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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生祠附近一里以内的民宅全部拆毁,以免有歹徒匿伏,巳牌前申牌后,不许闲杂人等接近。
府城内公人满街,连一些本城的地棍,也躲到城外避风头,没人再敢冒险在城内活动了。
姬玄华仍然落脚在枫桥镇,他无意秘密藏匿,反正目下满城风雨,所有的三家走狗,皆在装模作样搜捕大盗旱天雷,不再有人在他身上费工夫。
他仍然住在镇郊那家农舍里,很少逗留,神出鬼没来去速度甚快,避免被人有效地盯梢跟踪。有时在镇中进食,喝酒品茗显得悠闲,似乎他忘了讨债的事。讨债必须勤快,悠闲是讨不到债的,因此三家走狗都心中明白,他不讨则已,讨则行动必定雷霆万钧,必须经常派人留意他的动静,以免措手不及。
午后不久,他恰好在家。农舍主人一家生活相当困苦,一家老少整天都忙着工作,不理会他的行动,而且心中害怕也不敢过问。
似乎他闲得无聊,不打算外出,而且颇有兴趣地走进内宅的工作坊,看农舍主人婆媳俩照料蚕宝宝。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饲蚕,要等到明年春暖桑树抽枝,才能购买蚕卵饲养了。
这家农舍主人,饲了二十余筐蚕。每筐如果顺利没发生病疫鼠患等等意外,可收成斤余蚕丝,几可抵一亩田的稻作收入,已经算是稍大饲户了。加上十余亩田的收入,在苏州已经可以算相当幸运的自耕农户。本府比他们生活条件差的人,至少有七成以上,可知当时农家的生活,其艰苦的程度可想而知。一有天灾人祸,肯定会破家。
二十余筐蚕,等于是家里养了一群饿鬼,婆媳俩往返宅旁桑田与蚕房之间,一天七饲,夜间轮流守夜加叶,简直马不停蹄,累都快要累死了,哪有工夫招呼他参观?所以他只好随意走动。他很难想像,这么一家六口的朴实农户,一年到头辛苦得像牛马,收入的一半几乎花在赋税捐献上,积蓄不超过三十两银子,日子怎么过?
第二十七章 神出鬼没
他要向东厂专讨两万银子的债,这家农户要想拥有这笔银子,要辛苦工作一千年。
巡抚署的走狗,不算外快,更不算非法所得,每月也净领一百五十两银子,比毛巡抚本人正式的俸禄也多一倍。
难怪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生命危险,铤而走险刀头舔血,多赚多花死了也痛快。
蚕吃桑叶的响声,并没影响他锐敏的听觉,蚕房外有人蹑手蹑脚接近,轻灵的脚步声瞒不了他。
他正在伸手逗弄那些粗如小指的蚕宝宝,并没抬头向外瞧。
“有事找我,只要招呼一声,水里火里,我杀神姬玄华奉陪。”他声如洪钟,声震室外:“谁要是胆敢伤害这些生活困苦的可怜虫,姬某如不把他剁碎喂猪,就是狗娘养的,从此不再在江湖现世。”
“咱们谈谈。”外面的人说:“在下决无恶意。”
“到前面大池塘的柳树下等我。”
“在下候驾。”
他踱出院子,那人已经飞越厢房的屋脊。
“是这个混蛋!”他自语:“一定满脸霉相。”
闹湖蛟倚在柳树干上,的确是一脸霉相,扮成一个村夫,往昔的雄风再也不存在了。
“前天晚上你没攻上船?”姬玄华走近:“你这狗养的倒有几分亡命英雄气概,胆敢反叛打起专使的主意来了,狗改不了吃屎,强盗永远是强盗。”
“我上了船,而且宰了一个用匣弩的人,也挨了一矢。”闹湖蛟拍拍左肋,大概伤势轻微:“生死一笔那混蛋,竟偷向苏州卫借来了匣弩火器,是准备杀你的,我却差一点点做了您的替死鬼。”
“生死一笔和飞天豹子,发誓要剥你的皮,昨天追入太湖的人还没回来,你却躲在城外快活。那天晚上我躲在仓房一带,你这混蛋却抢先一步下手,误了我讨债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来找我?”
