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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叫什么呢,”少女眉角含嗔,脸上却隐隐带着温柔的笑意,“只告诉你一个人哦,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今后只许你一个人来,你可别告诉师父。”
“什么地方,那么神神秘秘?”殷若离兀自喘着气,环顾着四周,神色里有些疑义。
“嘿嘿……”少女神神秘秘地一笑,伸手拨开前方的麦丛,信步走了进去,没有过多的言语。
突如其来的变化说明了一切。高高的麦草后面,忽然有了一片圆圆的空地。空地上长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绿油油的小草铺了一地,依稀有几只蝴蝶在半空里扇着翅膀。天空在头顶忽而变得宽阔,风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一切都豁然开朗,包括观看人的心。
这是麦田里一片小小的天堂。
“怎么样,”少女回过身来,一双含玉灵犀的眼睛盯着殷若离,脸上泛着几分得意,“这个地方很好吧?”
“唔,”殷若离思忖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道,“比起上次去江南看到的,差远了。”
少女扁扁嘴,笑容忽而消失了。接着她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顺手拔起一棵草来在手指尖揉弄着,仿佛在发泄内心的不满,语气显得气鼓鼓的:“我又不是你,见过世面,自然浅薄许多。”
“哎……”殷若离被少女逗得笑了,当下坐下来,平躺下身体,枕着头望着天,轻声道,“嫣儿,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望着天,感觉很安静。”
“你哄我呢。”姬羽凰嘟着嘴,脸上的愤懑却缓和了不少。
殷若离舒舒服服地合上眼睛,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轻轻道:“谁哄你了?我问你,你想不想去江南?”
姬羽凰学着殷若离的样子躺下来,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又睁开来扭过头,冲着殷若离眨了眨眼答:“想的。”
殷若离也张开眼,侧过身来,正对着姬羽凰的脸,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道:“等嫣儿再长大些,我便跟师父说,带你一块儿去可好?”
“当然好啊,”姬羽凰笑逐颜开,兴奋地涨红了脸蛋,急道,“若是有人欺负若离哥哥,嫣儿便使师父教的功夫打他。”
“笨丫头,”殷若离似乎觉得有些滑稽,模样显得哭笑不得,“你个儿这么小,怎么保护我?”
姬羽凰急急忙忙地坐起来,盯着殷若离,一脸的不服:“怎么不能了?”
“只要我殷若离活着,”殷若离也坐起来,很认真地瞧着姬羽凰的小脸蛋,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永远永远都会保护嫣儿,不让她受半点伤害。所以嫣儿不用保护师兄的。”
那天的殷若离,眼睛里面似乎闪烁着好看的星星,明亮到可以照亮姬羽凰的整个生命。只是,姬羽凰还不懂,什么叫少女的羞怯与懵懂,只是傻愣愣地望着笑意盈然的殷若离,好久都没有说话。
转眼间,麦田里的麦草们都披上了金色的新装,殷若离又一次去了江南。这一去,一回,花落了几回,姬羽凰都还记得清晰。
渐渐地,姬羽凰高了,知道了微笑也需要遮着嘴巴,知道了在人多的时候不可以笑得太猖狂。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每次听见那些歌儿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殷若离奇。сom书,然后红晕悄悄地就飞上了脸颊。
他们之间,是有一个誓言的。
后来,那个寒冷的冬夜里,殷若离牵着姬羽凰的手,在师父面前瑟瑟发着抖时,姬羽凰也明白那时的他心中有多么不甘。一阵阵彻骨的冰凉,透过手心,一直传到心底。
姬羽凰再也忍耐不住,“扑通”一下,双膝已经重重地接触到了地面,接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师父的身影像一尊巍然屹立的雕像,在她的阴影里,两个人显得多么渺小。
“师父,我……”殷若离率先开了口,大约也是知道,师父素日最讨厌的,便是师妹的哭泣。
哪知,那一刻,董夫人忽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地抬起手来,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殷若离,声音却无比柔和:“你可知道你师妹的身份?”
殷若离点点头,脸色一下全白了。
蜡烛在一旁兀自燃烧着,微弱的光芒,带不来一丝的温暖。姬羽凰只觉得,这个世界的温度一低再低,快要低到自己再也忍受不了的地步。
蜡油像泪一样,积了好厚。许久许久,姬羽凰才听见了殷若离慢慢地开了口,那声音,仿佛很遥远很遥远——
“公主,属下送您回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一下,今天修改这里时发现这章的点击蹦到了100。。。。。。
十六、往昔一梦
满目的红色极尽妖冶。
红色的花,开满了遍地;橘红色的夕照铺陈在整个树林;殷若离,现在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站在自己的眼前,模样还是那样英挺,只是神色里,多了几分隐忍与坚韧。
姬羽凰其实是不喜欢红色的,但是此刻,却说不出半点抱怨的言语。看那明亮的色彩,一点点地席卷整个天地,朝着自己蔓延而来,姬羽凰的眼睛里一阵阵地收缩,紧接着,伴着刺痛,泪水一串串落下来,便再也止不住了。
“公主,你听……”
殷若离微弱的声音盖不住隆隆的乐鼓与高亢的歌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那么欢快的节奏,那么愉快的歌儿,听起来却为什么那么悲伤?
