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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不少人,姬玄华仍然像缠身的冤鬼,怎能不骂?
另两桌也有十几个人,也在骂,而且怨天恨地,恨不得马上把姬玄华抓来生吞活剥下酒。
镜花妖也在座,她显得忧郁,落落寡欢,她实在骂不出口,在内心深处,她明白,姬玄华并没负她,反而是她负疚良多。
“咱们这次算是栽到家了。”二煞冷梅喝了三碗酒,死人面孔有了血色,说起话来仍然冷森森:“这几年来,咱们跑遍天下捉人杀人,无往而不利,何等风光?没想到这次在苏州,竟栽在个初出道的姬玄华手上。这个人咱们东厂的档案内,竟然一无所知,他到底是从哪一块地上冒出来的狗杂种?韩小妹,你曾经和他同食共枕,难道竟然对他一无所知?”
镜花妖心中愤怒,却又不敢发作,这鬼女人骂姬玄华是狗杂种,岂不是嘲笑她与狗杂种同食共枕吗?
“他口风紧得很,我怎知道?”她强抑愤火,委委屈屈地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唯我居士把我逼得很紧,最后甚至不许我和他见面,我探口风也没有机会呀!”
“不要为难她了,斗智斗力她哪是姬玄华的敌手?”邻桌的勾魂无常大声说,阻止二煞冷梅逼迫镜花妖:“你们听我说,我在怀疑,姬玄华与旱天雷之间,是不是有关连?该不会是巧合吧?诸位可曾想到这两人的关系?”
包括生死一笔在内,全都紧皱眉头沉思。
从来没有人,把姬玄华与旱天雷联想在一起。
也难怪他们无疑,旱天雷出现苏州第一次露面,姬玄华已经在苏州落店好几天,毫无迹象表示两者之间有何关连,何况姬玄华的一举一动,皆在三家走狗的有效监视下,无所遁形。
旱天雷抢劫生祠的同时,生死一笔的人,确曾严密监视姬玄华的举动,直到太湖蛟率领水鬼袭击座舟,才失去姬玄华的踪迹。而那时,十几里外的虎丘生祠,旱天雷已大开杀戒,一鼓作气洗劫生祠饱掠而去。
“不可能有关连。”接引使者冯贤说得斩钉截铁:“姬玄华与五岳狂客一群混蛋合作,走得很近。侠义道英雄与江洋大盗,会走在一起吗?五岳狂客嫉恶如仇,决不会自坏以一生心血得来的名声。再说,他抢走了魏公生祠数十万金珠,犯得着和我们死缠不休?”
“不要多说了。”生死一笔懊恼地说:“多说徒乱人意。不管他是不是旱天雷的化身,追究也无补于事,反正两个都是咱们的心腹之患,都是咱们誓必杀之才甘心的人。目下该担心的,仍是姬玄华,这混蛋冤魂不散,不及早宰了他,咱们休想安逸。咱们最好不要和前面的人会合,干脆留在后面等他,集中全力毙了他永除后患。”
“算了吧!”勾魂无常冷笑:“咱们这几个人行吗?除非把燕山三绝那些人全用上。长上,咱们在船上是安全的,姬玄华一个人,决不可能用船追上来撒野,能甩脱他才是上策。”
“不可能把燕山三绝那些人,调过来全用上。”生死一笔摇头苦笑:“上次在扬州,追魂神胆陆档头就明白表示过了,他们护送珍宝回京是唯一要务,不会和姬玄华拼命。上次他们死了十几个人,到现在还埋怨我调度不当呢!其实他们已吓破了胆,在扬州逗留片刻便急发航,要他陪我威胁江都吊客,他如坐针毡迫不及待匆匆走了。我又不能直接指挥他们,孙大人不在,谁也休想调动他们。万一会合后,姬玄华追来了,珍宝如果有所失闪,他一定会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所以我想和他们会合,以免日后有大麻烦。”
“他们并非吓破了胆。”勾魂无常为其他的人辩护:“而是保护珍宝第一,如非必要,不想暴露实力,不希望牺性有限的人手,会合之后,就可以看到他们如何对付姬玄华了。因为姬玄华肯定会追来,扬州那些牛鬼蛇神,决不比鱼藏社的杀手高明,阻挡不住姬玄华的雷霆搏杀。”
“天杀的!我已经感觉出,这狗东西距离我们愈来愈近了。”神拳铁掌是吃过苦头的人,对姬玄华特别敏感:“他认为吃定我们了。任何一个人,认为对手软弱得像待宰的羊,一定会毫无顾忌下手攻击的,决不会手软放弃两万银子之事。”
他说姬玄华愈来意近,真有人神色大变。
“不要说蠢话扰乱人意。”生死一笔不悦地叱喝:“我算无遗策,迄今为止,仍然能有效地控制他的动静,不再威胁到咱们的安全。我估计扬州方面,最少可以缠住他三至五天,这时就算他动身追赶,永远也追不上咱们了,你们没有风声鹤唳的必要。明天会合之后,他最好死在扬州算了,免得让咱们剥他的皮示众天下,哼!”
