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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旋摔得甚是狼狈,然而无论是谁,见到了方才惊心动魄的瞬间,都脸色苍白,哪还有心思嘲笑得出声来?
那几个清兵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但他们很快便回过神来。那乌尔喇更是嚣张跋扈,大剌剌地走上前来,将钢刀往地面上一插,便乜道:“你们哪里来的?坏了咱们大清国的好事,你们可知道?”
姬羽凰绕过沐青旋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挑起眼角,冷笑道:“我还没问你们,是哪旗的士兵?你们主帅是谁?”
乌尔喇也笑了,笑得极度淫 亵:“小姑娘,年纪轻轻如此与官爷们说话,是不是也想来老爷帐中共度春宵啊?哈哈哈哈!”
姬羽凰柳眉树立,在一片极度粗野的笑声中自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举在手里,冷然道:“只怕你们没这个福气。”
语气里,有不言而喻的怒意与威严。
一瞬间,几名清兵的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半晌,才有人忽地反应过来,扑通一下,双膝触地,紧接着瘫倒在地面上,开始瑟瑟发抖,声音也哆嗦了起来:“公……公主,奴奴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怎么,你们不是想要与公主共度春宵么?”姬羽凰满意地在这几人周身转了一圈,方冷冷地质问道。
“不……不敢,奴才们不敢……”乌尔喇颤声答,看他那样子,似乎恨不得死在当场。
“你们杀了多少人?”姬羽凰冷声问。
“奴……奴才……”乌尔喇面如死灰,“记……记不清了……”
“很好,很好,”姬羽凰轻轻笑出声来,一挥袖子,道,“你们滚吧!”
“什么?你要放了他们,”苏娘怒道,“他们在这儿为非作歹,你还放了他们?”
姬羽凰只作没有听到,只冷然地一勾嘴角,转眼之间,几枚夺命飞镖已全部打在了那些兵士的心口。
沐青旋站稳了身子,怔忪道:“你……”
姬羽凰淡然地拂了拂衣角,道:“清军中没有这种败类。”
说完,她伸手便要去扶那女人。
然而,那女人却一把将姬羽凰的手打开,怒视道:“你们滚,我不需要满人的同情!”
姬羽凰一惊,随即缩开手来,奇道:“分明是我们救了你们的性命,你这女人怎这么不识好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走出来几个瘦削的汉子,一双双骨瘦嶙峋的手上懒懒散散地挥动着早已朽烂不堪的农具,而那凸出的眼睛里,却尽是敌意。他们吼着,尽管有气无力,却还是震慑住了想要上前的姬羽凰:“滚!我们才不要你们如此假惺惺。”
姬羽凰不由得有些恼怒:“谁假惺惺了!你们莫得寸进尺!”
“快滚,”吼叫声此起彼伏,“我们不想见到鞑子狗!”
想要辩解。想要辩解。
姬羽凰张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自己能说什么?说满洲人不渴望这天下?说满洲人没有恶意?说满洲人都会拿汉人当朋友?
想到此处,姬羽凰心头怒意渐消。她突然感到一阵悲凉。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只有得得的马蹄声和着铜铃声越来越靠近,一个白衣仙子飘然而至。于此同时,人群中忽然欢声雷动——
是‘白衣神通’宁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变动较大。
第一、救婴儿的人由姬羽凰变作沐青旋二、姬羽凰没有绕过那几名清兵的性命三、故事结尾,宁伶解决矛盾来了~
十四、故人之托
“宁姑娘!宁姑娘!!”
在一片欢呼声、高喊声中,一个白衣女子已飞奔过来,从马上翻身而下。
这女子鸭蛋脸,齐刘海,大眼睛,高鼻梁,嘴唇红艳,容色清丽,如同一朵莲花般纯洁无暇,一眸一笑间,散尽芳华,自有一种出落尘世的傲然气度。
姬羽凰只在一旁看着她许久,心中一热,忍不住便脱口喊了起来:“宁姐姐!”