“殷……若离哥哥……”
那么显而易见的疏离感,那么陌生的称呼。原来在此时,她还是主,他还是臣。这一层鸿沟,怕是永远都不能逾越了。
几年后,当殷若离终于从姬羽凰的生命里消失以后,她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当初殷若离会选择那样的一条路,也终于能够明白他只能选择宁伶而不是自己。家国不能两全,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她居然还是不懂。
只明白,从今往后,两个人都不可能再在麦田里看天,一块儿在哪里舞刀弄剑,又或者是在一个冰冷的雪夜里,胆大包天地出走。
都不可能了。
那个曾经的若离哥哥,姬羽凰已经丢失了。他是殷若离,姬羽凰的师兄,也是她的臣子。
“公主,您听见了么……”殷若离将声音轻轻送到姬羽凰的耳朵里。那声音不断地撞击着耳膜,很难受,很难受。
“如果我跟宁姐姐一样果敢坚毅,”姬羽凰红着眼眶,瞧着殷若离,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眼神里有微微的侥幸与希望,“是不是若离哥哥就永远都不用离开?”
殷若离别过头,躲开姬羽凰期许又绝望的眼神,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公主又何必苦苦追问?”
眼泪伴着他的话语潸然而下,姬羽凰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悲伤起来是可以这样的。眼看着夕阳就要沉下去了,一颗心也快要被那汹涌的江水所淹没。自己同这个世界,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身后忽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些许蹒跚与犹豫,听着听着,姬羽凰的胸腔又一次剧烈地起伏了起来。她知道是随行的老妈子在唤她回去。她已经待了很久很久。
“天色不早了,公主也该早些回宫才是。”殷若离也发现了老妈子,当下轻描淡写道。
不在乎的眼神,依然高傲的头颅,绝美的剪影,像是画,曾经熟悉到不行的味道,此时看来却显得那么疏远。
姬羽凰响亮地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攀住殷若离的衣袖,高声质问着:“难道连你今日大喜,我也不能多待一会儿,再陪你说说话么?”
声音打着颤,殷若离看见,她的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着。一时间,殷若离显得有些心疼,一丝丝的犹豫已悄然蜿蜒爬上了他的面庞。但那神情也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秒,殷若离已经平复下了表情,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沉声道:“承蒙厚爱。公主乃万金之体,臣下不敢再有劳公主。”
话语,好似一把尖刀,瞬时插进了姬羽凰的胸膛。那痛,在胸腔里翻涌着,几乎要蹦出来。
殷若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忘了我?
“请公主回宫吧……”殷若离依旧不屈不挠。
朦胧里,殷若离依稀看见姬羽凰转身离去的背影,那瘦小的身躯还在落霞的色彩中兀自抖动着。一阵酸涩涌上来,殷若离立马扬起头来,脑海里盘桓着那个念头——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你怎么可以难过?
既然已经选择了叫她“公主”而不是“嫣儿”,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姬羽凰没有回头,没有看到如此悲伤的殷若离,殷若离也没有看到那时的姬羽凰。
她擦干了眼泪,眼角里忽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许久之后,姬羽凰才终于明白,那种心情,原来叫怨恨。
“姬姑娘,姬姑娘?”
突然在耳际掠过的声音,让姬羽凰不禁打了个突。立时回过神来,然后她对上了沐青旋诧异的目光。
清醒过来,极目依旧是断壁残垣。离开盛京几日有余,早已摸入关内,思绪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脱了缰。姬羽凰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一阵冰凉,居然全部都是眼泪。
“姬姑娘你……”
沐青旋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呆瞪着姬羽凰的模样显得有些木讷。倒是苏娘先反应过来,立刻从袖里取出一块丝绢,递到姬羽凰手里,随即也不避讳,直言问道:“姬姐姐是在宁姑娘的事么?”
姬羽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里面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那些关于殷若离的故事,刹那间又涌上了心头。
梦境的最后,是殷若离一脸安详地沉睡在宁伶怀里的场景,只是那时的殷若离,雪白的狐裘上,绽放着娇艳的红花。殷若离再也不能醒过来,宁伶泪眼朦胧地望着呆立的姬羽凰,悲伤地摇了摇头。
原来有一个契机,让这个故事,有了这样的结局。
我怎么能哭,我怎么能哭?姬羽凰拼命地压制着自己心底最后的那点真相与秘密,情愿将那些悔恨与真实化作眼泪流出来,也不愿再记起任何故事。
“前面有一家客栈。”沐青旋突兀地岔开话题,引开了苏娘的视线。
苏娘闻言,跳下马来,牵着缰绳向前行了一会儿,方回过头来招着手,叫道:“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咱们在此间休息一夜,如何?”
沐青旋又把目光移向姬羽凰。
只见姬羽凰点了点头,沐青旋才低声呼喝着马儿,踱到客栈门口。
没有人招呼着进去,也听不见什么人声,整个地方冷清的紧,大约在这样混乱的境况里,自然是很少有人住店的。
沐青旋皱了皱眉头,滚鞍下马,信步走上前去,往院内张望了片刻,又退出来仰头望了望头顶,这才微微一笑,指着门口上方悬着的早已剥蚀了色彩的朱漆匾额,言语中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赞赏:“你们瞧这个。”
姬羽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顺着沐青旋修长的手指,越过他的骨节、指尖看过去。但见匾额上有几个阴刻的大字,金色已然脱落殆尽,字体却依然挺拔无比——
共济客栈。
天下大乱,你我同舟共济。说的,大约便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改文
十七、迷香之夜
天已入秋,一到晚上,总会显得无比寒凉,尽管裹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却依然脚底冰冷,辗转反侧。
合上眼,是殷若离安然的笑;无奈之下睁开眼,右眼皮又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个夜晚,与过去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无比类似,也比过去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让人感到一丝浅浅的不安。