“你们实在应该花钱消灾,早些把两万银子给他的。”镜花妖叹口气说:“他以花花公子的面目遨游天下,花的钱像流水,有机会多赚些,他怎肯放过?你们这次下江南赚了好几十万……”
“女人,给我闭嘴!”生死一笔大为光火:“这不是花钱消灾的问题,而是东厂威信的尊严不能损毁,你懂不懂?我问你,他到底善用哪一种兵刃?身边暗藏了些什么歹毒器械?”
“他身上根本没携有兵刃暗器,买来或夺来的兵刃用后即丢。”镜花妖说:“我想,十八般长短兵器都精通,摘叶飞花也可杀人,不需携带兵刃遨游天下。”
“鬼话,你在长情人的志气。我想,他对你可能仍有几分温情。”
“长上,你这话有何用意?”镜花妖脸色一变:“你饶了我吧!请不要再从我身上打主意。”
“嘿嘿嘿……”生死一笔发出一阵阴笑:“那对你也有好处呀!你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得到好处咱们也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
“你……”
“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安排,嘿嘿嘿……”
船顶着凛冽江风,轻灵地滑过小村镇河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码头上,所泊靠的二十余艘大小船只。生死一笔的两艘船灯火全无,不见人迹。镇街上也灯光稀少,这小地方没有夜市。
从舱窗缝向码头察看的唐小姑娘,用肘轻碰姬玄华的手膀。
“这时向他们讨债,正是时候哪!”小姑娘低声说:“再这样无所事事跟踪,烦都烦死了。”
“跟踪本来就是无聊最烦人的事,没有耐性的人难以胜任。”姬玄华轻松地说:“傻女孩,这时找上他们,能讨得到两万银子的债吗?”
“这……”
“只有傻爪才会带了笨重的金银,在数千里长途中冒风险,我保证把他们剥光,最多只能搜到三两百银子,距两万两差了十万八千里,何必费神?”
“收一两算一两……”
“你老爹是百万富豪,你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呵呵……我要他们前面的人偿付。”
“他们也不可能带有两万银子呀?”
“珍宝折价,抓一把就够了。”
“你是说……”
“那两艘船,其中一艘藏着从虎丘魏奸生祠,搬走的价值数十万珍宝,我要定了。”姬玄华眼中闪烁着冷电:“大奸大恶窃国,我窃大奸大恶的珍宝,虎狼相残大快人心,我心安理得,杀起人来理直气壮勇气百倍。”
“哦!旱天雷抢劫了生祠……”
“他抢了好几处生祠,连魏奸的故乡最大的生祠也抢了。”姬玄华眼中,肉食猛兽的厉光更为炽盛:“珍宝对富有的人,只是一种玩赏物。但对家破人亡的穷苦百姓来说,却是救命的灵丹。我把这些珍宝,让富有的人玩赏换取他们的金银,救助濒死的百姓,各蒙其利,我做得于心无愧,手段是暴烈了些。但我问过苍天,请苍天指示我有否更好的手段做得更好?”