宁伶微笑着点点头,面向难民们朗声道:“各位乡亲,小女子知道你们恨鞑子,但是也想提醒诸位,鞑子中也有好人。比之鞑子中的好人,咱们汉人中的奸人又如何呢?”
句句于情于理,那些难民纵然恨级满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宁伶的话实乃无可辩驳。
“宁伶不济,不过是江湖草莽之人,说话没甚分量,”宁伶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又道,“但是宁伶此生只有这一个妹妹,只希望各位莫要将她怀恨在心。”
说完,也不顾那些难民哑口无言立在当场,宁伶便一把将姬羽凰拉在怀里紧紧地抱住,责备道:“要走也不来说一声!还好你师父及时告诉我了,让我好找!”
“每次都会让你担心、为难。”姬羽凰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意,鼻尖一下便酸了。
宁伶松开手来,端详着姬羽凰笑得如此勉强的脸,脸上忽地浮现起一丝疼爱的神色。她轻轻地用手捋了捋姬羽凰额间的碎发,几个指尖的温度流转着,投过皮肤,渗进去,说不出是温暖还是灼烫。
眨了眨眼睛。
还是忍不住眨了眨,想把眼泪推回去。
“在关外,汉人与满人很难说清谁是谁非,”宁伶一眼便瞧破了姬羽凰,当即柔声劝慰道,“谁不知道咱们嫣儿向来便是那么善良的,小时候连只小虫子也害怕踩死,现下怎么会害汉人呢?”
“这位宁姑娘说话倒也轻巧,”苏娘拿着水袋喝了一大口水,透明的水渍沾在她娇艳的唇上,显得她更加明艳可人,只是她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奚落,“不过,话说回来,若姬姐姐是汉人,对满人自然而然也是好的吧?那还何必争这天下江山呢?”
“是满是汉又如何,大家都是人,”宁伶闻言并不气恼,只是浅浅一笑,并不生气,心平气和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想坐拥天下江山?拼了命去追逐,而江山是谁的,谁又说得清楚!”
言毕,转过头来冲着姬羽凰摆了摆手道:“跟我来,你师哥留下些东西让我给你。”
姬羽凰闻言,突然间显得有些踟蹰,那向前的一步,始终也迈不出去。
“还愣着,”宁伶伸过手来,一把拉过姬羽凰,凑在她的耳边,悄声问道,“你头上的那支钗,可有什么机括?”
姬羽凰又是一惊,缩回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宁伶的眼睛,反问:“你怎么知道?”
“莫紧张,别让他们看出来,”宁伶机警地背过来,冲着姬羽凰使了一个眼色,假装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袱,递予姬羽凰,一面又压低声音,莞尔道,“若我不知道,便是有负你师哥给我起的名号‘百事通’。”
“谢谢宁姐姐。”姬羽凰当下会意,假意大声说,一面又悄悄地瞧着宁伶,脸上露出巴巴的神情来。
宁伶扑哧一笑,伸手在姬羽凰鼻梁上一刮,高声笑道:“丫头鬼机灵!”
接着又压低嗓门,脸上泛起些温柔:“你额娘交予你的东西务必好好拿着,我今后不会再过问山河社稷图的事情了。”
“宁姐姐又何必……毕竟师哥他已经……”姬羽凰眼角流出一抹幽怨,又有一抹愧疚,当下低下头来,不敢再对上宁伶真诚的目光。
“傻丫头,都说了你师哥的死不是你的错。”宁伶拍了拍姬羽凰的后背,然后轻轻地将她往沐青旋与苏娘那方一推,脸上含着笑容,可姬羽凰分明看见,她的眼角里,有一些晶莹的液体,在暗自流动。
“宁姐姐没有什么再能给你的了,”宁伶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只得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去吧,须得知道你身边的人却未必可信,这一路上,小心照顾自己便是。若是无迹可寻,你可以查一查唐竣……”
姬羽凰点点头,牵过马来,却依然没有急着上去,一双秀目看着宁伶,当下心里一阵酸涩,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掉了下来。
哪知,苏娘闻言却忽然脸色大变,走上前来,指着宁伶便是一阵连珠炮似的质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怎么知道山河社稷图?又怎么知道我师父与它有关?”