前天晚上,是费文裕冒充他,带了他的雁翎刀,故意吸引走狗眼线注意,也表示虎丘生祠受到旱天雷抢劫,与他无关。
其实他已经知道闹湖蛟的什谋,闹湖蛟与往昔的贼伙定计,他就在室中潜伏,心中一动,决定提早向走狗下手,让水贼们牵制生死一笔一群高手,他放心大胆洗劫走狗,还真没料到生死一笔,弄来了匣弩和九龙筒来对付他,闹湖蛟真的几乎做了他的替死鬼。所以,他见了闹湖蛟心中好笑,也突然兴起惺惺相惜的念头,敢和东厂专使作对的人,值得相惜喝采。
五岳狂客那些人,如果不是与走狗们作对,他才懒得和他们打交道呢!本来就是道不同的天生对头,不互相仇视打起来已经不错了。
“我找你,想和你谈一笔交易。”闹湖蛟说:“我帮你造势让你顺利讨债,你配合我抢他们的运货船,表面上两不相涉,暗地里联合行动各取所需。你的实力,我的人手,联合行动就是成功的保证,有兴趣吗?”
“废话!我抢货来干什么?”
“货船上有他们暗藏的金银珠宝……”
“你算了吧!那是假的,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金银珠宝早已秘密运至虎丘魏奸生祠藏匿,就在你们袭击专使船只,旱天雷洗劫生祠的前一个更次,搬上事先修妥的快舟,驶往浒墅关远走高飞了。”
“那是从杭州先后秘密运来藏匿的珍室,与及李太监存放在织造署的珠宝珍饰古玩。而生死一笔先后三批专使搜刮来的金银珍宝,的确要亲自带走藏在船上。”
“别说外行话了,阁下。”姬玄华冷笑:“金银确为李太监的,已经换了庄会票,抢到手也是废物,只有他们在京都才能兑现。我不是普通的强盗,不抢货物,那不是我的风格,免谈。”
“那么,你的债永远讨不到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动身,你既上不了他们的船,也弄不沉他们的船,船一发航,你只能干瞪眼。”
“船与货是荀秋阳南货行的,荀东主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交通官府不是他的错,情势不由人,他不敢不交通官府。”姬玄华沉下脸郑重地说:“只有你这种下三滥的强盗,才什么人都抢。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老兄,姬某不做这种难以安心的买卖。”
“你会后悔。”闹湖蛟失望地说。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很多事做与不做都会后悔,我前天晚上所做的事就十分后悔。”
“你没动手是幸运……”
“我不是指被你们抢了先的事,而是指我慢了一步,该发不发,事事谋而后动,错失了良机,你走吧!我这附近经常有人伺伏,认识你的人很多,若不走你一定永远后悔。”
姬玄华下逐客令。
闹湖蛟打一冷战,警觉地向四面张望,眼中有极端警戒的神情,随即匆匆走了。
一声长啸划空而至,绵绵不绝变化万千。
啸声的种类甚多,本来是一种单纯的,发泄感情的奔放表现,后来演变成为表达各种讯息传递消息的信号,利用舌头与音量的控制,发出各种变化多端、绵绵不绝可以及远的声音,已经不再局限于仰天长啸发泄胸中快意的意象了。
如雷霆横空,若天风降临,似万马千军奔腾呼号,像惊涛拍岸……似乎连大地也在震撼,林木簌簌波动,这啸声真有远传千里外的威力。
姬玄华出现在农舍至枫桥镇的小径中,腰间佩上了雁翎刀。
迄今为止,他出现在大庭广众间,从来不带刀,因为无此必要,他不是杀人的屠夫。现在,他带了刀。啸声传警,表示将有劲敌光临,劲敌已被费文裕所发现,这啸声是费文裕所发的。
农舍至枫桥镇仅两里左右,他要主动向劲敌挑战,以免累及农舍一家老少。
他在明,费文裕在暗,合作日渐圆熟,如非来了真的劲敌,费文裕不会用啸声警告他,所以他要带刀。
他有点怀疑,生死一笔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派出大批高手远离府城对付他?那走狗头头正为了水鬼劫船的事大忙特忙呢!
