场。
掌灯时分他便到了江南春,店伙客气地把他领至楼上雅座,先替他沏上一壶好茶,酒菜须等宾客莅临再上桌。
这一间食厅几乎每一座皆用屏风隔开,人声嘈杂,看来已有八九成满座,不时可以听到悦耳的燕语莺声,在那些粗俗的特大号嗓门压抑下,依然显得悦耳动听,让一些男酒客想入非非。
他一面品茗,一面留心左右两厢的动静。两厢的酒客不多,各有三四个男的,和两三个嗓音特别俏甜的女人,不时传出诱人的打情骂俏声浪,似乎都是远道来游苏州的游客,召来粉头陪酒而已。
他不在乎有人盯梢监视。要知彼,就必须与“彼”保持接触。
他希望知道忠贤普惠祠内外的警卫情形,那附近到底布置了多少高手名宿?如果走狗们对他不理不睬,他怎能获得正确的消息?糊里糊涂硬闯,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
估计中,左右厢的食客决不单纯。
他能平安离开逸园,定然是两女妖已经向巡抚署的人打过招呼,已证明两女妖是东厂那些人的爪牙,或者是织造署李太监的走狗,可以压得住毛巡抚的帮凶,可知东厂那些特务的权势,在苏州是至高无上的。
那么,左右厢那些盯梢的人,不会是巡抚署的帮凶了,应该是两女妖的同伴。
当然他并不知道估计是否正确,而且他也不认识东厂特务的爪牙。出道两载,他所认识的高手名宿为数有限,所以他必须小心地调查,知己不知彼是十分危险的事。
当店伙将镜花妖韩素英引入厢座,他情不自禁脱口发出惊叹声。
“下凡的仙女走错地方了。”他确是出于由衷的赞美,虽则语气有点浮滑:“在下是三生有幸。”
“油嘴滑舌,哼!”镜花妖妩媚的白了他一眼,语音腻腻地撩人情欲:“我是妖,不是仙女。”
“我这种凡夫俗子,不信天地鬼神,心目中也就没有妖或仙女之分,只知道你是如此美丽动人的可爱姑娘,这就够了。”他亲热地挽了镜花妖排排坐,向店伙挥手示意上酒菜:“杨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