“怎么,”宁伶当即敛起悲色,回到常态,眼里蓦地添了几分狡狯,“唐竣是你师父么?”
苏娘眯着眼睛,不甘示弱地回敬:“宁姑娘是明知故问吧?”
“你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不少,否则我猜,就算嫣儿不去找你,我也会去,”宁伶的目光死咬着苏娘,带着些犀利,语气也突然地变得冷峻,“你假作‘青衣’,难道不是为了引嫣儿上钩么?”
苏娘一呆,宁伶却已莞尔,嘲道:“我身为嫣儿师兄的妻子,明明知道凶手为谁,却因为答应了夫君永不报仇,而此生都会将自己置于一切与山河社稷图有关的事情之外。只是,宁伶也答应了夫君,所以为了要保护嫣儿的周全,宁伶哪怕知道自己自身难保,也不得不冒险为之。”
说到此处,宁伶飞身上马,目光在苏娘身上扫了一圈,又在沐青旋那处停留了许久,最后才落到姬羽凰身上,脸上再一次露出柔和神色:“这些人的来路,宁姐姐自然知道,只是,宁伶已经不可能再说了。”
“嫣儿明白。”姬羽凰抬头望着骏马上的宁伶,第一次觉得她在自己的跟前,显得如此美丽而又孤独。
夕阳的残红里,宁伶的白衣如同一身缟素,姬羽凰仔细看时,分明看见了她脸上的泪水,早已汇成了两条蜿蜒的河流。然而,宁伶却再也没让姬羽凰有半分机会看清楚,只听见她一声呼哨,抖了抖缰绳,便已纵马奔开去。姬羽凰回过神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在瞬间,却又只能汇成几声高亢的呼喊——
“宁姐姐,宁姐姐——”
而天地终于结合在一起,宁伶始终没有再次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姬羽凰失落之下,下意识地又将手伸到怀前,一颗心在暗中觉得,自己与宁伶,此生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不多。
这话较短。
十五、誓言如山
梦里面有一片麦田。
麦田里面的麦穗长得高高大大,还没到丰收季节,所以都绿油油的,汇在一起,就像海一样。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越飘越近,伴着笑声,麦田里面奔过来一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青衫少女,一面拔足飞奔着,一面回头不住地张望,接着高声叫道:“若离哥哥,你跑快些儿,咱们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后面的麦丛里,忽而钻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他的脸轮廓分明,沾着稠稠的汗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面流转着笑意,稍显嫩稚的下巴上,已有了浅浅的胡茬。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手支在腿上,一手颤抖着抬起来指向少女,道:“你准备带我上哪儿去?都跑了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师父一定会骂死咱们的!”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扮了一个鬼脸,一面跳,一面吐着舌头道:“胆小鬼!我告诉你,那地方可美了,你快快跟上就是!”
说完,又一蹦一跳地唱着歌儿往前奔去,不一会,小小的身躯便没入了更深更深的麦草之中。
殷若离张张嘴,像是在抱怨什么,随后又跺跺脚。但终究还是伸出袖子来,在汗涔涔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又点点足,飞一样地跟了过去。
风儿轻轻地拨弄着麦草,麦草们高高地仰着头颅。四下里,除了两个人轻轻的脚步声,听不见丝毫的杂音。片刻之后,连那唯独存在的脚步声,也蓦地停了下来。少女在高高的麦丛里突然站住脚,后面的殷若离险些刹不住脚步,当下哇哇地怪叫了起来。
“瞎叫什么呢,”少女眉角含嗔,脸上却隐隐带着温柔的笑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