对面百步左右,一群男女看到他了,脚下一慢,片刻突然两面一分,隐入路两侧的竹木丛深处。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是东厂的人,也不是另两家的走狗,但举动带有明显的敌意。
有三个人不曾隐伏,在路右的一株古枫下相候,古枫已大半凋零,满地红叶。
是三个女人,一主两婢,主人穿了鲜艳的碧翠衣裙,风一吹裙袂飘飘,绣带轻扬,远看像是凌空飞降的仙女,所佩的剑装饰华丽,穿得更华丽。
头上是盘龙髻,是少妇们最时兴的发式。这种发式需有名贵首饰相衬,这位少妇就钗簪俱全,即使在远处,也可感觉出明艳照人的高贵风华慑人。
他缓步接近,心中疑云大起。
三家走狗都有不少美丽的武功高强女英雌,但没有一个会具有这种风华绝代的气质。以镜花水月来说,她们流露在外的艳冶风情极为诱人,却缺乏这种高贵的风华,更没有令人不敢亵读的气质。两位侍女穿绿衣裙,眉目如画,年华双十。婢美,主人哪能不美?一个刁女人,决不会在身边跟着几个娇艳的婢女自找麻烦。
他在路中站住了,目光的的紧吸住美丽少妇的眼神,这是一个令男人不能不看的美丽女人,即使她身上佩有杀人的剑。
“你看什么?无聊!”右边的侍女不悦地质问,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居然另有一番迷人的风韵。女人年轻貌美,即使发怒也令人心动。
“看美人呀!”他脸上绽起怪怪的笑意:“世间的人不论男女,对美好的事物皆有欣赏的欲望。你们美如天仙,打扮得如花似玉,不会是为了给自己看吧?女为悦己者容,那是假道学夫子骗鬼的话。诸位总不会要我闭上眼睛非礼勿视吧?全苏州的人都知道我是花花公子,要我不看美人,岂不是强人所难吗?你很美,似乎婢胜夫人……”
侍女受不了啦!一声娇叱,声到人到,两丈空间一闪即至,似乎人会像流光一般射出,也像变化幻形,事先看不见动态,一动人已近身。
玉掌眼看及体,纤纤玉指光临五官,这一抓下去,很可能抓瞎双睛,鼻毁唇裂甚至齿落,五个指尖很可能比钢铁更坚硬,连石头也会被抓裂。
可是,姬玄华的手长,巨掌已按上了侍女高耸诱人的酥胸,距玉乳不足半寸。
假使他的掌再伸长些,保证可以……
侍女大吃一惊,可怕的掌劲已先一刹那压迫敏感的胸部,纤手已经全部伸直,距姬玄华的脸仍有半寸,如果再进半寸……
事实上不可能再进半寸,掌劲已构成一道无形的墙。而姬玄华的手肘仍是弯的,随时都可能伸直,一定可以压平高耸的玉乳。
神功骤发,侍女的左手立即吐出,袖底藏花从右臂下猛地袭向姬玄华的手臂,爆发出可震腐对方骨肉的奇异劲流,是一种极为邪门的怪功,对方的抗拒力愈大,自行消散的崩溃力愈强。
一声爆响,与姬玄华也同时发出的掌接实。
一声惊呼,侍女像蝴蝶般飞出丈外,裙带飘扬,真有点像佛门弟子眼中的仙女飞天。
“七成火候的六合解脱魔功,假尼姑潮音魔尼的邪门禅功绝学。”姬玄华脸色一变,举左掌略加察看:“我这只手相当幸运,居然是完整的。”他向脸色也微变的少妇招手:“婢的造诣已可跻身超等高手之林,你这做主人的,想必足以威震武林,足以横行天下。来,把你的绝活掏出来赐教,让在下见识见识,揉合佛道两家精华,参悟出来的六合解脱魔功,到底有否毁天灭地之能。”
另一侍女凤目中冷电暴射,手按上了剑把跃然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