“大华哥,苍天怎么说?”姑娘的嗓音也变了。
“苍天什么也没说,他是袒护大奸大恶的。”姬玄华狞猛的神情极为慑人:“家父号称天王,自以为替天执法;你父亲自以为是金刚,可以扫灭天下邪恶。结果,两人心灰意懒,枉劳心力不可回天。”
他的嗓音变得很可怕,一双拳头握得紧紧地。
“十二年前,记得那个派太监至各地征税的皇帝吗?那是万历四十三年。从七月就开始闹旱灾,蝗虫遮天蔽地。直至四十四年四月,旱蝗再起,饿死了二十余万人,饥民易子相食,男子杀妻充饥。我从山西、湖广、南京,几位亲朋好友运粮进入灾区救灾。前后三年,我家的千万家财,以及万亩的大田庄,三易其主,在这三年中仅剩下草屋一间,家财散尽后继无力,眼睁睁看着万千饥民在痛苦中填于沟渠。小华,我就是在那种惨绝人寰的环境中成长的呀!那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使我觉得如果没有钱,你连救一条虫也不从心,所以……我能怎办?我能正正当当凭一双手规规矩矩赚钱来救助苍生吗?我能赚多少呢,养活自己也不容易哪!我只是一个匹夫,我不懂用仁义道德救世的大道理。当我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狂奔百里去催请另一救灾站紫急拨粮,踏过满地饿殍的原野,我只有一个念头:你已经无法用仁义道德去救他们了。”
“大华哥,你……你也无力救天下苍生呀!”姑娘感到眼前朦胧,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摸到满手泪水。
“我知道。”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我只能有一步走一步,做一个匹夫所能做到的事。天下大乱将起,我不知道日后的道路该如何走。也许,我会像你爹和我爹一样,心灰意懒不再问人间疾苦,找地方躲起来颐养天年。”
舱门响起敲击声,惊醒了倚偎着睡在窗下的爱侣。
“有事吗?”姬玄华掀被而起。
“看到灯号了。”门外的舟子说。
白龙的组织相当庞大有效率,信息的传递十分迅速确实。两天之内,沿河各埠头策应的人便已准备就绪,布下了绵密的策应网。
拉开窗,便可看到右前方黑沉沉的河岸,一星暗红色的光芒不住闪烁,绵绵不绝呈现一长三短的闪光,固定在原地不会晃动。
“这是什么地方?”姬玄华问。
“那是泾河镇,已经进入淮安府地境了。”
“他们的船在这里?”
“信号指示是的。”
“在偏僻处靠岸,谢谢。”
“不客气,遵命。姬爷请小心。”
“我会的。”
“我是说,氾津镇那批人,可能易船赶来了,他们的人手倍增。”舟子说:“三更天就发现后面有一艘船跟来,时远时近十分可疑。”
“让他们来吧!正好一网打尽。”姬玄华凶狠地说:“免得浪费时间,回头再收拾他们。”
船向右岸靠,已经是五更初正时分了。
泾河镇也是一座小镇,官道从这里开始北伸,宽度增加了一倍,而且平坦笔直。从淮安南伸的百余里耳堤,延伸到宝应,官道就在堤内,堤与路形成极为壮观的景色,工程极为浩大,至府城约五十里。
泾河在镇南,是一条经过人工整修的泄洪支河,深六尺宽五丈,河口建了一座巨大的水闸。每当漕河水浅,便闭闸管制水位。洪水暴涨,则启闸泄洪水灌入射阳湖,从湖东流入大海。
泾河镇比氾津镇大一倍,赶不上宿头的零星漕船,可以在这里泊靠、修理,所以码头的规模不小。
码头泊了二十余艘船只,两艘毫不起眼小型货船,泊在码头最北端,平平凡凡毫不引人注意。
天终于亮了,船只先后发航。
这两艘小货船,却没有启航的迹象。舱面有人走动,打扮与一般水客毫无二致。
姬玄华出现在码头,墨绿长袍穿得像仕绅,袍袂掖在腰带上却又粗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